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烬剑法精湛,还算游刃有余,南珩虽是用着琉木,但自身境界不高,仍有些吃力。
    两人又一次将手臂砍断,谁料,那铜镜剧烈颤动,竟是自里面,又伸出数条苍白奇长的手臂来。
    那手臂速度奇快,根本不惧怕两人的剑,弯弯绕绕,死死掐住了两人的脖子,而后将两人狠狠掷在地上。
    唔咳咳!
    南珩被摔的两眼昏花,喷出一大口血来。
    他浑身上下剧痛难当,脖颈被一只惨白的手掐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祁烬那边也并不乐观,他被一只手缠住,摔在侧旁的山壁上,浑身是血,根本动弹不得。
    南珩咬紧了牙,手中琉木还在,他记起萧听寻某夜帮他梳理灵脉时,教给他的口诀,便默念了出来。
    霎时,琉木剑锋淬上了一层流转的水光,他握紧剑柄,猛地朝那手臂刺下。
    啊!啊啊啊啊!
    铜镜中妖娆的女鬼,凄厉的尖叫起来,而后猛地放开了他,那些惨白的鬼手也瞬间缩了回去。
    南珩得以脱身,赶紧跑到祁烬身旁将他扶起。
    祁师兄,你怎么样?
    祁烬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搭着南珩的肩膀,半天才缓过一些,摇摇头道:我没事,先先问那镜妖。
    南珩沉下了脸:还问?我们命都要没了。
    问。祁烬一把推开了他,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这,必须要问!
    这一次的考核,他要赢,也必须赢。
    南珩盯着祁烬跌跌撞撞往铜镜面前走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不知祁烬到底在执着些什么,但是却也不能真的丢他自己一个人在这。
    大步追上祁烬,两人一同站在了那巨大的铜镜面前。
    里面的镜妖或许是被痛惨了,那铜镜里只映出一团蜷缩起来的黑影,不住的嘤嘤呜咽。
    这是个机会,南珩仔细思索之前镜妖说过的只言片语。
    但除了潘郎和樱桃果,他再也搜不出其他的信息。
    喂,蠢8。犹豫片刻,南珩唤醒了系统,镜妖副本,有没有难度等级,我申请调为简单模式。
    很快,系统88有了回应:【当前难度等级:S。降低难度等级,需要扣除宿主爽点值或是好感度,请宿主谨慎选择。】
    如今,他的爽点值已经达到了500点,距离兑换新晋弟子考核的道具,就差100点了;和萧听寻的好感度也已经达到了800点,自然是用数值高的来换了。
    遂道:扣除好感度吧,我要最简单模式。
    【当前难度等级;C,扣除宿主400点好感度,目前好感度为:400,爽点值为:500。】
    南珩揉揉眉心,在脑中叉掉了系统,调个难度等级,好感度扣掉一半,太黑了,也不知道他回去得和萧听寻牵多少回小手能够刷回来。
    嗯?
    铜镜中,那团蜷缩在一起的黑影,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片刻后,黑影舒展,俨然是一个窈窕女子的身形。
    那女子扭着腰贴在铜镜镜面内,似乎是在用手指叩击着镜壁,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而后款款开口道:来者何人?所谓何事?
    祁烬似乎是被吓怕了,后退了好几步,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寒鸣,生怕这镜妖等会再发疯。
    南珩勾了勾嘴角,嗤笑一声,不愧是简单模式,够直接。
    他道:我等求愿之人,还请
    他顿了一下,想到之前那些龙吟草似乎说过什么妖主,便道:还请妖主大人指点一二。
    镜中女子的身影晃了晃:求愿者,得偿所愿之后,需奉上自己的魂灵供养我,你们可愿?
    祁烬眼睛一亮,立时点头:我愿!
    南珩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青筋暴跳的额角,这孩子怕不是个傻子。
    唰!
    自铜镜中,又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来,不过没有发疯,直接牵住了祁烬,瞬间将他拉进了镜子里。
    南珩拧眉望着,一时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跟进去。
    那镜妖却又说话了:你就没什么想求的?
    内心的恐惧,莫测的未来,心底的祈愿,你想要什么都行。
    南珩摇摇头:没有。
    铜镜中黑影突然像条水蛇一般,扭出了好几道弯,而后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没有?真的没有?
    那他呢?
    蓦地,铜镜中黑影褪去,黄铜色的镜面突然泛起水波,继而浮现出萧听寻清冷颀长的身影。
    南珩握了握冰凉的掌心,不由自主往后踉跄了一步。
    那镜中的萧听寻便冲着他笑了,削葱般的玉指朝他伸出来,嗓音温润道:珩儿,来。
    南珩蹙紧了眉,但那只手就这样定定的停在他面前,萧听寻笑得温和,是他从未见过的。
    鬼使神差的,他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耳边风声呼过,但南珩没有注意周围,他只盯着前面牵着自己的那个人。
    哎,你听说了吗?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南珩寻声看去,竟发现自己站在一处人声鼎沸的闹市,旁边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正拉着一个大娘的手,絮叨着。
    城西的断恶台呀,今日要处决一个仙君呢!
    真的假的?那断恶台,不是已经百余年没用过了。
    谁知道,要我说,修仙也没什么好,活的长又怎样?还不是说斩就斩,说杀就杀?
    谁说不是呢。不过,有热闹看喽!
    断恶台?仙君?
    这是在什么地方?
    师尊,我们这是在南珩想问问萧听寻,可回过头,方才牵着他手的人,已经不见了。
    师尊?他的心猛地一掷,向四周张望着寻找那天青色淡漠的身影。
    但是,没有。
    这里人山人海,挤挤落落,他一眼望去,看遍了,没有,到处都没有。
    是长清派的?
    对,造孽啊,窝藏魔族,被发现了。
    旁边,又有叽喳渣的议论声钻进了南珩的耳朵。
    可魔族,不是早些年就被五大仙门带领着一众小门小派给灭了?怎么还会有魔族?
    是那老魔头的儿子,听说就是被那玉清君救下来的,老魔头死了,如今小魔头成了魔尊了。
    那是该杀!和魔族为伍,算什么仙君呦。
    轰!
    脑袋里,有什么炸开了。
    魔尊?长清派?玉清君?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的封印不是还没解开么?
    南珩伸手去揪身旁嚼舌根的汉子,想要问他断恶台在哪,可手伸出去,却自那人身体穿了过去。
    碰不到?他蓦地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的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但是,丝毫没有异样。
    快来啊!要开始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清灵的女声,似乎是在招呼同伴。
    南珩朝那个方向望去,便一眼望见了人群之外不远处的宽阔高台。
    顾不得其他,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向那边冲了过去。
    挤在一起的人们,一个个伸长着脖子,朝那中间的断恶台张望,他们嘎嘎的叫唤,像一只只等着投食的,饿疯了的鸭子。
    南珩自人群中穿出,他立在人群的最前头,望见了断恶台上被缚仙索绑着的人。
    天青色的羽衫,墨发散在肩背,那张清冷的脸上,丝毫没有畏惧和退缩。
    萧听寻微扬着下巴,清隽线条勾勒出他出尘的傲骨。
    断恶台的主位上,坐着一个衣饰雍容华贵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头上带着明黄色的发冠,赭石色的衣袍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蝙蝠纹饰。
    是周乾!当前修仙界第一大派古尘阁的掌门。
    南珩一双黑眸蓦地阴鸷。
    就是他带着五大仙门将主角和萧听寻逼至玄岩洞内,双双身死的!
    他怎么会在这?为什么要抓萧听寻?
    他到底,想干什么?!
    长清派玉清长老,顺非而泽,窝藏魔尊,罪大当诛!今将其诛于断恶台上,以儆效尤!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喧闹的人声中,周乾的苍厉的声音兀的响起。
    南珩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双目赤红。
    第15章 师尊,你要对我做什么?
    周乾的话如一滴水溅入了油锅里,瞬时翻起一片片沸腾的滚油。
    台下围观的百姓皆欢呼起来。
    有人举着手叫好,有人兴奋的红了眼,也有人目不忍视的转开头去。
    南珩看着两个古尘阁长老,自那尘封的古匣中启出两把寒光烈烈的短剑,血液自指尖一点点凝结。
    睚眦缠柄,剑刃飞霜。
    他认得,那是寂灵双剑,是古尘阁初代掌门梵罗的法器,那剑锋上灵光淙淙淌过,即便历经上千年,依旧锋利如初。
    萧听寻被缚仙索束住,一左一右亦有两个古尘阁的高阶弟子压住他的肩膀,两人面上皆是警惕。
    时辰到,动手!
    周乾背手而立,自断恶台修饰华丽的高座上步下,一双半眯起的眸子,藏着慑人的精光。
    那两个制住萧听寻的弟子,便用力将他按下去,想让他跪在台上。
    可是,无论他们如何用力,都无济于事,萧听寻肃然而立,纹丝不动。
    片刻的僵持,周乾终于不烦耐了:废物!
    他一把挥开那两个弟子,掌心灌满灵力,拍在萧听寻肩上,可依旧无济于事,那清瘦的背影如一棵青松,傲然挺立在寒风霜雪之下。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倔个什么劲!周乾恨恨的咬牙。
    要不是围观者众多,他真想一脚踹在萧听寻膝弯。
    周掌门,欲加之罪,我不会认。萧听寻音色淡淡,但一字一句都似裹挟了霜雪,刺的周乾浑身难受。
    周乾恨毒了,他调转自身所有灵力,运于掌上,死死往萧听寻身上压去。
    他咬紧着牙,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滚落,才堪堪将萧听寻压的单膝跪地。
    滚开!
    南珩猛地跃上高台,他想一把将周乾推开,可手却从周乾的身体穿了过去。
    紧接着,那两个手持寂灵的长老已信步走来,剑锋灵流奔涌,直朝着萧听寻一左一右的肩胛骨刺穿下去。
    住手!
    南珩整个人都扑在萧听寻身上,他声嘶力竭的大喊:都住手!你们是瞎了吗?魔尊是我!我就在这!要杀要剐,都冲我来!
    可是,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听见,那两把寂灵短剑呼啸着,自萧听寻的肩胛穿透,血飞溅四溢,南珩浑身颤抖地拥住怀中的人,虽然他什么都抱不到,虽然他感觉自己已清晰的听见了灵核破碎的声音。
    但他恍然间想起了什么,这里是幻境,是镜妖制造的幻境,不是真的!
    他低头狠狠咬在自己手腕上,很疼,有刺目的血滴冒出来,再抬起头,周围是汹涌叫喊的人潮,是一张张被兴奋、嗜血、嫉妒、仇恨所占据的脸。萧听寻依旧垂首半跪在地上,面前一摊殷红的血,肩胛上依旧插着那两把短剑。
    他没有醒,一切都在继续着。
    不,这不对!
    南珩复又在手腕咬下去,用牙齿磨着皮肉,将伤口啃噬的鲜血淋漓,剧痛一波一波的袭来,痛感是真的,可是他醒不了。
    将他拖下去!
    周乾眉目间都飞扬着神采,他立在断恶台上,仿佛自己是这世间的主宰。
    便有两个衣摆上溅了血的弟子,一左一右的将萧听寻拉起,拖拽着往台下去。
    站住!
    不许动他!
    你们都不许动他!
    南珩踉跄着起身扑追过去,他声音嘶哑,喉咙痛的好像撕裂一般,他想要抓住那两个人,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将萧听寻拖走,丢在台下的人群里,他看着那些围观的人脸上兴奋到扭曲的表情,对着倒在地上,再无力爬起来的废人,指指点点,啐上一口,踢上一脚,再乐一乐。
    高高在上的仙君又怎样,还不是转眼就沦落至此,不如他们,甚至不如街边乞讨的乞丐。
    南珩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奔过去,他扑在萧听寻身上,那些人的拳脚就穿过他的身体,暴雨般,依旧尽数落在萧听寻肩上、背上、腿上、全身。
    他大声叫着系统,脸上有温热的泪哗哗滚落,可是,系统也没有回音。
    巨大的恐惧将他包围,他触碰不到萧听寻,可是却清晰的感觉到被他护在身下的人,灵力尽数消散,血液一点点流走,身体一点点变冷。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这到底是哪?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的心脏几乎痛到窒息,那是他自己都舍不得去动的人!
    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境变化。如果有一天,他被系统逼着不得不站在萧听寻的对立面,那他宁可重走原主的老路,他不想去伤害去这个人。
    反正他在现代也没有可记挂的人了,没有人关心他,在乎他,惦记他。
    可是在这里,他有。
    一直毫无生气的人,突然动了动手指,南珩蓦地低头看去。
    却见,萧听寻的掌心,握着一朵莹白的小花。
    是他第一次和祁烬比赛御剑赢来,送给他的。
    突然,萧听寻的手指无力垂下,螺旋花滚落在地,一接触到泥土,瞬间粉碎,晶莹的碎片漫天扬洒。
    师尊!
    南珩双手死死抠进僵硬的泥土里,他嘶声唤着地上已全然没有声息的人,得不到任何回应。
    你不要走!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大声的哭嚎着,但耳边只剩下人群中传来的唏嘘声,因为了热闹可看,失望的离去。
    心脏疼的像是要炸开,他就像一条濒死的鱼,蜷缩在萧听寻身旁,双手死死抓着心脏的位置。
    南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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