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找到苏二叔家里时,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要把苏炳瑞送走。
    不过显然是徒劳一场。
    三人很快被抓捕到局里,被问及苏榆丢失的钱财时都一脸茫然。
    说起来直到现在,苏炳瑞还是懵的。
    他辛辛苦苦在外面守了半夜,想撬门没撬开,好不容易进了院子,坏事还没干就被电的人事不知,接着就被抓进了局子。
    当晚两家人心情激动的聚在苏二叔家里,畅想着分钱分首饰的快哉,哪曾想这仨人捣鼓半夜,又是撬门又是搬木梯,最后竟是什么都没干成。
    二毛战战兢兢的讲述当时的情形,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咋听着有点邪门?
    赶紧把苏炳瑞弄醒,问问他到底咋回事,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钻到身子里,抖了两下就晕了过去。
    二毛缩在角落里,嘴里一直念叨着“鬼上身”“鬼上身”,生生把本来还有些狐疑的几人念出一身冷汗。
    “你那死鬼老爹当了鬼都还护着那丫头,真没见过这么偏心的老子。”李翠环小心环顾四周,掐了苏二叔一把。
    苏二叔差点跳起来,做了亏心事本来就心虚,赶紧捂住苏二婶的嘴:“你少说两句。”
    大半夜的没一个人敢动,点着火聚在堂屋里枯坐一宿,天一亮苏三叔两口子才带着儿子回家。
    哥仨虽然都不承认偷了东西,但公安也不是好糊弄的,很快就把前因后果调查清楚,没想到里面还牵扯出一笔抚恤金的案子。
    王慧和葛秋亮知道后气的不行,直接联系县里的领导,把事情反应上去,这几个人必须要严惩,烈士遗孤不容人如此欺辱。
    本来这笔抚恤金该由县里来发,是王慧顾念战友情,便没有一层一层往下拨,直接由她亲自送来,没想到还惹来这么一通官司。
    “小榆,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京市?”
    身边有这么一堆心术不正的人,王慧着实有些为苏榆的处境担忧。
    他俩当天没能走成,王慧留宿在苏榆家,葛秋亮直接去公安局盯着案子的后续。
    听说苏二叔正托关系想把苏炳瑞兄弟俩捞出来,白天李翠环还来找过苏榆,想让她帮着去说说情,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王慧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当下心里就存了事,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着衣服过来找苏榆。
    烛光下的小姑娘,白皙秀美,没有了白日里的气定神闲,多了一丝少女的娇憨可爱。
    “京市那边厂子多,你读过书又识字,机会总比这边多一些,到那边有组织照看,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在身边,出不了什么岔子。”王慧拉着苏榆的手推心置腹道,有些担心她不舍得离开家。
    殊不知苏榆一听去京市眼睛都亮了,满脸写着我愿意,小模样别提有多欢快了,哪有半点不情愿。
    王慧失笑,摸了摸苏榆的脑袋说:“那就早点休息,明天收拾东西跟我去京市。”心里不由感叹,到底是个孩子。
    事情就此定下,王慧第二天一早就给京市打电话报备了这边的情况,组织直接把人安排到了京市机械厂。
    “咱京市的机械厂可了不得,听说成立了好几个科研小组,这些项目一旦试验成功,各种农用机械就能投入生产,往后的农民啊,可就幸福了。”
    说起这个,王慧眼里满是向往,那是对自己的国家和人民最挚诚的热爱与自信,相信我们可以,相信我们的国家无所不能。
    判决书还没下来,苏榆已经跟着王慧和葛秋亮去了京市,临走之前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只带了四季的衣服鞋子和被褥,其他一应杂物,如锅碗瓢盆和书籍等都暂时存放在一间屋子里,等苏榆在京市安顿好了让大牛帮着寄过去。
    “小榆,这篮子咸鸭蛋你走的时候带着,到地方分给工友们尝尝,好好跟大家相处。”张阿婆不由分说的塞过来一个篮子,张大娘还杀了只鸡,酱好了给他们带着路上吃。
    左邻右舍纷纷出来相送,大包小包的把人送到汽车上,苏榆跟大家挥挥手,告别了这个短暂停留过的小镇。
    两天后到达京市,军区派了辆吉普车来接他们。
    “辛苦了。”
    葛秋亮拍了拍司机小王的肩膀,小伙子面相憨厚,看到苏榆紧张的话都不敢说,只闷着头帮三人抬行李。
    京市比苏榆预想中的要好,出了火车站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路很宽,最中间是机动车专用道,外围是自行车和马车道,最外围是人行道。
    人们衣着整齐,神采飞扬,苏榆仿佛回到了21世纪,两个时空虽然相隔几十年,人们脸上的那份自信与从容却是始终如一。
    车子开的不快,苏榆和王慧坐在后排,沿途的风景很好,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看了一会,苏榆就转移了视线,王慧见她探头探脑的往人家小王的方向盘上瞅,不由问道:“想学开车?”
    苏榆忙摆摆手,她只是对这车的配置和参数比较好奇而已。
    这个时候的吉普车马力没有后世足,车的配置也很简陋,空调暖气广播这些根本不用想,就是最基本的刹车油门这些,车子的减震做的也不好,即便市区的马路修的不错,偶尔还是能感受到很大的颠簸。
    “不知道开起来什么感觉。”苏榆心中嘀咕。
    千里之外的江南小镇又飘起了毛毛细雨,长期不见阳光,衣服上隐约透着股霉味。
    “你这老虔婆,拦在我家门口干什么,这房子是我公婆十几年前置办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李翠环这几天忙着周旋儿子的事,直到今日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苏榆跟人去了京市的事,一气之下对守在小院门口的张阿婆破口大骂。
    张阿婆岂会怕她,端着一筐豆子坐在门口挑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小榆已经把院子卖给我家了,钱货两清,你再敢闹事,小心我找公安把你关进去。”张阿婆哼了一声,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李翠环气的上前要跟她理论,张阿婆的小孙子五牛挡在前面,高高壮壮的往那一杵像座铁塔,虽未动手,气势上已经占据绝对优势。
    李翠环不敢跟他硬碰硬,喊了半天也没人给她伸张正义。
    过了一会,苏三婶也闻讯赶来,两人气急败坏的看着张阿婆,偏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惦记了许久的房子就这样成了别家的,连据说被他们儿子偷了的金银首饰也不知去向,更别提自始至终连影子都没见着的抚恤金。
    “那死丫头!竟然敢把房子卖了,这房子也有我们的一份,她说了不算,你把钱给她我们可不认。”苏三婶眼珠子转了转,干脆耍起无赖。
    张阿婆老神在在道:“那我可不管,房本已经在街道办登记过了,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这房子就是我家的。”
    “你们苏家早八百年就分了家,苏老爷和老太太跟着大儿子住,人家苏成仁又不是没有孩子,怎么房子就成你们家得了,一个个黑心肝的,苏老爷有你们这样的儿子儿媳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没尽过一丝孝心,老人的丧事都不出面,哪来的脸说房子是你们的,我告诉你想得美 !”张阿婆呸了一口,喷的两人连连后退。
    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两人灰头土脸的回到家,逮着自家男人一顿闹。
    等到审判结果下来,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因为三人始终不肯交代那笔钱财的下落,最后均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二毛的姐姐也被招待所辞退了。
    眼看儿子出来无望,妯娌俩又开始互相怀疑对方私吞了那些首饰,隔三差五闹上一场,哭天抢地的好不热闹。
    京市机械厂建在市郊,厂区面积很大到处都在施工,据说是在建办公楼和家属院。
    进了大门,直直的往前走是一片低矮的平房,也是临时的办公区,食堂就在旁边,食堂后面有许多泥瓦房是员工宿舍,刚刚苏榆的行李就是放在那里。
    得知苏榆看得懂外文书,厂办的干事把她分到了总工办,平时帮着整理整理资料,算是个清闲的岗位。
    王慧和葛秋亮陪着苏榆办完手续,一切都安置妥当才放心回部队报道。
    还没到吃饭的时间,苏榆在厂区里溜达了一会儿。
    办公区前停了辆吉普,苏榆路过时看到里面没有人,心里一动,噔噔噔跑到门口的保卫科亭子里,指着这车问看门的大爷能不能上去瞧瞧。
    大爷见多了这种年轻人,大多都是凑近了的想摸又不敢的样子,没想到这姑娘倒是个胆大的,当即摆摆手还开了个玩笑:“瞧瞧没事,别给开跑了就行。”
    大爷估计自己也觉得好笑,他见厂里的司机或者工程师开车,都是废了老大劲儿才给摇起来,一个姑娘家想把这车开走还真不大可能。
    这个时候的车虽然配的有钥匙,但是电打火的使用寿命并不长,怕出故障,司机们一般都是手摇启动。
    苏榆打开车门钻进去,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咧嘴笑了笑,又低头把刹车油门挨个踩了一遍。
    虚打着方向盘,苏榆试了下手感像是真皮的,又小心的摇了摇档位,等她把车里的部件都摸熟了,正要下来时,车门突然被人敲响。
    颇具压迫感的高大身影笼罩过来,吓了苏榆一跳。
    “下来。”
    车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苏榆尴尬了一瞬,连忙打开车门出来。
    那人进去把车钥匙拔下来,出来后看了她一眼,逆着光苏榆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想学开车?”声音有些低沉,很好听。
    苏榆慌忙摇头:“就是有些好奇。”
    见他手里拿了一摞纸,苏榆下意识扫了一眼,低头时发顶有几根呆毛竖起,看得人无端有些手痒。
    “韩尚,怎么了?”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男同志,突然开口喊了一声,苏榆歪头看过去,是个长相有些俊秀的青年。
    苏榆眼睛弯了弯,正要开口跟人打个招呼,韩尚回头看向他:“没事,我们回去吧。”
    “好。”那青年点头,朝苏榆挥了挥手,两人转身离开。
    苏榆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思却还在那张图纸上,她拧眉想了一会儿,刚刚那张纸上画的应该是发动机的冷却循环系统。
    不过好像缺了点关键的东西。
    第4章 上班
    机械厂的食堂人声鼎沸。
    下班铃声响起,工人们鱼贯而出,端着饭盒有说有笑的来到食堂,苏榆已经打好饭找了地方坐下。
    车间的工人大多穿着蓝色工装,厂办和工会的衣着比较自由,不过也多是棉袄棉裤,没有印象中的灰扑扑,还有爱美的女同志烫着小卷穿着羊绒大衣和高跟鞋。
    食堂是新盖的,西面是一长排打饭的窗口,前面围满了人,崭新的实木桌子和长凳摆的满满当当。
    苏榆一个人坐在靠近门边的角落,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人群,四周声音繁杂,这里倒还算清静。
    她打了一个二合面馒头和一份炒白菜。
    “同志,你是新来的吧?”桌子对面走过来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姑娘,圆圆的脸蛋上微微有些高原红,正笑着跟苏榆打招呼。
    苏榆朝她点点头,笑着问:“你是?”
    “我叫高红,是厂办宣传部的,你是哪个部门的?”高红在她对面坐下,笑的有些狭促:“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新来的,知道为啥吗?”
    “为啥?”苏榆极为配合。
    “咱厂里哪有这么水灵的姑娘,有的话我一准知道,你肯定今天刚来报道,而且老家是南边的,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苏榆竖起大拇指,点头笑道:“我被分在了总工办,明天去报道。”
    两人说了几句话,彼此也算熟悉起来,得知苏榆也住宿舍,高红还约她等下一起去水房打水。
    北方的早春跟江南相去甚远,马路边上的花坛还是光秃秃一片。
    苏榆和高红把饭盒洗干净,说笑着走回宿舍,路上不断碰到刚吃过饭的工友,他们见了高红都热情的打招呼,目光却总是若有似无的扫过苏榆,像是要问什么又没张得开口,最后互相推攘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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