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世子他确实喜欢男人!他喜欢俊俏的世家公子, 身量高品貌佳者尤为上乘,
    这世道权贵好男风再正常不过, 众人将各异的心思压下去, 中书省面上依旧风平浪静。
    午睡后,王悦很是随意地躺在堂中,脚搁在梨花木桌案上, 漫不经心地望着他对面的人, 似乎是在思索。对面是个十五岁的世家公子, 眉目清秀身量纤细, 穿着件齐整的孔雀绿官服,王悦看了他大半天, 终于无声笑了下,“你刚说什么?”
    “下官愿投入世子门下。”年轻的世家公子说着这话,一双眼试探似的瞧了眼王悦。
    王悦望着面前的少年,心里头数了数, 没数明白,这一个月来实在太多同道中人上门找他自荐枕席了。他从一开始直接喷了口茶出去,到如今能气定神闲地听人说完,他这确实不容易。他抬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茶,望着那对面的少年良久, 终于问道:“你刚说你是哪里人士来着?”
    那世家公子忙道:“吴兴沈氏。”
    王悦想了一阵子,点点头,低头又喝了口茶,若有所思。
    门外头,有二三侍女奉命洒扫庭院落叶,一群小姑娘在阶下扫地,一双眼却不住朝那屋子里瞧。
    “这都是这月来第二十六人了,你说侍郎大人会不会留下他?”
    “不会。”侍女比了下高度,低声道:“他比中喜欢高的。”
    “你如何知道中书喜欢高的?”
    “他提拔的官都是身量挺拔面目清秀的,你没瞧见啊?中书省都传遍了,他偏爱高的!”
    “啊!”小侍女恍然大悟般点头,过了片刻后又憾叹道:“可惜我不是个男子,不然我也去中书门下当官去,说不准就给中书收了。”
    扫地的侍女瞧了眼她,笑道:“日头都这么高了,还身在梦中呢?”
    “你别笑话我,我若是男子,中书一准瞧得上。”小侍女轻轻哼着歌,在日头下仰着头去擦廊下的灯盏。
    一旁的侍女笑话道:“是吗?你跟了中书,那你的沈郎要如何啊?”
    小侍女刷一下红了脸,抿住了笑,冷哼道:“管他作甚?”
    “你舍得啊?”
    小侍女哼着调子无赖道:“攀上了中书这高枝,我当凤凰去了,还管他作甚?”她绷着脸,却又怎么都藏不住提到心上人那一瞬间眉峰里头的笑意。
    一旁的侍卫听着这群小侍女就这么在廊下叽叽喳喳,瞧她们实在动静太大了,终于忍不住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别这么放肆,一人提醒道:“这里到底是中书省,虽是在王中书的院子里,可你们这般喧哗成何体统?教人听见了丢中书的脸面!”
    一群侍女早给王悦宠惯了,也不怕他,还凑上去调戏道:“三郎,我瞧你长得俊俏,我们去给你跟中书说说?嗯?说不准中书真瞧上你了,你明日便当了大官,再不用辛苦当差了。”
    那名唤三郎的侍卫心头一寒,拧着眉看了眼那群侍女,又说不过她们,只能偏过头去装瞧不见。
    正好这时候那世家公子从大堂中走出来,一群人立刻瞧向他。
    那世家公子端着袖子走了出去,脸上有些憾色,又有些冷淡。
    一群人心中有了结论。
    又没成!等下一个吧!
    屋子里头,王悦转着手中雪色的杯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轻轻松开了手,雪色的杯盏搁在了案上一声清响,他后仰着躺在了榻上,闭上了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真的有些想同谢景上床,在昏昏欲睡的午后,他被不知名的情|欲轻轻撩了下,时光从他身体中流淌而过,王悦觉得自己垂垂老矣,又一算,他才二十岁。
    才二十年,好像这辈子都快过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倒还算凑合。
    王悦今日在不停地往上提拔寒门士子,他没有亲信,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这么些日子他没停下来过。朝中一大批官阶低微的寒士经由他的推荐往上游走了走,这群人刚一冒头,王悦立刻感觉到极大的压力。
    士族利益果然是无人敢碰的东西,他刚一伸手,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
    王悦坐在堂前翻着文书,忽然刷一下直接摔了那册子,堂下之人顿时噤声。
    朝中士族仿佛不约而同地打压冒头的寒士,其中以琅玡王家为甚,王悦一直顶着压力稳着局面,可他没想到王导会在这时候来这一手。
    有司参奏中书侍郎徇私渎职,要求皇帝剥去他的官衔与官位。
    弹劾他的人是两位尚书,熟面孔,琅玡王家的座上宾,王悦小时候还喊过他们伯父。
    这一手釜底抽薪玩得确实漂亮,王悦坐在案前看着那文书,心头的火一阵阵往上冒,终于他轻轻嗤笑了声,提笔去写奏章。
    王悦将陈情书写完了,自知呈上去给司马绍瞧也没用,司马绍没兵没权,这话说到底还是朝臣说了算。他将那陈情书缓缓压住了,沉思片刻,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官员,道:“去找陶大人,陶道真。”
    陶瞻过来的时候,王悦正坐在堂中不知想些什么。
    王悦抬头直接望向他,“找你帮个忙。”
    陶瞻笑了声,“不成。”陶瞻拒绝地很干脆了,王悦如今这境地,没人会帮他,大家都在权贵圈子里混,谁都不想惹火烧身。交情归交情,公事归公事,他在王悦面前坐下了,瞧了两眼王悦,忽然笑道:“王长豫,你干什么呢?混成这样。”
    王导自知自己这副样子很难看,前些日子太风光,这一摔下来自然难看,他望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陶瞻,道:“行了!笑够了?”
    陶瞻轻笑了声,“来!不笑你!我哪里敢笑你,我这不专程过来给你指条明路,王长豫你赶紧回王家算了!”
    王悦道:“你说得容易。”
    “王导就你一个嫡子,他还能让你没饭吃?”陶瞻拂了下袖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赶紧回去服个软认个错,比求我有用多了!你是个聪明人,大好前程你何必跟寒族这帮人捆一块。”
    王悦看了陶瞻很久,终于缓缓道:“陶家不是士族出身,寒门若是没有了出路,你陶家在建康永无出头之日。”
    陶瞻闻声毫不在乎地笑了下,“陶家是方镇,在外有兵马势力,不图这些虚的。”
    “是吗?”王悦望着陶瞻,“既然不图这些,那你在建康这么久做什么?回广州去你是陶家二公子,手里头握着兵马,你过得多舒坦,你在建康这么些年做什么?”
    陶瞻望了眼王悦,没说话。
    王悦接下去道:“京口郗鉴跟你父亲同为流民帅,郗鉴和王家联姻,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建康士族阵营,而你陶家呢?”
    陶瞻看了王悦很久,终于失笑了下,“行吧。”他望着王悦半晌,又道:“可我怎么也瞧不上你啊,你有什么?你能跟王导比?”
    “我确实不够格,不过我好歹是个建康士族,门路总比你多,你帮我这一回,我给你牵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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