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拿着药走回来,见状终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哄道:“忍着点,我给你上药。”
    王悦点点头。
    简单梳洗后,王悦卷着袖子坐在屋子里等吃的,都说君子远庖厨,可谢景是个古怪的闲人,他可以在厨房待上一整天,而且做出来的东西大都很好吃。如今谢景腿脚不便,王悦拽着他不让他去弄,可他又确实想吃谢景弄的东西,最后两人干脆就在屋子里生火熬粥,窗户大开着,红彤彤的火苗把小米粥煮得滚烫,炊烟顺着风往门口飘,谢景就坐在炉子旁撩着袖子慢腾腾地搅着粥,火光照在他身上,驱散了清冷,他瞧着很暖和。
    王悦盯着他看,这人跟从前一样,瞧着冷冰冰的,可摸清他脾性后,便知道这人骨子里其实温柔得不像话,吃素的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谢景不会,他终其一生都是个君子。
    这样的人,王悦没法不喜欢,世上两情相悦不易,温柔相待更是难得,你找到了一个温柔又深情的人,你还管的上其他?
    谢景给支着下巴发呆的王悦盛了碗粥,搅凉了后,轻轻搁在了他面前。
    王悦端起碗喝了口,对着谢景用力地点点头,“好喝!”
    谢景闻声有些失笑,这也太好养活了,他抬手给王悦整理了下领口,“你今日还要回王家?”
    “嗯,我没法待太久,最近琐碎的事太多。”王悦说到这里顿了下,“东南那边情况不是很好,接下来几日兴许会比较忙。”
    “荆州?”
    王悦略显诧异地看了眼谢景,忽然又想到谢景本来就是从东南一带调回来的官员,了解东南形势也实属正常,他点点头,“荆州怕是要出事。”
    “你有何打算?”
    王悦摇了下头,对着谢景笑了下,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些事本来就一言难尽。
    谢景懂了,没再追问下去。
    王悦开口道:“事处理完了,我晚上过来找你,你给我留个门。”他端着粥,对着谢景轻轻笑了下,非常直白道:“我今晚想和你上床。”
    “你身体受不了。”谢景看着他,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小孩。
    王悦思索了一会儿,“我觉得没事。”此时不趁热打铁太亏,受不了,其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谢景没理会王悦的狡辩,“你若是过来,我替你煎药,你把药喝了就睡下。”
    王悦眉头极轻地抽了下,不知为何,他看着谢景这坐怀不乱的样子,总觉得心里头发痒,他忽然凑近了些,低声道:“你昨晚在床上可不是这样,翻脸跟翻书似的,喂,谢景……你真不想要我啊?”
    谢景明显顿了顿,抬眸望着王悦。
    王悦一向是遇强则强,对方越是岿然不动,他越是寡廉鲜耻,他盯着谢景,环住了他的脖子慢慢把人勒紧了。
    谢景摸着王悦的头发,终于低声平淡道,“不要胡闹了,你这趟找我,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王悦这段日子到底想干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王悦急着和自己说清楚,甚至跑过来和他上床,无非是形势紧张,王悦沉不住气了。
    王悦听见谢景说的话,他明显愣了下,过了片刻才开口道:“不是,谢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谢景望着他,掏出一枚物事放在了案上。
    王悦低头看了眼,是那司马绍那半枚龙纹玉,他脸上流露出诧异,伸手把玉拾起来,过了片刻,他抬头看向谢景,“怎么了?不过是一块玉而已。”
    “你在试探他。”谢景淡漠问道:“你想做什么?”
    王悦忽然便没了声音。
    “你与其找他,不如找我。”谢景望着沉默不语的王悦,他了解王悦的性子,王悦不适合碰权谋之事。能在朝堂混得如鱼得水的人,一是沉得住气,二是心够狠,最后才是一流手段。王悦前两样都不占,即便他的父亲是王导,他这性子也必然会吃亏。
    王导身为大晋丞相,庙堂之术烂熟于心,二十年来却从未指点过王悦,这不是没有缘由的。没有必要。什么样的人干什么样的事,王导识人的能力远胜过江东翕翕名士。
    谢景看着许久都没说话的王悦,开口平淡道:“为何不说话?”
    王悦立刻抬头看着谢景,“我昨晚过来找你,我没想这么多,我与你上床,不是为了你能够帮我。”他忽然笑了下,眼中却没什么笑意,“谢景,我喜欢你,我知道这些年来你经历了许多,你不想认我,也不愿多说,我不问你,我也不去在乎。别说你双腿残废,便是你疯了傻了,我仍旧会张开腿求你上我,谢景,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活着。”他望着谢景,“我想你陪我活着,我不想一个人了。”
    谢景看着他,眼中瞬间暗了下去。
    王悦抿了下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景,“若你已娶妻生子,我对着你,只会大大方方道一句喜,可你没有,我总觉得,你心里是有我的。”
    谢景伸出手,轻轻抚着王悦的脖颈,低下头吻住了他,“别说了。”
    王悦在被咬住下唇的瞬间终于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下,熟悉的气息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谢景停下来看着他,王悦低声问道:“你睡也睡过了,谢景,摸着良心说句实话,你心里有没有我?”
    “有。”谢景的手贴着王悦的额头,声音低沉而缱绻。
    王悦一下子没了声音,他定定地盯着谢景的脸,手轻轻颤抖起来,良久,他终于笑了下,“听你这人说话真没意思,我说了许多,你回一个字?拿出点诚意来,情话不会说吗?我很小便会了。”
    谢景终于笑了下,低声道:“我心中有你,许多年了。”
    王悦抓着他的胳膊,过了会儿问道:“这就没了?”
    谢景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问道:“你想听多长的?”
    王悦道:“司马昭看上卓文君,写了一篇《凤求凰》,曹操看上他长嫂,写了篇《洛神赋》,人家那才是痴情种子。”
    谢景明显顿了下,他看了王悦一会儿,见王悦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缓缓道:“行吧。”
    司马昭看上卓文君,曹操写了洛神赋……也成吧。
    差不多。
    王悦给谢景拿了纸笔,他自己坐在案前喝着粥,看着提笔蘸墨写东西的谢景,忍住了想笑的冲动,绷紧了脸。
    忽然,王悦的目光扫过案上的那枚龙纹玉,他顿了下,眸光沉了片刻,随即又恢复如常。
    “东南局势紧张,我有意与他和解,寻个由头试试他,王导也是这么个意思。”王悦对着正在被他逼着写赋的谢景道,“你不是之前问我想做什么吗?我想与司马绍和解。”
    谢景闻声执笔的手顿了下,他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了,“是吗?”
    王悦“嗯”了一声,点点头,坐在那儿继续喝粥。
    过了很久,王悦忽然开口缓缓道:“我记起件事,三年前我与司马绍去江陵赈灾,那时我与他明面上关系还很凑合,广陵道上我与他从匪寇手里头救下个女子。”
    谢景一直都望着王悦,没转开过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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