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弱混在其中,充当一块灰扑扑的背景板。
    “咦,这位小兄弟, 你好像有点面生。”
    同伴诧异, “我似乎没有见过你。”
    般弱露出了自己涂得蜡黄的脸色,每一根毛孔在释放演技,“我是城北那边的, 前一阵子偶感风寒,老母不放心, 咳, 非催着我,请了假。”她沙哑着嗓子, “无奈巡防吃紧, 咳, 就被调派过来。兄台, 我对这边不熟悉,咳,还得仰仗你——”
    说着, 般弱又使劲咳嗽起来, 捶打着胸口, 表情特别狰狞。
    巡逻队里的其他成员把搭话的人拉开。
    他们小声地讨论。
    “你还是别靠近他了, 这肺都要咳出来了。”
    “就是, 病得这么重,万一赖上咱们怎么办?他家中还有老母亲要养呢!”
    “头儿是怎么想的,调个病恹恹的家伙过来,这不是坑我们吗。”
    众人的言语里间杂埋怨。
    般弱装作不知道的模样,跟着他们走。
    这支巡逻民兵队即将接替城门外的城防小队,般弱的逃跑机会就在眼前。
    眼看着未来美好的退休生活朝着她奔过来,她顿时觉得背上的伤受得值。
    ——这还是般弱第一次滚地呢,颇具纪念意义。
    时间倒退回一炷香之前。
    皇宫必经之地,富人集聚的九环巷,发生了一起“车祸”。
    “车祸”的对象是亲王府跟宰相府。
    这两拨人,一拨是皇亲国戚,一拨是朝廷大臣,皆是天子脚下数一数二的权贵。大家有地位,有人脉,也有钱,争的就是那么一口“谁先走谁爸爸谁后走谁孙子”的气,于是两方家仆争执不休,进而大打出手,后边来的马车、轿子一一被塞上了,整个场面混乱不堪,发生了严重堵车事故。
    般弱坐在马车里边,甚至有些想笑。
    这场斗殴七分是演。
    演的是飞扬跋扈,实则是金蝉脱壳。
    大概是一个月前,般弱就察觉到了景王府的动静,熟面孔正在逐步减少,空气中弥漫起一丝凝重。
    般弱靠着自己的直觉闻了闻,这大概是卷铺盖跑路的味道。
    她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说好的三年之后呢,不带这么玩她的啊!
    不过事已至此,她再多想也无济于事。
    般弱将自己的私人小金库搬了出来,又趁着人不注意,支使了几个小跑腿,替她办了几回差事。一是在进宫的马车上做手脚,内有乾坤,方便她及时脱离。二就是买通巡逻队的头头,打着跟情郎私奔的幌子,趁此出城。
    弱女子单身上路?这不符合般弱的安全出行主义。
    她暗地里又打听到了景家大部队的撤离路径,其中有一条就是跟着镖师走。对方有任务在身,原先想拒绝她的,奈何般弱脸皮够厚,打出身世凄惨的牌子,又串通了一个镖师替她说好话,走了点后门,于是就拿到了同行的资格。
    至于为什么她要搞得如此复杂?跟着男主一家走就是了啊,等到半路再甩岂不是更省力?
    说实话,般弱不是很信得过王府。
    王府真有那么良善,就不会因为世子爷的一时之气,发动全家来冷落她。
    强塞进来的儿媳妇,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个外人。
    最多是男主为她掉几滴鳄鱼眼泪罢了。
    当然般弱也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大难临头各自飞,你飞你的,我飞我的。般弱最遗憾的无非是没搞到和离书,不过京城闹了一遭后,她下落不明,基本会被当做死掉处理,她之前做过黑户,也有处理的经验,倒是问题不大。
    两方骂战不休,她掀开内板,一个骨碌滚进雪地里,飞快溜走了。
    这片地她也踩点过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很快就躲进了一个民屋里,换上衣服,化好妆容,成功混入民兵队伍。
    巡逻队出了城门,在野外警戒,走着走着,不对劲了。
    “少了个人?”
    “还真是,咱们回去找找!”
    “哎,真麻烦啊。”
    众人在悬崖边上找到了一块布条,以及明显滑落的石块。
    “不关我的事,是,是他没跟上!”
    而当事人开溜得快,顺着小径跑到了悬崖下边,藏进了碎石里。
    等到头上的说话声没了,般弱翻了翻她个人手绘地图。距离镖师汇合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刚好是顺着眼前这条溪流而上。
    她贴着岩石走动,借助阴影挡住身形。
    “哗啦——”
    溪水泛起响声。
    般弱随意一瞥。
    对方敞着伟岸的后背,水珠沿着颈线滑落,闪闪发亮。
    妈呀是熟人!
    她惊得三魂七魄都飞了。
    为什么谋反当事人会出现在一处悬崖的小溪边?她思来想去都觉得不科学,这人不应该在抄皇宫的路上吗?
    般弱小心翼翼绕过,尽量做到落地无声,不惊动人。
    眼看着就要走到转角了,一支小兵突然蹿出来。
    “你是何人?!”
    “……”
    麻麻批。
    溪边清洗伤口的乌陵阿虏转过头来,漆黑双瞳定定望着她。
    太日了。
    她千辛万苦选的脱身地点,他妈的成了贼窝了,这手气没谁了。
    “头儿,抓到了一个小贼!”
    小兵双目怒瞪。
    “说,小子,你是谁派来的奸细?!”
    “我不是奸细,我是来瞻仰乌陵阿氏的英雄。”般弱飞快想着借口,头垂得很低,嗓子嘶哑,“狗朝廷为了给太后祝寿,横征暴敛,害得我家破人亡……幸亏你们来了,如同一阵及时雨,滋润我们的心田,还有这位大英雄,你昂藏七尺,英姿勃发,令小弟目眩神迷……”
    般弱拿捏出迷弟的架势。
    小兵听得一阵恶心,“好好说话,别对我们头儿发骚!”
    般弱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小媳妇般扭扭捏捏,“小弟自知凡胎俗体,不应该对大英雄痴心妄想,远远看一眼便是满足了……”
    来吧,不要客气,把我扔出去吧!
    小兵果然忍无可忍,正要开口暴喝,却见他们的头儿伸出猿臂,雷霆般捞住人的腰肢。
    般弱:“???”
    小兵:“!!!”
    距离瞬间拉近。
    般弱差点要叫出来,关键时刻,稳住心神,翘起兰花指,娇滴滴地喊,“英雄,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远远看一眼就满足了?”
    头顶的男声沉稳雄厚。
    “不想入我旗帐,喝我烈酒,睡我胡床?”
    “……”
    卧槽,好流利的官话,咬字清晰又有磁性!
    难道他报了普通话精英班?
    般弱情不自禁溜了下号。
    古铜色的臂膀箍住了她的肩膀,他宛如苍穹盘旋的鹰隼,见到猎物出行,毫不客气俯冲下来,叼住脖颈,咬住死穴,“你们中原有一句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乌陵阿虏咧开嘴,露出一排锋利森冷的牙齿,“很好,你的胆量我很欣赏。”
    小兵们惊呆了。
    原来他们头不近女色,是因为他、他近男色啊。
    般弱:“……”
    行吧,被认出来了。
    男声语气冷酷。
    “是该算账了。”
    般弱听见这一句,浑身汗毛全炸了。
    算账?
    他们有什么账可以算的?她得罪过他吗?
    般弱冥思苦想起两人过节,她除了冷眼旁观下,顺便煽风点火下,好像也没了吧?
    这男人的气量没那么狭小吧?
    “把她洗干净。”
    乌陵阿虏表示我就是这么记仇,走到营帐,将她推给了一个年老的女子。
    般弱见逃不掉了,立刻摆出一副“你这样是要遭天谴”的样子。
    “我夫君……”
    “你夫君很快要成为一堆白骨了,你要跟他殉情?”乌陵阿虏目光深幽,“可你却是自己一个人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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