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重新回到树林中,拨开茂密的枝叶,看见方才枪战的那片空地——原本俯卧在地面的白源的尸体,正一板一眼地站起身来,动作规范而机械,犹如提线木偶。李敏行脸色刷白,猛地揪住了卫霖的胳膊,目光中满是恐惧。
    卫霖也蹙起眉,但神情仍然镇定,从后腰拔出手枪瞄准死而复生的白源,接连开了六枪,每一枪都打中头颅、胸腹等要害部位。
    白源被子弹冲击得身躯连连震颤,再次栽倒在地,寂然不动了。
    “……怎、怎么回事?难道刚才他没死?不可能啊,我明明看你打中了脑袋,他后脑勺上全是血……”李敏行语无伦次地说,“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是普通人。但我之前跟他交手时,并没有发现这么诡异的情况。”卫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举步走过去,翻看白源的尸体。
    弹孔累累、血流满身,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卫霖从白源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又从头到脚仔细搜查了一遍。李敏行看没有异状,也大着胆子跟过去,谁知刚挨近一米内,便发现白源尸体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啊——”他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卫霖面沉如水,枪口顶住尸体的后颈又开了一枪,随后把手指伸进血肉模糊的伤口内,一阵抠挖,拔出了个长约三厘米、比小指头略细的圆柱体,在衣服上擦去血迹。
    看起来像是某种金属零件,李敏行本身就是从事电子行业的,迅速辨认出来:“‘云柱’神经芯片?据说拥有数千万‘神经元’内核、几十亿个‘突触’内核,能完美模拟人类大脑,并具备超级计算、应用程序等电脑功能!这可是迈向人工智能的关键性一步!我以为这种芯片还只存在于实验室的理论中……天哪,白源不是人!”他像被扎了一刀似的跳起来,“难怪开了这么多枪也死不了,他是机器人?不,应该说是改造人,将生物肌体与机械、电子元件融为一体……
    “难怪他之前说了那样的话——‘生而无知、死而无谓,这就是人类’。因为在他的自我认知中,已经置身于人类的范畴之外。”李敏行像推开了某扇通往更高维度空间的大门,震撼而沉迷地喃喃,“具备自主学习能力的神经芯片……与之相比,我们公司参与的电子信息技术与产品的研究,简直落后了五十年!这太不可思议了……”
    卫霖把那枚“云柱”往他的掌心里一塞:“技术宅的世界我不懂,但我知道,有一个——或者不止一个——怎么也死不了的家伙想要你的命。如果你对这些高科技感兴趣,最好能活到把它们研究出来的那一天。”
    李敏行打了个寒噤,握紧了手中的芯片。
    “走吧,虽然我拔出了芯片,但也不能确保他不会死灰复燃,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卫霖起身说。
    李敏行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走出这片埋葬了诡异与奥秘的树林。直到重又开车上路,他还在琢磨白源的真实身份与其背后透露出的更加令人惊悚的信息:不论藏在暗处的指使者是谁、目的为何,都代表着他在自己未察觉的某些方面,拥有被追杀与灭口的价值与必要性。
    如今再回想起白源之前说的话,句句都隐含深意:
    “你一死,这个世界就完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而言,意味着什么。”
    莫非,我对这个世界的重要程度,远远超过我对自己的认知?我真的能影响世界的生存与毁灭吗?莫非……我就是那个被人们随意调侃、被影视胡乱演绎、但又着着实实存在着的——救世主?!
    他被自己的念头震惊了,不禁转头望向正在开车的卫霖。
    卫霖的侧脸英俊得像一幅精心打造的电影海报。
    “我……”他觉得有点心虚,但又生出更多的心喜,试探地问道,“你觉得,我是不是……与众不同?”
    “毫无疑问,至少在我看来。”卫霖不假思索地回答,心道:能把妄想世界搭建得像一部高成本科幻动作商业大片,像你这样的妄想症患者可不多见。
    李敏行缓缓扯动唇角,露出他们相遇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卫霖把着方向盘,快而稳地开着车,讯环在左手中指上微不可察地震动起来。因为他之前关闭了提示光,眼下又不方便开启全息投影系统,所以来电转化为向佩戴者的神经系统发射特定的脑电波信号,几乎等于通话的对象直接在他脑中说话一般。
    他选择了接通脑电波。于是白源的声音出现在他大脑中,言辞间微带着点得意:“怎么样,李敏行是不是吓得够呛?”
    卫霖无声地回答:“放心,他的心理素质还有继续提高的空间。说起来,你是怎么办到的,具现化出整个改造人?我之前猜,你只能具现化出无生命的物体,难道猜错了?”
    白源此刻似乎心情不错,难得好声气地说:“你没猜错。但谁告诉你,那个‘白源’是有生命的?”
    “简单的说,就是你用个会动的假人耍了本世界的‘造物主’一通,小心遭天谴。”卫霖吐槽。
    白源冷然笑了一声:“这下你错了,不是我,是‘我们’,所以遭天谴的话也有你的份。”
    “好吧,那么为了讨上帝的欢心,我决定见你一次干一次。下次你露面时,小心我不打招呼直接上。”卫霖说着,忽然发现好好的话出了自己口中,总带有那么些含义不纯的变味,会不会被对方误会成言语上的性骚扰?
    他花了两秒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三观,觉得端正得无可挑剔,于是把这一点点自省抛诸脑后,转了话锋问:“对了,你在那枚芯片里存放了什么信息,引诱李敏行继续调查?”
    另一头沉默了片刻,就在卫霖怀疑对方又莫名其妙生了气的时候,白源开口道:“你慢慢猜。”随即挂断了通话。
    ……小气鬼!卫霖悻悻然想。
    李敏行望着车窗外漆黑如墨的天色,问:“我们这是要直接开去基地,还是先找个旅馆住一晚上?”
    ++++++
    卫霖决定带着李敏行去旅馆住一个晚上,顺道联系白源,商讨下一步计划。
    他们来到市郊附近的一家没挂星的小旅馆,订了两间单人房——其实李敏行心下是想订双标间的,认为床边有个保护者,晚上能睡得瓷实些。但卫霖用“我睡觉打鼾怕会影响你”的借口推辞了,于是选择了相邻的两间客房。
    进入房间后,卫霖反锁房门,打开浴室水龙头,撩着水花随意洗了把脸。镜子里映出一张眉目俊朗的青年的脸,眼角微弯嘴角微翘,显得亲切讨喜。在卫霖的家乡,人们管这种未语先含笑的气质叫“好疼款”,这个“疼”不是疼痛,而是招人疼。所以他走到哪儿都有好人缘,女孩子们觉得他暖萌且很会撩,男人们则觉得他开朗健谈好相处。
    唯独一个白源,不知是看他哪里不顺,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卫霖认为白源是那种天生脾性歪的类型,而这个“歪”倒还没到“乖戾孤僻”的地步,说白了就是自视甚高,对除自身以外的人善意不足、疏离有余。因而觉得两人处不来的问题全部出在对方身上,自己如今被迫与他搭档,为了工作也只能尽量迁就,对方要是实在太讨厌……就找机会收拾他一顿。
    卫霖正摸着下巴盘算怎么收拾死对头,对方就跟心电感应似的在此刻呼叫通话。他随手按上镜面,极短的光影波动后,白源的半身清晰地出现在镜中。
    看到他的第一眼,白源似乎怔了一下,可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明明仍是那副冷漠倨傲的神色。
    “猜到了吗?”白源劈头盖脸问。
    “什么?”卫霖立刻反应过来,“哦,芯片里的信息,我还没来得及看。”
    白源习惯性地偏了头,露出微嘲神情:“低效。无能?”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径直挂断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卫霖朝镜子翻了个白眼:这个通话到底目的何在,就为了专门来嘲笑他一句?还是说,白源很为芯片里的设计自得,以这种别扭闷骚的方式来……求表扬?
    卫霖瞪圆了眼睛,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要是真的,那可有意思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水珠从湿发抖到了脸颊脖颈上。现在他倒是生出了几分迫切,想要尽快解开芯片里的秘密信息,看白源究竟在玩什么口是心非的把戏。
    他看了看表,晚8点,时间还早,于是连脸都忘了擦,走出房间去敲隔壁的房门。
    李敏行疑神疑鬼地检查完房间里并不存在的微型探头和监听器,刚洗完澡,就听到了敲门声。
    “——谁?”他紧张地提高了音量,并随时打算朝隔着一堵墙的卫霖大声呼救。
    “是我,卫霖。”
    李敏行这才松了口气,走过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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