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谢若宣面上也是极为不悦,刚才陆凌川和秦鹤洲这亲密一幕他可是全看在眼里,他来陆府等了许久,也没见着那陆家三公子,本就有些不悦,结果这一照面,就瞧见他和另外一个男人从厢房中走了出来。
    还拉拉扯扯的,而且那男人模样长得也俊秀。
    谢若宣能理解这世族子弟有几个是不爱玩的,他自己本就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的个性,尤其碰到这种样貌出众的,谁又不喜欢呢?
    可哪有陆凌川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把人给带到家里来?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们现在还只是有婚约在身,陆凌川便敢不顾他颜面做出这种举动,那到时候成亲了,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了?
    思及此处,他目光一转,慢悠悠地开口道:看来我这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三爷的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1]指古代里巷内外的门,后范指平民百姓
    [2]闾阎改作闾面出自光绪十六年间榜眼文廷式的典故
    秦哥:放心吧,你们不会成亲的。
    Giao,我承认我最近更新时间越来越阴间了,可恶,是时候治治我这拖延的坏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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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第三个世界(三)
    谢若宣这话明里暗里听着都不对劲,因着他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一下子都聚焦到了秦鹤洲身上。
    然而,他却是神色平平,不慌不忙地向前走了一步,朝陆鸿朗作了个拱手礼,悠悠开口道:想必这位便是太傅大人,少游今日突然造访,未有通报,还打扰了子川这么重要的事,实在是有失礼节。只不过这事怪不得他,
    说及此处,他淡淡地看了陆凌川一眼,又道:翰林院今日见习的公务繁多,一直耽搁到申时,又不巧碰上这大雨,路途泥泞,行车不便,子川见我没带伞,好心送我一程,这才耽搁了许久,不曾想竟然耽误了他这么重要的事。
    言罢,他又看向谢若宣,嘴角挂着略显歉意的笑容,谢公子此言差矣,是我叨扰了你们的好事才对。
    他此言一出,立马就把谢若宣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嘴边,与秦鹤洲的进退有度相比起来,谢若宣刚才的行为举止则显得颇为无理取闹。
    秦鹤洲的面孔先前瞧着便有些眼熟,待他说完这番话后,陆鸿朗一下子就回想起来自己当初在琼林宴中见过他,眼前的人正是这次出身寒门的新科状元。
    这状元登门怎能说是叨扰了呢?是我陆府沾了你的喜气才对。陆鸿朗冲他回了个礼,顺着他的话接着往下说:想来今日是犬子闹了个误会,谢公可莫要责怪。
    说及此处,他笑着看向站在身侧的谢钧。
    谢钧也就是谢若宣的父亲,当朝的文渊阁大学士。
    虽说内阁大学士只是个正五品的官职,可自魏创立以来,为了防止皇权旁落,魏□□废除了宰相一职位,增加了内阁这一机构,职责类似于皇帝的私人咨政机构,即无论朝中事务大小,都皆由皇帝一人做最终决策,而这过程中便会咨询内阁。
    然而随着这时过境迁,内阁的权利越来越大,逐渐取代了原本宰相的地位,甚至有架空六部的趋势。
    而陆凌川虽然是官居一品的太傅,看似压了这正五品官不少,可实际上这太傅不过挂得是个虚名,主要还是得利于陆家祖上积累的声望。
    所以这谢家与陆家的联姻,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便是名望与权利的交互,可以说是十分的门当户对。
    谢钧已过了那花甲之年,胡须头发都白了,见状,他捋着胡须,笑着看向秦鹤洲道:
    不碍事,不碍事。陆公说得甚是,这状元登门拜访可是大喜事,倒是让我也跟着一道沾了些喜气,方才小儿口不择言,可莫要当真。
    陆鸿朗连说了好几个不会又顺势接过他的话调侃了起来,两家人顷刻间又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唯独谢若宣一个人站在那沉着个脸。
    他此时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青,他先前看着秦鹤洲的那身穿着,再加之两人暧昧不清的动作,只当秦鹤洲是陆凌川养的相好,谁又能想到这人竟然是如今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倒是他闹了个大笑话。
    陆鸿朗与谢钧谈话的时候别人也插不上嘴,而他们的话题自然也绕不开这婚姻大事,说着说着,谢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将视线转向了秦鹤洲,好奇道:
    这状元郎确实是长得一表人才,不知可有婚配?
    闻言,秦鹤洲冲他笑笑,一只手垂在胸前,躬身道:说来惭愧,这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如今父母不在身边,少游亦无法自作主张,所以未有婚配。
    在听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时,陆凌川便将目光直直地投到了秦鹤洲的侧脸上,可对方却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依旧在与谢钧谈笑风生。
    见状,陆凌川愣了一下,他本就饱受这联姻的折磨,对这句话也是感到深恶痛绝,然而普罗大众却将其奉为至上真理,他本以为秦鹤洲与那些普罗大众不同,或多或少应该是懂他的,可没想到今日却是从对方口中听到的这句话。
    想到这,陆凌川忽然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他为什么会默认秦鹤洲与一般人不同,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把对方摆到特殊的位置上去的?
    而那陆鸿朗在听闻秦鹤洲这话后却是极为欣赏的,立即抚须长叹道:只可惜我膝下无女啊,否则我定要将女儿许配给你,少游这般优秀,不知又要便宜了谁家的闺女?
    他虽是在说笑,但这说笑却是在暗贬对方寒门的身份,那就是无论秦鹤洲与谁结亲,因着他这寒门的身份,都只有入赘的份。
    陆太傅说笑了。秦鹤洲却好似完全不在意,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他望了望窗外,留意到那雨已经停了,便又接着说道:我看这外边雨也停了,子川与谢公子还有要事要谈,我也不便继续在此继续叨扰。
    状元郎今日登门造访,是陆府的荣幸,何来叨扰之有?陆鸿朗又与他客套了一下,随即看向陆凌川,道:既然如此,子川你去送送人家。
    好。陆凌川见状点了点头,反正这屋里的气氛他呆着也不自在,不如寻个理由出去透透气,哪怕只是一时半刻也好,于是说了声那我先去了便领着秦鹤洲走出了正厅。
    出了正厅之后,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人的步调也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
    陆凌川负着手,低垂着头,还沉浸在刚才对方的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整个人有些晃神,只顾着闷声走路,连脚下的路也没看清,
    下一秒,耳边忽然响起秦鹤洲低沉的声音:小心点。
    随即手腕便被人给拉住了,陆凌川猛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在过门槛时差点忘了抬脚。
    子川这是在想什么心事,连路都忘了看?秦鹤洲此时已经放开了他的手腕,双眸直直地望向陆凌川,调侃道。
    见状,陆凌川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抚上刚才被秦鹤洲触碰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对方的余温,他摇了摇头,道:无事。
    这时秦鹤洲已经踏出了门槛,走出了陆府,可他却又突然转过了身,回过了头,而此时已至黄昏,秦鹤洲站在夕阳的余晖中,逆着光,身姿高大挺拔,整个人挡在了陆凌川面前,又问道:没事?
    陆凌川抬眸望着他,顿了片刻,还是说了,只是......在想少游刚才的那句话,婚姻大事难道真的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子川可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秦鹤洲直接明了地问道。
    陆凌川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却是说:那若是换做你,你会怎么做?想必少游刚才能说出那番话,必然是毫无怨言的。
    说罢,陆凌川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等着对方的反应。
    秦鹤洲:不。
    闻言,陆凌川愣了一下,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解,却见对方忽然俯下身子,凑近了自己,说道:
    那要看,有没有人,值得我违抗它们。
    先前的那番话是建立在没人的前提上,可若是寻得了那人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我来说都抵不过对方的一句话。
    说及此处,秦鹤洲忽然冲陆凌川勾了勾嘴角,连语调也变了,似乎带了些调侃的意味在里面,
    这是陆凌川第一次见对方冲自己露出笑容,只是冲着自己一个人,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
    他听对方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子川有吗?
    值得让你公然违抗父母之命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短了,我短了,我承认,明天就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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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第三个世界(四)
    时至仲春,气温回升,乍暖还寒。
    御花园里的桃花开了,而文华殿也引来了今年的第一场经筵讲席。
    殿前正中摆放着皇帝的御座,红案设在御座的正对面,上面陈列着用楷书恭缮的讲义。
    谢钧作为内阁首辅,是皇帝的经筵负责人,讲经者是由他一手挑选的翰林院大学士张和璧,另有两位讲官与展书官,分别身着红袍与蓝袍,列于张和璧左右两边。
    而秦鹤洲作为从讲人员也要一并出列。
    所有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和被授予官爵的朝臣,在今日都要一并出席,他们身穿绯色朝服,头戴乌纱帽,分别列于书案左右。
    文华殿内,场面恢宏,气氛庄严肃静。
    而谢钧板着一张脸,位列文臣之首,面上的表情端庄肃穆,仪态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也仿佛静止了一样,他的穿着与其他文臣不同,绯色朝服上还绣着蟒纹,系着牛角腰带。
    这是他作为曾经的太子辅臣、如今的皇帝辅弼,所被赐予的最高殊荣,也是他位级人臣的标志。
    张和璧此时正在讲授的内容是四书,这四书中的内容是皇帝自识字起便开始接触,内容已被讲得翻来覆去,背得滚瓜烂熟。
    讲经的时间很早,出席的所有人皆是天没亮就起了床,而内容又枯燥,持续的时间还长。
    张和璧的语调宛如朽木,毫无悲喜,也无波动,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念,所有人却必须凝神静听,倒不像是在念经,像是在念咒。
    在这般催眠的背景音下,皇帝维持着挺直腰板端坐御前的姿势,可脸上却逐渐浮现倦容,这便引得谢钧的目光频频往御座投来。
    他作为内阁首辅,自诩是天子的老师,故皇帝的礼仪举止,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管教范围之内。
    秦鹤洲规规矩矩地站在那主讲官身后,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
    而就在此时,皇帝似乎是实在受不了这枯燥的讲筵,身子歪斜了一下,用手掌托了一下下巴。
    下一秒,
    停。谢钧当众出声让讲官停止了讲授。
    所有人的困意顿时一消而散,场面寂静得诡谲。
    众人只见谢钧神色严肃,带着责备的意味看向皇帝,扬声道:为人君者,可不敬哉?
    皇帝顿了一下,立即将手放了下来,又恢复了端坐的姿势,面带笑意,看着谢钧,道:先生训得是,只是这经筵时间漫长,莫非这过程中朕动也动不得吗?
    秦鹤洲不难听出皇帝言语间的不满,可见谢钧在诸事上都对皇帝处处管教,两人面上恭敬,可暗中早已生出了间隙。
    臣作为这经筵监督者,有义务维护经筵上的礼仪举止,若是有失礼之处,臣,行难自咎,还望陛下见谅。谢钧目光灼灼地与皇帝对视,不退半步。
    见状,皇帝又冲他笑笑,道:朕知道了。
    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谢钧这才挥手示意讲官继续。
    一场经筵持续了两个时辰,待到经史讲完,鸿胪寺官将桌案依次撤去,大臣也鱼贯下殿,前往丹墀上向着御座叩头行礼。
    此时文华殿中只剩下皇帝,谢钧以及几位翰林学士。
    皇帝给谢钧赐了个座,随即谢钧便开始过问皇帝近日的吃穿用度,衣食起居。
    谈话间皇帝便提起了数日后的光禄寺宴席,欲让户部拨款两万金,
    而谢钧在听到了这话之后,面色立即一沉,陛下,如今户部已入不敷出,而四方可能会有水旱之灾,应节省这些无益之费,以备不时之需求,上位者,不宜铺奢浪费,应一切从俭。
    闻言,皇帝神色平平,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显然是对他的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了,只是默默地等着他的下文,
    另,陛下,臣恳请您将批阅奏折以及日讲的时间放到早上。谢钧接着说道。
    皇帝挑了挑眉,哦,先生可否说说这又是为何?
    谢钧看向他,道:这样便可免除晚上的火烛之费,节省国库开支。
    先生体恤爱民,处处替朕谋划,朕感激不已,那么就依先生说的,将时间换到早上。皇帝冲他笑笑,随即吩咐下人将晚上的火烛都撤去。
    秦鹤洲站在一旁,顿时心下了然。
    那日他在陆府见过谢钧,无论是谢钧身边的家眷还是下人,个个都打扮极得尽奢华,最夸张的便是他的儿子谢若宣,身上佩戴的珠宝款式秦鹤洲甚至不曾见过。
    而他送与陆鸿朗的那些珠玉古玩、书画名迹,不知都是哪里的地方官供奉上来的,光是他送的那些礼就够举办好几场光禄寺宴席的了。
    谢钧名为首辅,实则掌控着内阁的一切,而如今内阁势大,谢钧甚至有权利直接安排朝臣的升迁,所以近年来有人不断上奏说谢钧调用官员全凭个人喜好。
    但现下,秦鹤洲倒是觉得他应该私底下收了下边的地方官不少行贿,以私谋公,把持朝政,而明面上却端着个秉公廉洁的样子,满口节俭,用礼义廉耻来约束皇帝。
    而皇帝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面上越是恭敬,背地越是暗潮涌动。
    将自己这个寒门点为状元就是很好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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