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利斯兰飘浮在半空,接话道:“我也不喜欢这种酷寒之地,虽然技能威力会因为环境得到加成。”
    白源在冰面上抖开一卷北境地图。这是一张魔法地图,栩栩如生地标注着北境的各个城、郡, 以及重要的地理特征。其中一道深长得几乎撕开了地图的裂谷最为明显, 它在西北方位, 传说是远古神魔之战时留下的遗迹,像大地永不愈合的疮疤,被混灵大陆上的各种族统一称呼为“北境大裂谷”。
    教廷所在的凌空城如今正在大裂谷附近的高空上——它原本的位置应该在翡冷翠城附近,像人类王国里两颗并排闪耀的星辰,如今在教宗的操纵下越飘越远,表明了与世俗人间的彻底割裂。
    卫霖戳了戳地图上那座半隐在云雾中的浮空城:“王羽伦这番举动, 是要彻底抛弃人类身份,成为云端之上的神啊。”
    希尔诺的脸几乎埋进了狐皮毛领里面,声音虚飘飘地问:“我们直接前往凌空城吗?还是要做什么准备工作?”
    卫霖反问:“准备什么?”
    希尔诺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一些特殊的法器,或者强力咒语什么的……”
    卫霖笑起来:“你担心我们敌不过他?为什么,你见识过他的厉害吗?”
    “不,并非这个意思。”公爵文雅的脸上露出一点窘迫之色,解释道,“我只是希望能有个更加完备的计划,这样——”
    小黑熊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样瞻前顾后做什么?我们有五名圣灵使徒的力量,光是你那个大个子保镖身上就有两个。希瓦、希娅虽然年纪小,却是一对儿讨厌的、难缠的小鬼,哪怕只是留下了玩具,也够那什么教宗喝一壶的!说来,你根本就没激发出那对齿轮的真正能力,只用来做人造人的动力源,真是暴殄天物!”
    希尔诺诚恳地答:“很抱歉,我只是个普通的炼金术士,能力有限。”
    他这么软脾气,夜泉反而不好说什么,只能舔了舔熊爪子,说:“算了,你也还不错了。”
    白源说:“我们直接去凌空城。我想,王羽伦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从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开始。”
    “他有这么厉害吗,未卜先知?”夜泉不爽地质疑。
    几人中,只有卫霖明白他真正的意思——这个“绝对领域”里的一切,都是基于王羽伦的幻想运转起来的,不论是取材于网游的世界观,还是接触过的一个个人物,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构成王羽伦思维的那一簇簇神经火花。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本质,被赋予了切合各自身份的性情与思想而已。
    所以白源才要套取原本属于“传奇骑士雪龙”的身份与经历,在这个世界中站稳脚跟。
    那么,王羽伦知不知道有入侵者进入自己的大脑呢?卫霖看了白源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相同的想法:或许对方刚开始并不知道。但随着剧情的发展,他与白源一步步深入,触碰到这个世界的力量规则,虎口夺食地得到了五名圣灵使徒的遗泽,王羽伦应该已经产生了警觉,甚至是明悟。
    所以才有了那场袭击翡冷翠城的天火陨石。如果王羽伦想用这么简直粗暴的方法一统天下,老早就已经达成“封神”成就了,天翻地覆也不过在一念之间,何必徒增波折?只能说所有的铺陈,都只是一种培植对手而又慢慢捏碎的乐趣,用以增加满足感而已。
    这场天灾正是在向他和白源施压,告诉他们——我知道你们来了。
    一行人乘上飞行坐骑,顶风冒雪地向着凌空城进发。卫霖坐在银飞马的背上,想来想去,问白源:“你说,王羽伦究竟是不是妄想症患者?以前在做任务时,患者们往往把破妄师当成自身妄想的一部分。就算是程笠新教授那样顶尖聪明的人物,也是在心结了却、头脑清醒的那一刻,才发现我们的存在。王羽伦是怎么办到的?可如果他不是妄想症患者,那么又是怎么构筑出这个牢固强大、自成规则的‘绝对领域’的?”
    白源思索了片刻,答:“目前我也不能确定。得等见到他本人,观察观察再说。”
    卫霖忽然轻笑一声:“不知怎么的,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仿佛要在这里翻车。”
    白源反手拍了拍他胳膊:“胡说,你的本事我会不知道?而且有我在呢。”
    卫霖笑眯眯地搂住骑士的腰身,虽然铠甲冰冷,却并不觉得硌手。
    “……一位骑士载着心爱的人,穿过原野,穿过烈风。赤红的月亮,银色的马,他看见黑夜即将过去,白日正在来临。在黎明点亮之后,在死亡到来之前,向着忐忑的欢乐奔赴。年轻的骑士,载着他所钟爱的人。”
    他开始扮演起了吟游诗人,抑扬顿挫、饱含情感地诵唱一首充满中世纪韵味的骑士之歌,只差没弹起竖琴即兴伴奏了。
    “一位仪表非凡的骑士热爱于我,这将使他多么喜出望外——如果他知道,他也是我悄悄的情之所钟。渴望骑士伴我同眠,让他在我身上小憩,我的灵魂与生命,任由他摆布。亲爱的骑士,我给你优厚的殊荣。”
    白源默默听着,情不自禁地嘴角微扬,目光柔和而热烈,像交织的风与火。他用力握住了卫霖搂在他腹部的双手。
    “……这位骑士愿意为你而生、而战,为你奉献一切。”他宣誓般低声说。
    卫霖与他十指交叉相握,继续唱完最后一句:“亲爱的骑士,他知道,或者不知道,我爱他超过整个世界。”
    然后他们陷入了长久而餍足的沉默,耳边只有风声猎猎,内心涌动着满溢的温情。
    ——————————————————
    整整飞行了六个小时,白源在一处绿意葱茏的山坳间降下略显疲惫的银飞马,放它去喝水吃草。
    不远处的泉眼冒着腾腾白雾,这里也许是一座死火山,地底下还有未冷却的岩浆,不但加热了泉水,也使整个山谷温暖如春,植被茂密。
    其他人乘坐的狮鹫,飞行速度会稍慢一些,他们打算在这里一边休息,一边等待同伴。
    卫霖用温泉水洗了把脸,又坐在岸边,把冷冰冰的双脚伸进一口岩间温泉里浸泡,舒服地叹了口气。“过来一起泡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以凌空城为中心,方圆百里的空中笼罩着魔法力场,阻止飞行物接近,我们有很长一段路需要步行。”
    白源与他并肩而坐,脱下沉重的金属长靴和袜子。
    卫霖用灵活的脚趾头,恶作剧似的骚扰对方的脚底。
    “别闹。”白源用两只脚夹住他的脚踝,侧过头亲吻他。
    这个吻绵长而狂热,比脚下的温泉还要令人血脉贲张,浑身发烫。
    “……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你们就地来一发吧,雏鸟们。”有个声音依稀在脑中说,卫霖不管不顾地屏蔽了它,胡乱扯开衣襟,掏出那本锢灵之书,远远丢开。
    法利斯兰阴魂不散地飘出书页,坐在半空。幽灵马和武器都不见了,此刻他身穿样式古典的便服,像个饮酒作乐的贵族——反正这些都只是魔力的凝聚,他可以千变万化。
    白源离开卫霖的嘴唇,对法利斯兰说:“滚开。”
    寒冷领主耸耸肩:“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卫霖觉得他的脸皮比自己还厚。重新穿好靴袜后,卫霖摘下腰间的储物囊,倒出几十枚精纯的魔法晶石,每一枚都是顶级品质,足以买下一座城镇。
    “嗬,这些晶石都能买下一个国家了,哪儿来的?”法利斯兰飘过来,“你洗劫了雷霆王室的宝库?”
    “我问乌瑟要的,他开始还死活不肯。”卫霖掏出一支魔法笔,在晶石上认真地雕刻符文,“之前一直没空把这套符文弄出来。”
    他手速很快,符文书写得毫无瑕疵,精妙得如同出自大魔导师的手笔。雕刻好的符文晶石放在草地上,按顺序排列,组成了一套复杂而玄奥的法阵。
    法利斯兰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他对自己的魔法知识还有那么些信心,尤其是冰霜系魔法,但这个符文法阵对他而言,就像把天文星象图摆放在幼童面前。
    卫霖雕刻完第十七枚晶石,终于收了手,舒了口气,擦去额角的薄汗。书写的过程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必须高度集中注意力,同时源源不断地提供精神力作为魔法附着的介质。
    “十七个一套?我最多只听说过十三个一套的‘创造与毁灭’,那已经是大陆上最顶级的符文法阵了。你这是什么?哪里学来的?”法利斯兰忍不住追问。
    卫霖哂笑:“你在锢灵之书里待了这么久,没读完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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