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没有出口喊住他,王恬瞧不上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没必要去找不自在。王恬与他不是一母所生,王悦与他并不亲近,王恬的母亲是王导唯一的妾侍,姓雷,府里人喊她雷夫人,王导纳妾这事一直是曹淑的痛处,王悦也不清楚其中具体的缘由,只知道雷夫人似乎于曹淑有恩。
    昏昏沉沉的王悦看着自家二弟的背影,若有所思,这都快晚上了,王敬豫这是要上哪儿去?
    逛窑子去?不太可能。
    王悦忽然便想起件事,这些日子王恬似乎总和一些奇怪的人来往,他仔细回忆了一遍,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忽然便想起那无端消失的刺客。
    回到王家,他把王有容喊了过来,“去查查,二公子最近在干什么。”
    王有容偶尔不靠谱,但查东西确实是一绝,当天夜里便把东西给王悦送来了。
    王悦摊开仔细看了看,忽然就懂了。和那刺客倒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他这二弟干的确实不是什么能摆上台面的事。
    “世子,二公子看样子不日便要动手了。”
    王悦将那东西轻轻扔在了案上,“他办事不过脑子。”
    “那我们是?”
    王悦忽然笑了下,“不过难得这事深得我意啊。”他思索了片刻,望向王有容,“派人跟着他,帮他扫个尾,别留下把柄。”
    王有容相当痛快地应了下来,他看了会儿王悦,忽然又道:“若是二公子下不去狠手,用不用……”
    “你说呢?”王悦没再说话,一双眼静静望着王有容。
    王有容懂了。
    三日后,昔日辉煌而今破败的周家大门口挂了只带血的□□袋,围观的百姓拥了一层又一层,午时,终于有人壮着胆子走上前将那麻袋解下来,从里头倒出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王家小将军王应。
    所有人均倒吸一口凉气。
    消息传开,大快人心。
    王悦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子里整理记录各地收成的名单,一阵诧异过后,他对自家这位堂弟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并且下令一定要严惩下黑手之人,查,必须查!决不姑息!
    那报信的人走后,王悦看着院墙那头鬼鬼祟祟探听消息的下人,抬手缓缓喝了口茶,再抬头,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没了影。
    王悦看了眼王有容,后者低下头去。
    王悦看着他,问道:“说来听听,把人挂在周家大门口这主意谁想出来的?”他顿了下,“有才。”王应前两日刚杀了周顗,这时候把人拖到周家大门口,这是摆明了要王应的命。
    王有容低着头笑了笑,“我远远听着二公子说了一句,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悦顿了顿,“有才。”
    王悦确实有些没想到,王恬真敢这么绝,王应据说是废了只手,怎么废的?被人拿石头一节节砸碎了骨头,这和当初戴渊的死法很是接近,王恬就差把报应两个字贴王应脑门上了。
    王悦记得他那二弟打小就爱路见不平吼两声,平日里喜欢结交武人,动不动便要和人义结金兰肝胆相照,他整王应可以说是性格使然,说得再简单点就是一句话:看不下去了。
    王应之前打着琅玡王家的名号在建康城横行无忌,王恬便已经瞧这人相当不顺眼,王应虐杀周顗与戴渊的那一刻,他那二弟估计便下定了决心要替天行道。这事无关他是不是琅玡王家人,道即是道,王悦至今还记得当年太学的夫子给王恬的评语是:好武傲诞。
    他替枉死的周顗与戴渊打抱不平,王悦一点都不觉得诧异,至于自己顺手帮一把,这也是人之常情。
    王应此人,废他只手,真算轻的了。
    说实话这真的得算一件好事,王悦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可以败露得如此之快。
    上午奄奄一息的王应被人从麻袋里倒出来,中午王应的亲爹便带着人马冲上门来指名道姓要见王恬。得知消息的王悦相当诧异地看了眼王有容,王有容也有些愣住了。
    两人刚还挺得意,忽然便面面相觑。
    “你不是说处理好了?”
    “绝对处理干净了。”
    “那王含怎么知道是王恬干的?”王悦有些懵,这简直是他见过的最惨不忍睹的一桩阴谋,不到三个时辰便给人破了,“怎么回事?”
    王有容也懵。
    王悦当机立断,决定还是去救救那位失手的二弟。
    刚一入大堂便听见一道怒吼。
    “我儿子出点什么事儿,王敬豫我要你偿命!”
    王含也是气疯了,一大清早看见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王含被人从麻袋里倒出来,他一个做父亲的,当场杀人的心都有,他抬手指着王恬,“把他先给我绑起来!”
    王恬看着朝他拥上来的人,下意识往后退。
    “慢着!”王悦开口喝住了手底下的人,走上前去打圆场,“这是出什么事了,大伯父?”
    王含回头看见是王悦,神色更冷,他将手中的书信朝王悦砸过去,“他把王应打得只剩了一口气!王应若是出事,我要他的命,王长豫,今日便是你父亲在此,他也没话可说!”王含平日里绝不会跟王悦撕破脸皮,今日实在是气疯了。王应是他的亲儿子,虽然过继给了王敦,但依旧是他的亲儿子!由得你们欺负?
    王悦拆开那书信看了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这个二弟莫不是个傻子吧?!这事真不怪王有容,王恬自己把前因后果在与友人的信中写了一遍,寄出去的时候,信给人截了。
    “王长豫你有何话好说?”王含冷冷问道,“人我要带走,我儿子出点什么事,他得偿。”
    王悦看了两眼一旁脸色有些不大对的王恬,他缓缓折着那信,回头望向王含,他开口道,“假的!这绝对是假的!”
    王含猛地暴怒喝道:“这还有假?”
    “这是栽赃!陷害!挑拨离间!”王悦将那信往案上一按,“这信绝对是假的!”
    “假个屁!”王含猛地拍案喝道,“字迹落款全是他王敬豫!”
    王悦摇摇头,随手从案上捞起笔,看了眼王有容,王有容愣了下,王悦喝道:“磨墨!愣着干什么?王家养你干什么吃的?!”
    王有容连忙刷一下去磨墨。
    王悦回过头对着王含笑了下,“伯父,你别见怪,我这人脾气不大好。”说着话,他拿笔尖蘸了道墨,在纸上缓缓写了行字。他放下笔,将那张纸递了过去,“不就是字迹吗?你瞧瞧,我随手写的,这不是和这上头的字一样吗?伯父难不成还以为是我打了堂弟?”
    王含接过那纸看了两眼,脸色猛地青了青,他忽然刷一下把那纸给撕了,“王长豫!你这是要护着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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