车内颠簸,赶了一天的路很是辛苦,半途中路过村边的一个茶摊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打算让车上人喝点水,马匹歇一歇再走。
    白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茶摊,茶摊里面人还挺多,他只得对盘在腿上的小黑道:“我去给你端一碗水喝,你呆在车里不可以下来。”
    小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乖乖地晃点脑袋。
    白蔹从包裹里找出它最喜欢的盘子,跳下车辇,走进茶摊,打算再多点一份酱肉,结果哪里想到,他还没离开马车太远,忽然,只听见身后枣红色的马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小黑竟然没有听他的话,自己爬出了车厢,缓缓地将一半身子搭在了枣红马的身上。
    枣红马吓得都快疯了,崩溃地仰起蹄子嘶鸣,撒开腿就胡乱向前奔去。
    “有马受惊了!”茶摊内一片哗然。
    喝茶的车夫惊得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不过在他之前,白蔹已经脚下接连几个纵越追了上去,一脚踩上枣红马的背,弯下身紧紧拉紧缰绳道:“小黑,进去!”
    小黑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赶忙慌慌张张地把身子缩了起来,至此,枣红马才算是彻底被逼停,得了好一阵安抚。
    白蔹赶着马车往回走去,马车夫望着白蔹的眼神简直充满了敬畏,毕竟飞身跳上马车这种事可不是寻常家的公子哥能够做到的。
    白蔹尴尬地给马车夫赔了不是,从茶摊上端着牛肉和水去找小黑,他们的车厢里还堆着一些杂物,此时全都倒塌了下来,小黑呆呆地缩在他的包裹下面,用布遮住脑袋,明显也是被吓着了。
    白蔹哪里还能再和他生气,轻声哄道:“好了,不怪你的,先出来吃东西吧。”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整理起车厢内的杂物。
    小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
    白蔹又好气又好笑地伸出手摸摸它道:“真不怪你,牛肉是凉的,喝点水再吃。”
    小黑这才放下心来,嘶嘶地吐着舌头舔了一点点水,然后张开大口,白蔹见状会意,立马端起盘子就把牛肉全都倒进了小黑嘴里。
    小黑不怕噎着,嘴巴能塞得老大,嚼嚼嚼的时候最爱爬上白蔹的大腿。
    白蔹想了想,他们从铜铃赶往扬州至少要走半个月,小黑每天都只能待在车上确实不好受,于是问道:“小黑你想过化形吗?化形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下车去走走。”
    小黑舔舔嘴唇,就像是没听懂一般,再次张大口。
    白蔹无奈,只好下车又去加了两盘牛肉,回来后一人一蛇大快朵颐起来。
    等到两辆马车再次上路,天色却开始暗沉起来,车夫一边赶马一边和白蔹道:“等会儿怕是要下雨喽。”
    白蔹掀开车帘看了看,果然,空气已经渐渐湿润起来,燕子低飞,乌压压的云盖在头顶。
    没过多久,雨水淅沥沥地落了下来,道路有些坑洼泥泞,车夫们只得把速度放慢些。
    直到驾驶第一辆马车的管家忽然惊讶地直起身子大声问道:“何人在前面拦路?”
    雨幕遮蔽着视野,远远地,只见有一个穿着靛蓝色华衣的公子撑着一把油伞,站在土路的中间,不闪不避,明显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黄老大夫也随即掀开车帘,让管家停下马车,向着堵路的人道:“这位公子因何事拦车?”
    华衣公子抬起头,恭恭敬敬道:“这位贵人,突逢大雨,我的马儿跑丢了,可否行行好,载我一程?”
    随后拉着白蔹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黄老大夫毕竟见过的世面也多了,他眼神扫过华衣公子绣着金龙图纹的衣摆,又想起今日下午这场说下就下的大雨,忽地就蹙起眉头道:“你是……”
    华衣公子笑了笑道:“在下无意叨扰太久。”说罢他向着黄老先生抱了抱拳,径直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白蔹被前面的马车挡着,只模模糊糊能够听见说话声,直到风度翩翩的南海龙王撑着伞,走到他的车辇旁道:“好久不见。”
    马车夫疑惑地望着他,问道:“这位公子是否要上马车?”
    殷四点点头,直直地望向白蔹,然而白蔹却瞬间脸色大变,一时嘴唇啜嚅着说不出话来,南海龙王怎么找到他的?是不是殷寒亭也知道了?他的心中一时慌乱起来,殷四的到来对他而言决定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不行,你不可以上来。”白蔹赶忙道。
    殷四只得赶忙向着愕然的车夫解释,“这雨下得颇大,我的马跑丢了,只得求贵人们能好心载我。”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向马车施了一礼。
    车夫热心肠,倒是挺想一口应下,只不过车厢内主人家明显神色不愉,他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毕竟他只是一个车夫。
    白蔹咬了咬唇,这才在惊慌失措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过还是仍旧拒绝道:“车厢内放置了不少旧物,只怕委屈了公子。”
    殷四接口道:“行路在外,哪有委屈不委屈,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白蔹不说话,就在两人僵持间,却只见车帘处缓缓游出了一条粗壮的黑色毒蛇,毒蛇吐了吐信子,看到殷四的一瞬间眼珠变得猩红起来,像是淬了血一般。
    殷四原本游刃有余的表情顿时僵住,身体暗暗紧绷起来。
    马车夫没能看出什么门道,只催促道:“公子,前面的马车都已经走远了。”
    白蔹怔怔的应了,最后还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地揽住小黑的身体,给殷四腾出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殷四这会儿反倒犹豫起来,收伞上车的动作稍显迟疑,眼神之中划过焦虑和茫然,他完全没能想到腾蛇对他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等到马车再次磕磕绊绊地往前走,殷四已经冷静下来,重新将白蔹上下打量了一遍,笑道:“还好,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有多怕找到的人不是你。”
    白蔹看了他一眼,心情不佳地没有接茬。
    殷四见他脸色苍白,只好也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道:“我听见海螺的声音了。”找人的时候挺急,等到真把人堵在车厢里,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只得尴尬地抹了把脸道:“这是我第二次听见。”
    白蔹顿时愣住。
    “我应该没有说过,我的五感很敏锐,天生的。”殷四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有幻形,海螺声音也许其他人辨别不出,但是我能。”他像是害怕白蔹不相信一般,还伸出手指了指车帘外道:“那辆马车上的老头是一支千年的黄芪,驾车的是犬族。”
    白蔹抱住隐隐对殷四抱有敌意的小黑。
    殷四淡淡道:“腾蛇。”
    白蔹随即蹙起眉头道:“所以呢?”
    “所以我想说的是,我来这里,龙君他不知道……他的五感没有我的敏锐,如果我不告诉他,他或许不会很快找到你。”
    白蔹先是一怔,但神情并没有丝毫放松道:“多谢。”他不相信殷四这样做没有别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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