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在他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
    巫山有云雨,时而翻卷狂躁,留下数不尽的风情。
    静姝第二日又是被叶柳叫醒的,昨夜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沈镜好似也没睡多少。
    叶柳尚且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每每在国公爷和表小姐的一夜后,她总是不大自在。好在静姝不在意。
    沈镜一早出去,不在府上,静姝以为它可以自由地用饭,想不到沈镜竟然让叶柳看着自己。静姝只能硬着头皮吃完。
    云家有子弟到了长安为官,家中就不免会带上几个小辈,小辈们像长安世家子一样去了学府进学。
    静姝性子孤僻,少有与人交往,云家的小辈是第三日才遇到她,与她说了些闲话。静姝淡淡地应付两句,就这么过去了。那几人见她不爱说话,也不自讨没趣。
    直到学府开始学御马,静姝最怕的就是这个,即便已学了许久,可她上马的时候依旧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太大的动作,马儿一叫,静姝就忍不住抱着它的脖子,手里紧紧抓着马缰。
    一场漫长的御马课结束后,静姝自己又多练了半个时辰,下马时后背已经出了层层的冷汗,腿都是抖的。
    “阿姝表妹没事吧。”
    静姝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云家六公子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拿了一个帕子要递给她。
    碍于男女有别,云相很君子地隔了她不远不近的距离,“方才先生教习的时候,我就发现表妹有些不适,可是身子不舒服?”
    静姝衣袖落下,挡住被勒得发红的手心,“多谢六公子关心,我没事。”
    云相并未注意到她这个动作,自然地收回帕子,没因静姝的警惕而不悦,“御马讲通情理,马儿很乖,阿姝表妹性子又这么好,只要让马儿感受到你的心意,它就会顺从你了。”
    时候还早,我来教教表妹御马可好?
    跟了老乞丐那么多年,静姝并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云家人待她好,都是因为她顶着宁国公府表姑娘的身份,如果换他们知道其中的实情,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沈镜也不喜欢她和云家走的近,静姝最不愿做的,就是惹沈镜不高兴。她拒绝道“多谢六公子好意,我身子有些不适,要先回府了。”
    云相有些遗憾。
    回府时,沈镜也刚骑马刚回来。
    静姝下了马车,就看到下马的沈镜。静姝叫了声表叔,沈镜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府中廊道曲折,两人到了岔路,沈镜先去了书房,不一会儿,静姝也到了书房里。
    她走路声小,若不是沈镜耳力异于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静姝悄悄推开门,怀里捧着书走了进去。
    沈镜在案后忙着公务,都没抬眼看她。静姝自觉地越过交椅,到案后钻到了他怀中。沈镜这才放下书,调整位置,让她靠得舒服点。
    她靠着他的胸膛,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周边的气息浑厚而又深沉,总能让她感到安心。
    沈镜眼睛瞥到她手中的红痕,那双白皙娇嫩的小手多了几道明显的痕迹。
    他唇轻抿在一起,俯身从案下拿了伤药出来,“今日学了御马?”
    静姝乖乖地把手伸给他又点了点头。
    沈镜一手拿药,另一手给她清理伤口。伤口不算严重,相比于他昨夜,静姝手上这几道痕迹都算不上是伤,只是她娇嫩,看着唬人了些。长得又清纯,总让人以为她很脆弱。
    他上药时,眉慢慢皱紧,额头多了几道纹线,“这次学了多久,伤口要比上次厉害得多。”
    静姝在他怀里不敢乱动,小声道“先生没教多久,是我偷偷练的。”
    沈镜出身世家,又从军多年,一举一动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却又不失风度,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如果忽略他没什么表情的脸,静姝或许此时还会和他说好多在学府的事。但她能感觉的到,此时的沈镜情绪并不是很好。
    第17章 离府   偌大的国公府又只剩下了静姝一人……
    静姝知道沈镜有很多事要办,可她没想到沈镜这么忙。这日下学后,沈镜就已经离开了长安,事情紧急,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
    偌大的国公府又只剩下了静姝一人。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一句话都没留给静姝。
    书房里收拾得整齐,静姝打开门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不见半个人影,她这才彻底相信,沈镜是真的走了。
    云卷枝头,落叶飘零。
    静姝一个人在府里过了小半月,沈镜还是没有音信,也没有回来得征兆。
    静姝已经习惯了沈镜的行踪不定,只是这次离开的如此突然还是让她心里有点失落。
    学府的功课继续,静姝每次御马结束后都要多练半个时辰,手心的红痕刚好又添了新伤。
    在学府里出来,静姝忽然看到长街尽头满月胡同有一抹熟悉的人影。想到心里多年未见的人,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心口砰跳,连手都在抖。
    “叶柳,你去前面的茶馆等我。”静姝定下神,没等叶柳回话,快步朝那个胡同走了过去。
    织锦的裙摆略长,静姝不得不两手提着裙边,脚步越走越快。面色依旧平淡,叫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到了满月胡同,静姝停住脚,两侧户宅大门紧闭,幽深如古,荒凉仿若没有人居住一样。
    静姝以前都是下了学就回国公府,从未来过这。
    她袖中的手攥紧,眸子迎着日光晃了下,抬步正要向前,就听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小六!”
    男子身形消瘦,在风中犹如纸一样单薄,他站在巷子里,抬手轻咳,面带微笑地看她。
    静姝一时怔住,茶雾的眸子渐渐蕴出水,碎发在眼前摆了摆,静姝喃喃出声,“三哥哥,是你吗?”
    这一切都好像梦,静姝就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走了,她怕眼前的人是假的,是她做的梦。
    “小六。”李珏两手撑在身侧,一步一步向前走,“小六,我是三哥哥。”到了静姝面前,他声音变得温和,“小六,我没死,阿爹也没死,我们都好好的活着。”
    吧嗒,一滴泪水从静姝的眼眶流了出来,泪水越来越多,犹如泉涌。静姝哭着叫了一声,“三哥哥。”就被李珏抱到了怀里。
    他穿着翡绿圆领长袍,虽不是上好的料子,却也比从前的粗布麻衣好上太多。
    李珏拍了拍她的背,“我们知道你现在是宁国公府的表小姐,阿爹不让我找你,不想打扰你安宁的日子。可是小六,阿爹他现在…”李珏稍有停顿,语气有些悲戚,“阿爹他今夜晕了过去,恐怕到不了明日。”
    静姝小时被老乞丐养大,那个大院子里除了静姝,还有许多像她一样的孩子。静姝说话晚,性子孤僻,常常被那些孩子孤立,老乞丐不在时,只有三哥哥最照顾她。
    那次三哥哥带她偷跑出去,她在人群里走丢,却不想回来时大院遭了一场大火,所有人都葬身在那场火海中,她没了阿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门前不哭不闹,来往的人都以为她傻了。
    正巧那日沈念臻高中游街,路上马匹突然发疯,撞上了人群中茫然无助的静姝,沈念臻才把她捡回了国公府,给她取名沈静姝。
    李珏推开门,静姝跟着他走了进去。李珏习惯地牵着她的手,以前在院里经常这样,静姝并未感觉有什么异常,任由他牵着。
    院子收拾得整齐,没有闲杂的草木,显然已经被人打理很久。
    还没进去,隔着一扇门,静姝就听到里面一阵又一阵地猛咳。
    李珏推开门,道“进去吧。”
    屋里布置简单,里外间通在一起,没隔着屏风,静姝的手被李珏轻轻捏了捏,“阿爹一直都很疼你,他看到你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珏,是你回来了吗?”里面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掩盖不住的虚弱,说完后仿若支撑不住一样,猛咳几下,好像飘摇破碎的浮萍。
    静姝进了去,小声开口,“阿爹,是我,小六。”
    老乞丐身形枯瘦如柴,已经是暮日残烛,见到静姝,浑浊的眼里溢出泪水,“小六,真的是你吗?”
    叶柳在外面等了许久,都快日落表小姐还没回来,她再等不及,追了上去。
    胡同里没有人影,叶柳试探地叫了两声表小姐,忽然一扇门打开,静姝在里面,眼圈还红着,只是看着平静了许多,“叶柳,你去拿宁国公府的牌子,找郭太医过来。”
    郭太医是平常给静姝看诊的太医,静姝很信任他。阿爹的病紧急,此时静姝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老乞丐的病是多年累积,再加上当年院里着火,被关在屋里许久,老乞丐身体早就承受不住,能活这么多年,实属万幸。
    郭太医赶来,给老乞丐施了针,老乞丐才慢慢醒过来。
    静姝到了深夜回去,能见到阿爹,静姝心里是高兴的。她小时身子弱,动不动就生病,还记得那是个冬日,下着大雪,静姝夜里发烧,没钱看病,老乞丐抱着她跪在医馆门前许久,郎中才同意给她诊治。但是也因此老乞丐烙下病根,每到雨天膝盖都会疼得不行。
    马车里,静姝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嘴边却在笑,阿爹还活着就好。只要阿爹活着,叫她现在放弃国公府的一切过回乞丐的日子她都愿意。
    沈镜有一月没回来,静姝每下学都会去满月胡同,郭太医施针半月,老乞丐终于渐渐好了起来。
    静姝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剥豆角,“三哥哥,你和阿爹这么多年都在这吗?”
    后午凉,李珏拿了衣裳给静姝披在身后,静姝朝他弯唇笑笑,“谢谢三哥哥。”
    “小六,你…怪不怪我当初把你弄丢了。”
    李珏当初年少贪玩,看到有趣的东西就猴子似的跑了过去,回头再看时那个瘦瘦弱弱的姑娘已经不见了。
    静姝摇摇头,或许她应该感谢李珏带她出去,躲过了那场火灾。
    李珏看到她摇头,松下一口气,“遇到逃出来的阿爹后,为了生计,我去给一家大户做仆,正赶上朝中征兵,我就从了军。可惜…”李珏又咳两声,静姝这才看出,他身子比以前单薄了不少。
    李珏接着道,“当初敌军一箭射中胸口,郎中断定我活不过三十岁。”
    “三哥哥…”静姝手里的豆角掉到盆里,仿似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李珏像小时候一样掐她的脸,“傻丫头,我和阿爹现在的心愿就是你能过的好。”
    第18章 归来   去查查那个男人是谁。
    能再见到阿爹和三哥哥是件开心的事,但阿爹病越来越重,现在只是日日用药吊着一口气,依旧活不了多久。
    静姝端了药碗进去,老乞丐躺在床上半梦半醒,花白的头发稀疏,皮肤苍老黝黑,上面布满斑斑点点。静姝拿了帕子给他净面,“阿爹,该吃药了。”
    老乞丐听到声音,缓缓地睁了眼,看到床头白皙明媚的女郎,他微微一笑,声音虚弱无力,“小六…”
    静姝握住他伸出的手,“阿爹,我们该吃药了。”
    老乞丐点点头,“好。”
    静姝在他身后垫了引枕,老乞丐撑着身体慢慢靠到后面,拿了药碗,一口喝了下去。
    静姝拿帕子给他擦嘴角。
    老乞丐浑浊的眼溢出了泪水,“小六,你不用来看我,我在这只会拖累你。你安心做你的官家小姐,不用管我,我一把老骨头,早晚都要死。”
    静姝握住他的手,“您说什么胡话,您是小六的阿爹,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您更重要了。”
    在静姝心里,为了阿爹,她可以放弃一切,甚至于宁国公府的荣华富贵,甚至于沈镜,她都不在乎。如果没有老乞丐把她捡了回去,从街头要来的饭把她养大,静姝怕是早就饿死街头。
    静姝端着空了的药碗出了屋,正巧李珏从外面回来,“小六!”
    静姝背过身擦了眼角的泪,才强撑着笑意看向李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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