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快看,是公主。”
    “我还没见过公主,天爷, 怪不得说是神女下凡呢……”
    “也不知将来驸马是何许人也?这谁能挡得住啊。”
    沈离征蹙眉, 一个冷眼扫过来, 侍卫立即噤了声。
    那厢, 流莺手忙脚乱搀起锦上, 拍了拍她裙摆上的尘灰, “公主!您嗑疼了没?摔哪了啊?”
    锦上懊恼地拍了拍手心,她抿唇看沈离征, 见男人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随即转身将长弓搁在架子上, 头也不回地走了。
    锦上一愣,他就这么走了?
    锦上顿时提起繁琐的裙摆,几步小跑追上前,“沈将军!”
    男人顿步,平静的眼底有三分一闪而过的讶然,他道:“公主有何吩咐?”
    锦上仰头道:“你为什么不理我?”
    沈离征微顿, “臣没有。”
    她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转头就走?”
    沈离征摩挲了下腰间的佩剑,道:“臣有公职在身,公主若无要事, 臣先行告退。”
    “本公主有事!”小公主傲然挺胸,“我命令你送我回寝宫。如今朔北平定,尚无战事,父皇召你回宫, 将内庭巡守这样的大事交由你全权负责,我是公主,我的安危自也是你的责任,所以你送我回寝宫。”
    她振振有词,将胡搅蛮缠发挥得淋漓尽致。
    养尊处优的公主竟还知朔北平定,他以为她应当每日养鸟插花,摆弄首饰衣裳。
    沈离征看了她一眼,道:“公主现在很安全。”
    “可我害怕。”锦上睁着双无辜的眼眸,道:“要是宫里有刺客怎么办?要是我打不过怎么办?难道将军能保证宫里便绝对安全么?若是有个万一,你担待得起么?”
    一旁的侍卫纷纷低下头,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默契地摸了摸鼻子。
    啧,好一个胡搅蛮缠。
    半响,沈离征移开视线,淡淡道:“你们先去。”
    侍卫立即拱手退下。
    沈离征神色寡淡,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公主请。”
    锦上傲慢地“嗯”了声,挺直背脊后抬脚往宫殿的方向走,一道修长健硕的影子落后一步与她的影子叠在一起。
    锦上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嘴角下意识翘起。
    但没多久,她便安静不下来了。
    锦上往后侧着脑袋,道:“将军平日巡守走那条道?或是驻守在哪个门?安华门还是太康门?”
    沈离征道:“安华门。”
    哦。
    锦上又道:
    “那你巡守时去过曲荷园么?那一池水仙都是我命人栽种的,特别好看,你若是去到那儿,记得多瞧两眼。”
    “不过将军征战南北,去过那么多地方,想必什么好东西也瞧见过了吧?朔北有水仙么?朔北的雪可有华都大?”
    “你不觉得宫里十分无趣吗?清清冷冷,连每日的云都长得一模一样,倘若我是男儿身就好了,便能自由出入宫廷,像皇兄那样。”
    ……
    ……
    锦上小嘴叭叭说了一路,最后陡然一顿,道:“你为什么不理我?”
    沈离征:“……”
    行至华阳宫,沈离征很快就离开了。
    随着男人背影不断缩小,锦上也不断踮起脚尖,身子不由虚晃了一下,流莺赶忙扶住她,疑惑道:“公主您在看甚?”
    锦上收回视线,神秘兮兮地拉着流莺到殿内,将她摁在圆凳上,吓得流莺险些一个惊起跳起来,“公主?”
    小公主托腮,把盘子里的葡萄推给流莺剥,说:“你各宫乱窜,消息灵通,关于沈离征,你知道多少?”
    流莺一时不解。
    锦上提示道:“年龄?家在何方?婚否”
    流莺沉吟片刻道:“沈将军如今二十有二,生在朔北,据说父辈也是从军之人,只不过未能挣得像将军这样的战功罢了,至于成婚,将军若是成婚了,那些世家小姐们哪里还能挤破头想凑上前去?”
    “那纳妾了?”
    流莺摇摇头,“奴婢没听说将军府有妾室。”
    锦上捏着耳下的小珍珠,一双美目亮晶晶的,又道:“那……他家中有几口人?”
    “据说将军的父亲十多年前便战死了,母亲不多久也改了嫁,好似是由祖母抚养长大,家中人丁很是稀少。公主,您打听这些作甚?”
    小公主捧脸,缓缓道:“今日天色真好。”
    流莺狐疑往窗外一瞅,乌云沉沉,哪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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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万里无云,日头难得高悬,极了半月有余的厚雪逐渐融开,淌得整个皇宫湿淋淋的。
    曲荷园百花争艳,似春景一般。
    此处是从安华门巡守的必经之路。
    锦上揽着一面小镜子,左照右照半响,流莺从远处小跑而来,“来了来了,将军来了。”
    闻言,小公主立即藏起镜子,端正坐好,双手摆在琴弦上,左右手一拨,流水潺潺一般的琴声自指尖飘扬远去,引得走来的几人纷纷抬头望来。
    锦上故作讶然,款款上前道:“没想竟在此处遇见沈将军,着实好巧。”
    闻言,沈离征不由有些沉默。
    锦上掩唇轻咳两声,流莺便将食盒提上来。锦上道:“正好,这是御膳房新研制的桂花糕,比从前还要软糯不少,我吃不下了,给将军。”
    沈离征眉心微蹙,正欲开口,身后的侍卫便很有眼里劲儿地接了过来。
    锦上欢喜道:“那我走啦。”
    稍后,沈离征漠着张脸瞥了侍卫一眼。侍卫脖颈一凉,委屈道:“将军……这是公主的赏赐,不好拒的。”
    然侍卫不知,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自此后,沈离征被小公主“偶遇”的次数愈发频繁。
    例如,小公主在自家皇宫迷了路,莫名其妙绕去了安华门,恰还抱着一件北俪进贡的貂毛大氅。
    她郑重其事道:“本是要给我皇兄的,但是太重了,将军替我皇兄收下吧。”
    又例如,沈离征于御书房与皇帝议事,正要离宫时,小公主紧跑慢跑至他眼前,小喘着气道:“好巧啊,眼下天暗了,夜路难行,这些给你。”
    她塞过来整整一匣子的夜明珠。
    沈离征没猜错的话,这些是前些日子的进贡之物,
    再后来,她连借口也不找了,蛮横又直接地捧着奇珍异宝道:“这些也给你,我有太多了,多得宫里都塞不下,寄存在将军府吧。”
    她总是时不时从哪里蹦出来,道:
    “将军、将军,好巧啊。”
    “沈离征!你看,这些是我新得的宝贝,寻常瞧不见的,这个也寄存在将军府吧。”
    “沈离征沈离征,上回给你的大氅你怎么不穿?今日天好冷。”
    “沈离征,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是冰块做的吗?本公主命令你现在说句话!”
    很吵,就是很吵。
    沈离征从来不知原来耳边能这么不得清静过。
    于是很快,一向平静无澜的宫廷流言四起。
    十二月廿三,初春将至,积雪彻底消融,露出新鲜的嫩芽,就连枯枝都开了花。
    练武场,沈离征与延诚帝过了几招,大汗淋漓地脱盔卸甲。
    延诚帝爽朗一笑,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道:“朕听闻最近阿锦难为你了?”
    难为,已经算是皇帝很隐晦的说法了。
    男人略微一顿,摇头道:“公主年幼,不算难为。”
    延诚帝又笑,“朕的这个小公主,自幼便有毅力得很,凡是她想要的,能磨得你耳根子生茧,偏啊还舍不得罚她,便是星星月亮,也没有她要不到的。”
    沈离征抿唇无言。
    才一踏出练武场,就听一道熟悉的嗓音飘了过来——
    “沈离征,沈离征!”
    沈离征侧首望去,就见锦上一身藕色刺花锦裙小跑而来,她怀里的那只匣子噹噹作响,听着就是什么贵重的宝贝。
    她一如既往向前一捧,道:“这个也——”
    然话未落,便被打断。
    男人嗓音清冽,没什么情绪道:“公主,够了。”
    锦上嘴角一僵,慢吞吞收回手。
    沈离征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安华门的方向走。锦上也不说话,只跟着他走。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叠在一起,男人垂目瞥了眼,喉结微滚,心头隐隐有些闷。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攥紧佩剑。
    眨眼的功夫,身后的脚步声就不见了。
    他稍顿一瞬,迟疑地回头看她。
    就见锦上垂头盯着自己的绣鞋,细眉轻轻蹙起,很是不开心的样子,半响才抬起头,闷闷道:“沈离征,我鞋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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