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畔瞬间变得寂静下来,原本喧闹的山崖边只剩下一个宫兰卿还站在原地。宫兰卿看着远处师兄弟们的背影,冷硬的表情逐渐松弛下来,他低下头,盯着地上的果核发愣出神。
    不大会儿,他师父宫垂云就颠颠地来了。
    宫垂云还是那样讨人厌,一见宫兰卿,就开始永恒不变地数落他。宫兰卿就乖顺地低着头,任由宫垂云责骂,末了,宫垂云看着宫兰卿问道:那几个弟子如何?方才我听见这里有响动,是那几个毛孩子又作什么妖了?
    宫兰卿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没有。方才他们在这里习练剑法,没做什么其他的事。
    年幼的宫兰卿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看不见的小动作将那个果核踢到了山石后,他师父看不见的地方。
    曲遥愣了愣,他这才意识到,宫兰卿此时也是个孩子。
    春秋列序,草长莺飞。
    只一阖眼的功夫,那果树上的枝叶便又绿了几回。
    再见时,旧道袍已经不合那些少年的身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寻思了一下,weibo大号还是不大合适,走小号吧ww
    wb搜:yin油湿人
    有驾五菱宏光
    一直在考虑怎么写这段,笔触无论如何都是那样生硬。
    试图比柔软更软一点。
    第70章 、兰因絮果,旧时风月
    此时的长白沉浸在一片淡金色的光海之中。
    光晕如同松香一般,将一切都包裹住,原本张牙舞爪嘶吼着的天池水怪此刻动作也放缓了许多,那嘶吼声被拉成了长音,听着有些滑稽。
    澹台莲只觉得神识一阵恍惚,他咬破嘴唇,默念大定之咒,勉强稳住心神,看了看垂死的曲遥,低喝一声再次冲了上去,那些触手不甘示弱迎上来,双方再次缠斗到一起。
    宫师姐!昊天镜自地上爬将起来,来到宫展眉身前神色凝重道:这金光可是青溟神木复苏?
    应该是了
    虚弱的宫展眉轻声道:青溟神木每三年复苏一次,复苏之时会放出青溟幻境便是你眼前所见这金光。这幻境铺陈之处,所有人都会陷入曾经的回忆,甚至可以看见别人的曾经故而这金光,又被叫作青溟幻境。
    昊天镜的眼神愣了愣,里面浮现出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
    只是为什么会提前这么久宫展眉咽下一口血颤声疑道。
    曲遥此刻,还在那青溟幻境之中。
    眼前的情景随着金光无限循环变幻,这里没有疼痛,只叫人觉得无端的温柔。
    曲遥看着那棵戚晓摘过苹果的果树,几度枯荣,时节如流不过眨了眨眼,年年都来摘果子的孩子们便长大了。
    长白的师兄弟们终是褪去了天真,眼中沉淀出了沉稳与持重,同宗男弟子们修了这么多年登仙道,早已由活泼喧闹变得沉默寡言。当年互相分果子打掩护的少年早已没了兄弟般的亲厚热络,互相之间多的是矜贵与清冷。
    只有戚晓,还是那样单纯天真,像从未长大过的少年一样,眼角眉梢都挂着笑。
    曲遥再见到他时,长白已入了秋,山腰上一片金黄落叶,偶有几只大雁掠过,山风温柔又凉爽,把湛蓝色天空中几片合拢的云吹的如花般舒展。阳光肆意地洒下,一切都那样柔软。
    春眠惊觉晓,处处惊飞鸟
    还是那颗果子树,戚晓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念叨着这些字句,之后又把它们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刻在树干上面,神情是甜蜜里带着点庄严。
    晓师弟!
    一声略带着无奈的低沉呼唤。曲遥听罢一愣,像那远处看去,声源处是一抹月光般的人影。
    男子玉冠额带,墨发如玉,头顶坠下的两道鹤羽随风飘摇。他剑眉微皱,带着点无奈看向戚晓。
    啊啊,夜光大师兄!戚晓赶紧把小刀藏在身后,一脸做贼心虚地看向他。
    走了,该出发了。宫夜光轻声道。
    男人转过身,留了个修长的背影给戚晓。戚晓跌跌撞撞地跟上去,没留心被地上树杈子绊了一脚,中心一失轻叱一声向前倒去。
    宫夜光似是早已反应过来,他一个旋身,一把抱住险险摔倒的戚晓,戚晓顺势一把搂住宫夜光脖子,挂在宫夜光身上。
    四目相对,吐息灼热。
    曲遥此刻就像空气一样,他往前移了移,准备看这两位两小无猜脸红心跳的纯的要命的害羞模样谁知宫夜光沉了沉眼神,夜明珠般漂亮的瞳子里多了几分深邃,他颤了颤蝶翼般的睫毛,看着手足无措的戚晓,颦着眉头俯身就对着戚晓的唇吻了下去
    卧槽!?这特么放的也太快了吧?这中间都省了啥啊能不能往回倒一倒??曲遥忍不住喊了出来。
    宫夜光一手搂住戚晓的腰身,一手按在戚晓脑后,侧着头在戚晓唇上辗转碾压直至下颌处落下了银丝宫夜光吻的戚晓几乎脱力跪在地上,曲遥瞪大了眼睛,开始盘自己之前看漏了点啥。
    夜光夜光师兄戚晓终于被宫夜光放开,他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宫夜光怀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们该下山了。宫夜光勉强压下心中的□□,转过头微微抿了抿唇道:这次下山,务必跟紧我,不得再像上次下山一样了
    我一定保护好自己!不会再受伤了!戚晓点头,露出一抹阳光的微笑,之后略有些羞赧地别开头道:这次这次我们若在外单独留宿,师兄师兄不必在乎我痛不痛的
    下一句话,戚晓说的很羞涩很小声,他握着宫夜光的手很小声地说:
    只要是师兄无论多痛我都是可以忍的,只要师兄尽兴就好了
    卧槽!!?曲遥听了这话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向空气喊道:不是?这个回忆杀能不能倒放一下?这中间跨度太大了衔接不上啊!我给钱也行!
    然而并没有发生倒放之类的事,宫夜光听罢这话凤眼微睁,之后白皙的脸迅速飘红,他似是联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别开了眼睛。
    那之后,戚晓便跟着宫夜光下了长白山。
    长白宗内弟子到了一定年纪也要下山历练,斩妖除魔,护一方百姓安康。这戚晓此行,自然是随宫夜光下山历练的。
    二人下了长白,途径长白山下的集市曲遥愣了愣,那集市正是他之前初上长白时的集市。
    无数人的眼神都盯在宫夜光身上,那些眼神里有喟叹,有惊艳,有叹服。
    这也难怪,曲遥摇头感慨,宫夜光这厮虽为人冷硬了些,可容貌却是仙宗内数一数二的俊美。
    宫夜光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走过集市喧闹的人群,对于路人的眼神置之不理。而那戚晓却左顾右盼,对琳琅满目的货品感兴趣的很他瞅瞅这里瞧瞧那里,突然被一样物事勾走了视线,眼睛里猛地放出光来。
    曲遥顺着戚晓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是个卖糖渍水果的小摊子,摊子上摆的被削成兔子模样的苹果。这些苹果淋了糖浆,就变成了琥珀色的苹果兔子,这些小兔子看起来晶莹可爱。摊子旁的老爷爷正仔细地将这些小兔子苹果串成串串,之后用红豆给它们点上眼睛,然后小心地搁在瓷盘上。
    戚晓在看见这些东西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少年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表情都写在脸上。那苹果兔子只卖两文钱,一串串摆在摊子上的白瓷盘里,亮晶晶的,亮的就像戚晓的眼睛一样。
    即便是化成了空气,曲遥依旧能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是真的很想很想买一串。
    两文钱一串,真的不贵。
    摊子旁的老伯看着有人驻足,有点期待地抬起了头。
    宫夜光似是察觉到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正好看见了戚晓死盯着那苹果兔子的一幕。
    显然这种东西都是买给小孩儿吃的,一般都是家长呆着小孩逛集市时哄小孩买的东西。
    戚晓慌忙回过头,之后就撞上了宫夜光的视线。宫夜光有些无奈地垂眸看着他,戚晓咽了咽吐沫,避开摊主老头的视线,赶紧快步走上前去,跟在宫夜光身后。
    宫夜光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可尚未开口,却被戚晓一句:咱们走吧,大师兄。给打断了。
    戚晓从小到大,在长白山上呆了这么多年,从不知道怎么问别人要东西。
    嗯。宫夜光转过身,没再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戚晓见宫夜光回过头,长舒了一口气。他这才又小心翼翼地,做贼一样回头偷偷看了一眼那个摊子。
    和那些亮晶晶的苹果小兔子。
    就只这样一个瞬间,曲遥突然鼻尖发酸。
    他突然就想起了天池水底,寒铁棺材里那个瘦弱干枯的身子,和那弯成鹰爪的枯瘦的指头。
    曲遥突然就很想哭。
    他很想把所有盘缠都拿出来跟那个老头说:大爷我现在就把你这个摊儿包了不用找了然后用大麻袋把这些苹果兔子一兜,之后尽数塞进戚晓手里告诉他可劲造别剩下造完了咱再包下一个摊子。
    可他做不到。
    他伸出手,胳膊突兀地穿过路边行人的身体里。
    他只是空气。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很快过去了,两人终于来到了村民们所说妖邪作乱的地方。说是此地村民家中养的牲畜牛羊已经被这妖兽祸害死好多了并且所有死掉的牲畜都是被掏心挖肝,可以断定不是野兽所为,必有妖邪。
    宫夜光怕三角猫功夫的戚晓再遭遇什么危险,命戚晓留在村中,他独自上山抓妖。戚晓一开始不肯,但耐不住他大师兄严声喝令。
    戚晓深感委屈,却也只能留在村中,刚抹着眼泪儿喝了半碗甜糖水,那厢宫夜光就捉妖回来了
    曲遥向山头看去,只见宫夜光面无表情拎着只小畜生的一对后腿,一派风光霁月的下了山曲遥定睛一看,登时浑身一滞。
    那小兽嗷嗷撕吼着,蹬着两只前爪,一副宁死不肯就范的模样。
    那是只小兽那只小兽,他见过的。
    曲遥见过它的。
    它是那只小穿山甲。
    它就是那只后来建造了亭瞳馆,又设下回魂阵法,最终却被宫兰卿毫不留情杀掉的小穿山甲啊!
    曲遥看向它的爪子此时它们还是那样完整锋利,耀武扬威的模样。可曲遥忘不了它临死前的模样。
    那双支离破碎的,满是鲜血伤痕的奋力挖刨过什么东西的小小的爪子。
    第71章 、酣梦已矣,情思化尘
    幻境还在继续推演。
    曲遥看着那小穿山甲眼眶一热,那小穿山甲不停撕咬着宫夜光的手,嗷嗷叫着,似是有天大的怨气。
    这作乱为害的就是这畜牲么?村民们看着这只小穿山甲,满脸写着不信。
    你们可自行问他,我只负责捉。宫夜光将这小兽往地上一摔,面无表情道。
    旋即一股青烟缭绕,那小穿山甲化成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模样,男孩深棕色的头发带着点自然卷,除了脾气不好,其他都很可爱。
    他即便被缚在地,也理直气壮龇牙大骂:都是你们这群村民贪得无厌!几乎将这山中树木都砍尽了!因为你们被活活饿死的走兽鸟虫不计其数!杀你们几头牛算什么!?没杀你们这些人类祭天就不错了!
    村民们一片岑寂,尽数低下了头,宫夜光冷眼看向一旁村民。半晌之后,一名老者颤颤巍巍自人群中走出,难过道:这山中树木并非是我等想伐,是那朝中天子要建造初云大殿和龙骊长舰,逼着我们伐的啊长白山上云杉与雪松木举世闻名,若是我们不伐这山中树木进贡朝堂,我们全村老小怕是命都保不住了
    宫夜光和戚晓一阵沉默。
    你们的命是命,那山中生灵的命便不是命了?小男孩浸着眼泪大声道:尔等可知这片山中因着乱砍滥伐活活饿死了多少生灵么?多少走兽因着你们流离失所冻饿而死!你们何尝给其他生灵留过活路?
    戚晓感同身受,听了这番控诉后眼泪巴巴。
    无论怎样,那都与我等无关了。我明日要做的,便是将你带回长白宗复命。宫夜光面无表情。
    那天天色已晚,二人便在山脚下的小村里留宿了一夜,而那穿山甲便被施了缚相之法,被困在了柴房里。夜半时分月上枝头,柴房里传来声响,一声浅浅的破!字传来。
    小穿山甲睁开眼睛,震惊地看向面前那个生的极其好看的人,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戚晓紧张地看了看门外,生怕被他师兄发现
    你你跟白日里那个臭牛鼻子不是一伙的么?男孩看着身上被解开的缚锁颤了颤不可置信地问道。
    别管那些了。戚晓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轻声道:趁现在快逃吧,若是我师兄醒了,你就真的逃不了了。
    月光透过柴房的窗棂落在戚晓脸上,把那双原本就温软至极的眼睛照的如同湖水般娴柔清和,戚晓本就是生的极美极柔的少年,他微微一笑,像是坛开了封的清酒一般沁人心脾。
    小男孩不觉愣了神,半晌之后别过通红的小脸蛋。
    你放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男孩子努力摆出生硬的姿态冷哼道:你若放走了我,你师兄肯定知道这是你做的,若他知道了,不会罚你么?
    也许会吧。戚晓小声笑笑道:但我还是想帮你逃出去师尊曾教导过,犯错之人若生悔改之心,永不再犯,便该被放过。况且你情有可原,若你被带回长白,必是要被处死的。
    戚晓垂下眼睑,摇了摇头,温柔一笑道:
    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会犯错呢?我希望若有一天因做错了事儿而落了难,也会有人放了我。
    空气里的曲遥一愣,之后悲怮之情徒生。
    戚晓放过了所有人,可到了最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试图放过他。
    你这个情,我承了!男孩站起身子,红着脸吸了吸鼻子道:我叫阿五,是我娘第一胎的第五个崽崽儿!你叫什么名字?从今天开始,你被长白山上所有的穿山甲和刺猬承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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