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溪与落雁在后头悄悄对了个眼神,不知为何,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息在流动,说不出哪里怪异。
    虞锦瞥了眼天色,道:“天色不早,阿锦便先告辞了。”
    说罢,虞锦欲要离开,姬长云忽而开口叫住她。
    她沉默一息,才缓声道:“垚南地处边境,营地数万将士,刀剑无眼,恐怕伤了三姑娘,长云知晓垚南许多适合姑娘家赏玩的去处,姑娘若烦闷,可邀着表姑娘一道去。”
    虞锦捏了下绢帕,看向姬长云。
    姬长云道:“如此三姑娘可解闷,王爷也不必分神照料姑娘,近来军中事多,先是疫病,再是狼仓关御敌,长云只怕王爷怠慢了三姑娘。”
    虞锦将绢帕缠绕在指间,微不可查地抬了抬眼尾。姬长云话里话外皆是为她好,可细听之下,却是劝说她莫要来军营影响沈却处理军务……
    是在,责怪她不懂事?
    虞锦抬眸,视野里便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她微微一笑,道:“多谢姬大夫挂念,不过阿兄并未怠慢我,他晨间还说晚些带我逛街市呢。”
    说罢,虞锦便提裙小跑上前,热络地喊道:“阿兄!”
    姬长云回头,就见沈却接住了险些倾倒的小姑娘。虞锦拉着他不知道叽叽喳喳些什么,男人冷然的眉眼有所松动。
    逛街市?
    她认识的沈却,何曾会踏足烟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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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风凉月白,街巷挂满了五彩灯笼,照得灯火通明,热闹不已。
    垚南地处灵州南见,一南一北,民俗风情大不相同,小摊上卖的物件都是虞锦从前少见之物。
    她瞪直了眼,嘴角上扬,时不时溢出几声低叹。
    虞锦脚步匆匆,从糖人小摊、香粉店铺至戏台前,无一不驻留片刻。
    她鬓角的发湿了,小脸也走得红扑扑的。
    沈却负手慢步跟在她身后,万千灯火,人群间摩肩接踵,他那双朗星皓月的眸子紧紧盯住虞锦。
    眼前的一幕与脑海里画面渐渐重叠——
    ——“沈离征,明日是乞巧,你早些下职好不好?”
    ——“好。”
    ——“东市热闹,我们去东市,还要在护城河下放花灯。”
    ——“好,都好。”
    ——“好热闹,我第一回 出宫过乞巧呢。你走快点呀!……欸,你看这个银狐面具像不像你?”
    “可有银狐样式的面具?”虞锦停在一个面具小摊上翻来覆去地挑选。
    商贩忙笑应:“巧了!恰剩最后一个,姑娘稍等。”
    沈却蓦地回过神,停顿半响道:“为何要银狐面具?”
    虞锦回头看他一眼,正巧商贩将面具递到她手里,虞锦扬起面具笑道:“像你啊。阿兄,你看这面具像不像你?”
    虞锦没注意到沈却的神情变化,只低头嘟囔说:“我戴这个兔子的,你戴银狐的好不——”好。
    话未说尽,男人蓦地俯身下来,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就这么在她眼前放大。
    虞锦一怔,吞咽了下唾液,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
    四目相对,男人薄唇轻启,嗓音轻哑,道:“阿锦,帮我戴。”
    阿——
    阿锦?
    虞锦懵住,神色呆滞地松了手,面具顿时脱落。
    家中亲人、闺中好友都是如此唤她,这并非什么十分私密的小字,但不知为何,被沈却这样喊出来,便多了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落雁“哎”了声,忙捡起面具递上去道:“姑娘?”
    “喔。”
    虞锦如捧烫手山芋,就着沈却俯身的姿势迅速将面具戴在他脸上,偏过脑袋时迅速拿手在脸侧扇了扇风。
    好烫!
    后面那半条街,虞锦走得索然无味。
    落雁道:“姑娘,您方才不是说要糖葫芦么?奴婢瞧前头那个摊子便有。”
    虞锦摇头:“不要了。”
    落雁又道:“那墨鱼丸子呢?您方才说味香。”
    虞锦“唔”了声,心不在焉道:“也不是很香……”
    落雁困惑,歪头瞧了眼心事重重的三姑娘。
    虞锦抿唇,偷偷瞥一眼落后一截的身影。
    最后,一行几人进了酒楼,掌柜的十分有眼力劲,看几位的穿着便只非富即贵,立即吩咐小二领至上等厢房,茶水伺候。
    虞锦的神思尚未归拢,走台阶时脚下一绊,沈却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胳膊,深深凝她一眼。
    虞锦囫囵道:“多谢阿兄。”
    推门入厢房,二人相对落座。
    眼神无意碰触在一起时,虞锦闪躲地垂目摆弄新到手的面具。
    沈却长眸微眯,正要说话,忽闻一阵急促的风声自窗外袭来,他蓦地顿住握着木箸的手,寸步未移,神色不变。
    然,就听虞锦一声惊呼:“阿兄!”
    小小的身板,猛地扑至他怀里。
    第42章 吃面   不要再有别的妹妹了。
    窗牖半开, 送来阵阵清爽的夜风,携着长街的吆喝叫卖声一并入耳,喧嚣沸腾,可虞锦满脑子都是那句话——
    “阿锦, 帮我戴。”
    “阿锦, 帮我戴。”
    “阿锦, 帮我戴。”
    男人的声色似山间清泉, 清冽低沉, 磁石凉玉一般, 嗓音低缓时少了几分冷寂,像是有意勾人, 震得人耳膜酥酥麻麻。
    尤其是蓦然靠近的脸庞,高挺鼻梁下的那张薄唇……
    应当是很好亲的样子, 犹记上回他——
    思及此,虞锦蓦地打住,攥住面具的细绳,不动声色地深深呼吸两下,她在想什么?
    她怎、怎如此不知羞!
    口口声声唤着人家阿兄,背地里却思忖着这般龌鹾的事, 虞锦一时羞耻地蹙了眉,恰逢男人抬眼看过来,她立即闪躲地捧起茶盏。
    时间一息、一息流逝,气氛静默地有些怪异。
    落雁见虞锦捧着空杯饮茶, 不解道:“姑娘,奴婢给您添茶吧。”
    虞锦稍顿,“喔”了声便要将瓷盏递过去,只听“噹”地一声清脆嘹亮, 手中的瓷盏落地碎成两瓣。那一刹那间,她瞳孔紧缩,自窗外横飞而来的箭矢在她眼前不断放大。
    虞锦耳侧“嗡”地一声响,未及深想,便已扑至沈却怀里,“阿兄!”
    这瞬息的变化让所有人都面露惊愕,猝不及防,饶是沈却也不由一怔,动作迟缓了半瞬。
    他本算好了时间与间距,倘若虞锦乖乖坐着,他能轻而易举擒住这支不自量力的箭,但出乎他意料,虞锦不仅捕捉到这点动静,还——
    拦在了他面前!
    男人眉间冷肃,索性搁下木箸,拦腰将人提了起来。一个健步旋转,堪堪避开了这支横空飞来的冷箭。
    “王爷!”
    “姑娘!”
    沉溪与落雁掩唇惊呼,段荣则在箭矢插.进座椅时推门而入,场面一时有些杂乱。
    段荣只瞥了一眼箭矢斜插.进的角度,当即冷声道:“来人!去对面酒楼给我搜人,如有疑者,通通拿下!”
    暗卫纷纷领着命令,消失在厢房周围。
    而楹柱一侧,两个人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段荣疾步上前,单膝跪下道:“王爷,属下护主不力,请王爷责罚!”
    话音落地,厢房静若无人。
    段荣迟疑仰头,就听一声冷得能掉冰渣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你想干什么,想给我挡箭啊?”
    虞锦的小臂被他掐得有些疼,男人眸底寒凉,整张脸铁青铁青,像是下一瞬要掐死她似的。
    虞锦被那支冷箭吓得不轻,尚未缓过神来,她蹙眉轻嘶,伸手推他:“疼,松开……”
    “虞锦!”
    一声怒喝劈头而下,饶是跪在不远处的段荣都吓得浑身一颤。
    但若仔细听,男人盛怒的音色里隐隐发颤。
    而方才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由不得虞锦深思熟虑再做打算,可眼下事情过去,她未免有些后怕,正心有余悸地发着怔,就被沈却一声怒喝吓得抚着心口的手都抖了两下。
    她美目微瞪,面色苍白。
    一半是被冷箭吓的,一半是被沈却吓的。
    虞锦惊魂落定,神思逐渐归拢。
    实则她是十分惜命之人,否则当初在被蒋淑月逼上花轿前,早就用一根白绫了却余生抵死不从,可她没有,虞锦十分爱惜自己这条金贵命。
    但方才情急之下,却全然顾不得许多,她只想,沈却千万不要受伤。千万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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