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了,路程约莫要三个时辰,你若觉得无趣的话,后面马车上备了好些兵书,我让人拿。”
    沈却眉心轻抽了一下,闭了闭眼,不动声色地吐息。
    忽然,车轱辘碾过水坑,马车重重一一晃,虞锦登时歪了身子,她闷哼一声,直直栽在男人肩颈。
    沈却睁眼,手快地扶住她的腰。
    撞上男人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又是如此近的距离,虞锦倏然一怔,心口慌乱。
    沈却松开她,淡淡道:“坐稳。”
    虞锦点点头,正经危坐,一路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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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时分,马车堪堪停下。
    鎏恒山上清凉无比,甚至山间清风吹来时,还有些许寒凉。庄子修葺得气派无比,门匾上“鎏恒山庄”四字甚至都是烫金字样,漆木正门与王府的正门相差无几。
    管事前一日便收到白管家的口信,知晓今日来的不仅是王爷,还有一位上京来的三姑娘。
    李管事忙领着丫鬟嬷嬷上前,弯腰道:“老奴给王爷问安,给三姑娘问安,屋子已拾掇整齐,药泉也已备好,随时可用。”
    沈却颔首,瞥了眼虞锦,才道:“领路吧。”
    一路倡条冶叶,傍柳随花。
    小径嵌满雨花石,彰显穷工极态之美。
    虞锦与沈却的厢房仅隔着个露天小院,门对门窗对窗,倒是近得很。
    入了厢房,沉溪与落雁便抓紧将白管家从王府带来的物件摆上,一时间,倒真与王府的屋子有几分相似。
    不多久,管事便命人传了晚膳,片刻不敢怠慢。
    她托腮道:“王爷呢?”
    管事道:“回三姑娘的话,王爷去了药泉,往常要呆上一两个时辰,三姑娘有何吩咐,尽管嘱咐老奴。”
    虞锦颔首道:“无事,你先下去吧。”
    “欸。”管事抬手挥了挥,命侍婢一道退下。
    不知是远离了南祁王府的账簿,还是这庄子委实太妙了些,虞锦情绪大好,连带着多用了半碗饭。
    晚膳过后,虞锦又饮了小半碗杏仁酪,实在觉得小肚撑得慌,才在园子里多走了两步路。
    她瞥了眼那间窗牖紧闭的屋子,蓦地顿步,仰头望了望天色。
    一两个时辰,约莫就要子时了。
    不对,她等他作甚?
    今日又无事求他。
    虞锦蹙了下眉,转身回了屋,一番拾掇后,落塌时已至亥时。
    沉溪心细,担忧她认床夜里难免,在枕巾上浸了浅淡的安神香。但许是此处太过静谧,少了在王府时的蝉鸣蛙叫,虞锦久久不能入眠。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又一刻钟后,虞锦趿履更衣,提灯推门而出。
    今夜守夜的是个脸生的小丫鬟,许是李管事所安排。“吱呀”一声,丫鬟忙走近两步,恭敬而声轻:“三姑娘,可是有事吩咐?”
    虞锦摇摇头,“我睡不稳妥,去院子里走走。”
    “那奴婢陪您。”
    虞锦不爱生人近身,只道:“不必了,你就候在这吧,我走走就回。”
    丫鬟不敢违逆,只颔首应下。
    清风徐来,银白月色落满枝头。
    这个时辰,庄子里已无人走动,唯有五步一间隔的守夜的侍卫如木桩一般笔直杵立,眼珠子也不带转动,只要未生异状,并不会擅自与人言话。
    虞锦缓步走着,不得不说,这庄子着实大得离谱,她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头。
    忽然,一道浓郁的酒香味侵鼻。
    虞锦顿步,便瞧见一处藤蔓垂绕的洞口,那洞口的地砖上,铺的竟是夜明珠,使得整个小路亮如白昼,单就这么看着,如仙境一般。
    虞锦心叹,夜明珠铺路,未免太奢侈了些,这一瞧便是白管家的手笔,沈却那个人断然没有这般审美和雅致。
    她提步入内,才发觉这酒味里还参杂着浓重的药味,且顺着石阶愈是往下,药味愈发浓郁。但这药味并不苦涩,反而还沁着一股道不明的香,很是勾人。
    直至尽头,泉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四周嵌着大理石台,梨花木架上挂着几件月白长袍。
    虞锦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那处药泉。
    这就是白叔口中,得以养肤驻颜的药泉。
    她走近,负手绕着泉水打量一圈,忽见台子上搁置着本翻开的兵书,便知沈却应当才走不久。
    虞锦抿了抿唇,往身后觑了眼。
    这个时辰,左右也无人。
    几乎是下一瞬,那只嫩如柔荑的手便摸上了架上的长袍。
    片刻之后,虞锦提着衣裳踏下石阶,直至温热泉水没肩,她舒适地轻吁了一口气,懒懒趴在大理石台处,阖上双目。
    少顷,虞锦便觉干燥口渴。
    那左手边的台子上,恰有一壶凉茶,她直起身,往前迈了三两步,忽然踩着个冰凉物件,虞锦稍顿,脚底一滑,未及惊呼,便径直仰栽进了水中。
    哗啦一声,惊起一簇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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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前,石子小径上。
    沈却身上带着浓厚的药酒气味,风一吹,淌了一路。
    他声调慢慢道:“这几日多调几个人,守备要严。”
    段荣俯首道:“是,属下明白。”
    实则南祁王身负要职,这些年关于他的刺杀便是数不胜数,每每出行,都有数不尽的麻烦,这些年倒是安分了些,可前些日子身侧又隐隐冒出了苗头。
    段荣一早便将鎏恒山上下严防死守,他万万不敢在当值其间生出意外。
    倏地,沈却步子一顿,指腹碰了碰空荡荡的腰间。
    段荣不明所以,顿时风声鹤唳地四处扫视一圈,未发觉异常,他疑惑道:“王爷,怎么了?”
    男人眉心微蹙,淡淡道:“没什么。”复又掉头往回走。
    第28章 唇齿   你的齿痕呢。
    这厢, 虞锦脚底一滑,惊起一簇水花。
    “唔唔!”
    浓烈的药酒呛入口鼻,她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扑腾两下, 溺水的窒息感接踵而至。
    她仿佛又回到送亲前夜的意外落水一般, 惶恐至极。这池子的水位堪堪没肩, 虞锦试图站起身, 然胸口被这酒烧得厉害, 一时竟有些晕眩。
    没多久, 池里便没了动静。
    虞锦缓缓阖眼,攥紧的手心逐渐松开, 耳畔满是泉水咕嘟咕嘟的声响,闷闷的, 仿佛被一个罩子隔在里头。
    濒死的这一刻,虞锦鼻尖泛酸,眼前浮现的是一个清峻挺拔的身影,她心念道:沈却、沈却什么时候来……
    也不知是不是佛祖灵验,虞锦心念这句后,一股力道自她胳膊之下穿过, “哗啦”一声,她半个身子浮出水面。
    “咳咳咳咳咳——”
    虞锦如攀附浮木一般攀着男人的臂膀,两眼晕眩地咳嗽不止,脑袋上方传来一道冷冽的声响:
    “深更半夜, 好玩吗虞锦。”
    口吻如磁石冷铁一般,比小径上的雨花石还要冰凉,字字之间连个起伏都没有,毫无温度。
    虞锦喘息一滞, 蓦地又重重咳嗽起来。她只觉喉间腥辣得很,眼前也不甚清晰,连思考如何应对沈却的精神劲都没有。
    小姑娘软趴趴地靠在肩头咳嗽,不似作假,一声一声,沈却微顿,缓了下声色,抬手拍她的背脊。
    泉水还在流动。
    少顷,肩上没了动静。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道:“虞锦。”
    无人回应。
    他碰了碰她的肩颈,复又道:“虞锦?”
    虞锦难受得细眉轻蹙,哑着嗓子应了声“嗯”。
    沈却迟疑地将人拉开,不看不知晓,这一看,面前的女子两腮潮红,显然是已经醉了。
    这池子里的药酒以祛寒为主效,故而烈得很,也不知她方才是吞了多少口。
    虞锦抬起湿哒哒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示意道:“难受,疼。”
    见状,沈却胸腔有一个明显起伏的动作,他略微有些动怒,压了压情绪,道:“你还知道难受。”
    说罢,将人拖往大理石台边沿,倒了杯凉茶给她。
    虞锦一饮而尽,又将杯盏捧到他面前。
    沈却无奈,只好提着茶壶一杯接一杯给她倒。
    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池子里,浑身上下都是湿的。沈却垂目,便见虞锦身上那件白袍显然有些大,往年只他一人,管事还未来得及备女子的药浴衣裳,故而穿在她身上,那领口不免显得有些低。
    两截漂亮的锁骨,在药酒里若隐若现。
    以及那修长的脖颈,欺霜赛雪一般,引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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