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认识王悦,建康城谁不知道这是琅玡王家世子,他望了眼王悦,摇了下头。
    王悦一见那大夫的神色,虽早在预料之中,闻声也是微微顿了下,他问道:“能活多久?”
    “长则半年,短则月余。”
    王悦算了下日子,对上了,他低声问道:“他这病真的没法治了,是吧?”
    “且不说外伤,单从气血上看,药石无用。”大夫又瞧了眼王悦,“世子,药石无非是调理,人若是自己都不想活了,多好的神医也不可回春。”
    王悦闻声一顿,看了眼那大夫,半晌道:“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酬金我会派人送去给你。”
    那大夫忙谢过了王悦,又回过身嘱咐了两句那侍卫药该如何煎,这才背了药匣子往外走。
    王悦回身往屋子里走,一进去瞧见司马冲蜷缩在床头已经睡着了,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活跟个死人没有差别。
    王悦看了他一阵子,总觉得此事有异,不问出什么点东西他心里头实在不舒服,他索性抓着那半截剑袖在那屋子里头坐下了,等着司马冲睡醒他再问问。
    思来想去,王悦也不觉得谢家人会派人杀司马冲,可这截袖子又确实是谢家侍卫的。王悦思索了半天谢家各位长辈子弟乃至于旁支,完全没思路。想起司马冲上回派人给他写信说要给人伸冤,王悦想,他究竟要给谁伸冤?
    一时思绪骤乱,王悦坐在窗边皱眉沉思。
    王悦哪里想得到他这么一坐就是一夜,天亮时,他刷得一下睁开眼,瞧见司马冲蹲在他面前望着他。王悦忽然意识过来,自己昨晚竟是睡过去了,他望着司马冲半晌,脸上保持了镇定,他抬手拂了下袖子,问道:“还不起来?”
    司马冲依旧蹲在地上,他闻声顿了很久,终于低声道:“我饿了。”
    王悦闻声一愣,看司马冲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这感情把他当爹了是吧?张口还要吃的?王悦正欲说话,他瞧见司马冲低下头去,慢腾腾地吐了一大口腥黑的血出来,他低低咳嗽了两声。
    王悦直接看愣了。
    司马冲抹了把嘴角的血,半晌又道:“天为什么还不亮啊?我害怕。”
    王悦刷一下扭头看向窗外,朗朗乾坤高悬,他忽然伸出手去在司马冲面前摆了下,却发现司马冲的眼睛动都不动,王悦怔了下,却又听见少年藩王低声怯懦道:“我饿了,等到天亮了,就能吃东西了吗?”
    王悦望着司马冲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竟然瞎了?他伸手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你先起来。”
    司马冲却反手抓着了王悦的胳膊不肯松手,他道:“你是不是要走?”他忽然小声哭了出来,“你别走,我害怕。”
    王悦看着司马冲,这下子连愣都没敢愣,瞧了大半天,忙抓起袖子给他把眼泪抹了把,“等会!别哭!你别哭!司马冲?”
    “我害怕。”司马冲紧紧抓着了王悦的手,边哭边问道:“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害怕,你别走。”
    王悦心道这还能干什么,赶紧去把大夫喊回来瞧瞧!
    司马冲忽然扑上去抱着王悦不松手,王悦连起身都起不来,王悦自己都愣住了,这司马冲瞧着年纪小,这力气还挺大?他竟然挣不开?
    外头有侍卫听见哭声冲进来,一瞧见屋子里的场景就愣了,被勒得快喘不上气的王悦一把将司马冲推开了,他对着那侍卫说:“去,喊大夫!马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人死了真的能见着仙子吗?
    不能。
    全剧终。
    第99章 兔子
    陈郡谢氏。
    谢景提笔的手一顿, 他忽然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侍卫。
    侍卫扶剑, 没敢说话。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低声开口:“他在建康没有去处,找。”
    那侍卫立刻点头, “是!”
    待到那侍卫退下去后, 谢景才放下了笔, 他看了眼窗外, 竹影婆娑,风过无人。他忽然想到,王悦昨晚没过来。
    城外别院。
    王悦坐在案前看着司马冲, 少年藩王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吐血, 又因为剑伤的缘故发起了高烧, 他瞧不见东西, 蜷缩在床的一角,紧紧抱着王悦的手不松开。王悦被他缠得没主意, 抬头看那大夫,那大夫神色凝重地朝王悦摇了下头。
    王悦心中一沉,低头看向司马冲,少年双眼空洞而茫然, 嘴角挂着两道血。王悦抬手擦去了他脸上的血迹,又听见司马冲低低咳嗽起来,那副狼狈样子让王悦难得动了些恻隐之心,这么小的年纪,平生也没做什么恶, 从小被人骂天煞孤星,最终落得这么个下场,他平生这小二十年活得确实不容易。
    谁都瞧得出来,司马冲快死了,吹灯拔蜡,人死灯灭。
    大夫出去了,又捧了药进来。
    司马冲喝不下去药,低低咳嗽着要避开,王悦抱着他,死死掰着他的下巴硬是灌了进去,司马冲呛得眼泪一直在掉,好不容易喝完了,他埋在王悦身上抱着他没说话,一抽一抽的,委屈得不成。他眼睛瞎了瞧不见东西,谁都不信,一抱着王悦就不肯撒手。
    王悦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别害怕,可司马冲抱得更紧了。
    一个将死之人,王悦想想,由着他去了。两人在屋子里头坐了大半天,王悦为了让司马冲放松些,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王悦话一出口便觉得这语气不太对,好似狱卒对死刑犯说,你临时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他正想着把话收回来,司马冲却开口了。
    “死的时候,人会觉得冷吗?我怕冷的。”
    王悦顿了许久才道:“不会。”
    “可我现在好冷啊。”司马冲的脸色极为苍白,他哆嗦了下,抱紧了王悦。
    王悦终于不知道说什么了。
    司马冲双眼瞧不见东西,药石伤了他的眼睛,他这些年确实服用了太多年的伤身的东西,他早就不想活了,王应说他装病说错了,他真的病了,他把自己弄死了,他的身体在迅速垮去,这一日迟早会到,他早就知道,他瑟缩着,手轻轻放在了王悦的肩上,他有意无意地将手往王悦的脖颈处贴去。
    他不信王悦的鬼话,脏腑里有团火在烧,可浑身依旧冷得不行,等那团火熄灭了,人就闭上了眼。人死的时候真的会很冷。王悦骗他。
    “我死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虚弱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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