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屏息摇头,却只惦记着他前半句话,心中不由腹诽道:不做什么……那他还想做什么呢?虽说再有不到四个月便要成亲了,但此举委实有些不妥当,若是叫虞时也知晓,恐怕要气到跳脚!
    但不得不说,他比汤婆子要暖和多了。
    思及此,虞锦匆忙道:“王爷明早离开时,小心避开我阿兄。”
    沈却抬了抬眉,想到白日里虞时也拦他的样子,轻笑地应了声好。
    虞锦其实并非是个囿于规矩之人,许是生来便养得过于恣意,她自幼便是想要甚说甚,对于喜爱之物,向来少了几分矜持,是以现在也不过是自我谴责几句,便又安了心。
    她似是想到什么,仰头说:“王爷前几日给我捎了信。”
    沈却睁眼,在她头顶“嗯”了声,就见小姑娘往上蹬了蹬,轻声道:“王爷可记得信里说了什么?”
    “是要考我?”
    虞锦看着近在咫尺的下颔,说:“信里最后一句,提了什么?”
    黑暗里的视线相接,她的眼眸依旧亮如星子,沈却轻而易举地能从那双瞳孔里觉出女儿家的期待与欢悦。
    其实正如周裘说的那样,姑娘家都喜欢酸绉绉的东西,虞锦不例外,小公主也不例外,只是曾经的沈离征给她时间太少了,以至于,给她的也太少了。
    沈却停顿一响,如她所愿地在她耳侧低语了几个字,随后才慢慢道:“虞锦,我很高兴。”
    “很高兴,你来看我。”
    闻言,虞锦眨了眨眼,嘴角因克制而轻轻抖了两下,道:“王爷这便有些自作多情了,我是怕我阿兄途中无聊,特意陪他前来的,如何就成……唔!”
    烛火摇曳,屋里响起两道延续许久的轻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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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天灰蒙蒙,霜雪又降,似是比昨日又冷了几分。
    许是夜里太冷,虞锦一个劲往男人怀里钻,整个人缩成一小团,沈却碰了碰她的手和脚,确认是暖和的之后,轻声下榻,穿戴齐整,方才推门出去。
    “吱呀”一声,门扉上便抖落一地雪水。
    他一脚堪堪迈出去,忽而顿住,就见周裘抱着一床毯子愣在廊下,脸色复杂到几近有些扭曲。
    沈却只顿了一瞬,便神色如常道:“有事?”
    周裘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内人给虞姑娘备了早食,又从箱底里翻出条毯子,周某正有事请教虞公子,这顺、顺路……这……”
    沈却从他怀里接过毯子,说:“早食温着,她还没醒。”
    “好、好……好……”
    周刺史浑浑噩噩地转身离开,路上还叫积雪绊了一跤,狼狈地扶了扶头顶的官帽,回到屋里时,急得打了好几个转,锤着拳头叹息道:“这南祁王……竟是个好色之人!”
    虞锦尚不知发生何事,朦朦胧胧清醒后,发觉被褥上压着一件厚实的毯子,知晓是刺史夫人好心,用了早膳便去主院聊表谢意。
    恰逢周裘与沈却和虞时也从杏岭山脚回来,正行至廊下,虞锦规矩地朝他福了一礼。
    周裘忙扶了扶她:“虞姑娘不必见外。”
    虞锦笑笑,她同这位周刺史倒是没有多少交情,故而很快便要告退,但周裘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
    他思来想去,虞家这位宝贝千金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王爷既已有正妃,她又怎能委身做妾?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这虞姑娘消息比他还闭塞!根本不知王爷已娶妻一事!
    他本着一颗救人于水火的心,旁敲侧击地提醒道:“诶呀,不知虞姑娘与南祁王妃可相熟?”
    虞锦眉梢一挑,南祁王……妃?
    见她如此神情,周裘便确定了虞锦当真不知南祁王已娶妻,忙说:“本官上回无意撞见王爷拿着王妃所赠药囊睹物思人,且王爷还说,王妃是个温婉贤淑的才女嘞!本官实在好奇,这是如何天仙一般的人物,能让王爷这般牵肠挂肚呢?”
    虞锦愣了愣,迟疑道:“他说……王妃是个温婉贤淑的才女?”
    “可不嘛!”周裘点头。
    虞锦笑起来,说:“周刺史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瞧着比昨儿又年轻了十来岁呢!”
    周裘鲜少被人夸奖,不由便高兴起来,虞锦走后他乐呵呵垂头打量自己一眼,忽地一顿,可他昨儿……不也穿着这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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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日头高悬,挂在树梢的雪有化开的趋势。
    虞时也提着虞锦来堂厅用膳,瞧沈却在此,喉间不由发出一声落井下石的讥笑,气定神闲地往凳子上一坐,朝虞锦道:“愣着做什么,就算你瞧有些人碍眼,身子也是自己的,坐下用膳。”
    虞锦念及周裘那句“温婉贤淑的才女”,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偷偷往沈却那儿看了两眼,男人轻轻挑眉,给她递了一碗热汤。
    虞时也只当沈却在哄人,并未多想,兀自沉浸在自家妹妹终于看破这男人的虚伪无情的喜悦中。
    然,却见虞锦手里的勺子忽然矫情地落进碗里,说:“烫。”
    虞时也帮腔说:“烫就别喝,吃这个。”他给虞锦夹了片竹笋。
    虞锦将手缩进袖口,嘟囔说:“手冷,不想动。”
    ……?
    虞时也疑惑地看她一眼,这是在演哪一出?
    正此时,就见沈却捧过她手边的碗盏,捏着瓷勺搅了搅,说:“冷就别动,张嘴。”
    虞锦正是此意,于是只稍稍顿了顿,便从善如流地张开嘴,十分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伺候,且一脸春风拂面,眉梢间都是笑意,丝毫没有虞时也以为的怨气。
    沈却看她,虽不知虞锦在折腾什么,但也不介意她这么折腾,只给她喂了几口热汤暖暖胃。
    虞锦忽然道:“我想吃橘子。”
    “饭后。”
    “我就要。”
    “……”
    沈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放下碗勺,也不嫌麻烦地剥好橘子递给她。
    虞锦慢悠悠晃着脚,无声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就见沈却顿了顿,一瓣一瓣喂进她嘴里。
    虞时也手执木箸看了半响,只觉得碗里的饭也没多大滋味,轻扯了扯嘴角:“真恶心。”
    他起身往外走。
    第72章 大捷   那我替祖母多谢夫人惦记。
    正如沈却昨夜所言, 此处吃住都很寒酸,尽管刺史府已是给足了虞家兄妹排面,但到底心有余而力不足,午膳也不过是将就着汤和素菜。
    据说前些日子灵州的粮食没到之前, 刺史夫人做主开仓放粮, 府里的粮食大多用以救济百姓, 否则倒也不至于如此寒碜。
    可虞锦并未挑剔。
    咽下两瓣橘子开胃之后, 再喝沈却喂过来的汤, 竟觉十分餍足, 她托腮翘了翘唇角,若是身后有尾巴, 许是已甩出了万丈高。
    沈却停了半瞬,只下意识在虞锦乌发上揉了两下。
    虞锦半饱后才发觉身侧座上已无人, 疑惑道:“我阿兄去何处了?”
    她垂目看了眼尚未动筷的碗面,说:“他不用膳了?”
    沈却“嗯”了声,说:“他……应当不饿。”
    虞锦“哦”了声,没多在意,作够了,便也自己接过碗筷用膳。
    待午膳过后, 沈却又命人单独给虞锦开了小灶,确认她吃饱穿暖,才同周裘前往杏岭山脚。
    因今日化雪,恐山路路滑难行, 为谨慎起见,原定今日返程的辎重军改为明日启程,且算算行程,恰能在年前回府。
    无故多出一日闲暇, 虞锦也并未闲在府上,听闻刺史夫人午后要去东面的街市操持放粮之事,虞锦便提议同往。
    说实在话,灵州虽为边境,但前有边城数万将士,她并未见过何为民生疾苦,此番前来也并无他意,只想代父亲瞧瞧荆州现状。
    无论如何,荆州到底也是厥北境内。
    然放眼望去,街市上尽是敝履褴褛的穷苦百姓,前来要粮的队伍从街市这头蜿蜒排到了城门口,荆州苦难尽可从中窥得。
    虞锦一时怜悯心起,便上手在木棚里搭起手来。
    周夫人很是惶恐,可瞧虞锦实在执拗,便也不好再阻。
    虞锦自幼便没做过粗活,盛粥的动作也很是生涩。虞时也来时便见这幅情景,只看她小脸热得红扑扑的,指尖无意划过木桶边沿,烫得眉心蹙起,硬生生倒吸了一口气。
    随侍心下一个咯噔,眼看就要上前,道:“属下去将二姑娘带来。”
    “不用了。”虞时也拦住他。
    他站定看了自家幼妹半响,缓缓吐息道:“让她做吧。”
    虞时也糟心地想,往后远嫁去垚南,还不知要发生什么,总归也不能再事事护着她。
    思及此,他烦躁地摁了摁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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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暗,东街的放粮结束。
    大抵是无心插柳,不知是如何传出今日放粮之人乃灵州节度使之女,民间顿时传出虞广江爱民如子的言论来,倒让一些因多年匪患而对灵州节度使的怨言有所消减。
    虞锦浑然不知,回到刺史府用过晚膳,便为明早返程收拾物件。因她来时过于匆忙,本就没带多少贴身之物,故而拾掇起来也丝毫不费力。
    洗漱过后,已至亥时,夜里冷风四起,细雪纷飞,她阖窗时踮脚望了眼,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虞锦在屋里转了两个来回,将被褥铺平、叠起又铺平,直至汤婆子冷却,也没上榻。
    灯影映照的门牖上,只见一个人影来回晃动,最后落座在木桌旁,虞锦支颐蹙眉,忽觉困意袭来。
    子时,窗外风雪更盛,月色溶溶。
    沈却归来时见的便是小姑娘小鸡啄米、摇摇欲坠的样子,床榻已然铺得整整齐齐,而她俨然是在等人。
    男人唇角轻扬了一下,解开大氅抖落了雪水,才上前俯身将人抱往榻上,正要放下时,怀里的人倏然睁开眼。
    虞锦稍稍一怔,随即揉了揉眼道:“王爷怎么才来。”
    “路上耽搁了。”沈却替她解了小袄,随即把人塞进被褥里,问:“明早启程?”
    虞锦懒洋洋地“嗯”了声,不知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太放心沈却不会对她做什么,待人一上榻便自觉滚进他怀里,拿他当手炉暖手。
    她的手有些凉,沈却正裹在掌心里握了两下,就听她“啊”了声抽气。
    他微顿,起身将她那只手捏起细瞧了一眼,就见她食指指腹上红肿了一小块,隐约还有淡淡的药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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