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池的继母刘晓婉很及时的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柔声细气地说:“大过年的,你别跟孩子大呼小叫。有什么话慢慢说。”说着还带着和气的表情瞟了秦墨池一眼。
    秦墨池没理她,只是低着头一副想心事的模样。
    “够了。”夏老爷子淡淡开口,“老三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做生意都要小辈让着才能做下去吗?”
    夏安正坐在一边看热闹,见老爷子矛头忽然指向自己,连忙解释说:“爸,不是那回事……”
    夏老爷子却没兴趣听他长篇大论,转过身将手里的酒瓶递给了长子,“这酒不错,让阿年给咱们斟上。”
    夏知年连忙走过去接过他父亲手中的酒瓶,“爸,你也坐。”
    夏智笑笑,挨着夏老爷子坐了下来。
    这么一打岔,先前的话题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再提起了。夏安心中恨得不行,又不能说什么。生了一会儿闷气,又疑心夏弘故意这个时候说话是有意在袒护他儿子——虽然家里人都知道他不怎么待见这个儿子,但不管怎么说,儿子总会比弟弟更亲近一些吧?
    秦墨池完全无视了他父亲和他三叔那种十分相似的想要咬人似的目光,他心里想的是:爷爷今天似乎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平时若出现这种情况,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难道因为今天过小年?
    嗯,这还真有点儿稀奇。
    在临海市的商圈里,夏家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充其量只是个小有所成的生意人家。
    夏家的祖籍在陕西,到了秦墨池这一代老家那边已经没有什么相互走动的亲戚了。当年夏老爷子和他大哥跟着同乡一起背井离乡跑到中缅边境的玉石矿上去讨生活。时间长了,学到不少这一行里的本事,等手里攒了点儿钱,兄弟俩就合伙做起了玉石珠宝的生意。后来夏老爷子的哥哥因病过世,因为嫂子侄儿与他不和,索性就分了家,带着儿女到临海市落了户。
    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
    夏老爷子的三个儿子当中,长子夏智因为母亲的健康原因,自小就立志学医,现如今是一所私立医院的院长。夏家的生意由老二夏弘和老三夏安打理。到了秦墨池这一辈,除了夏弘家里的两个幼子,已经没有谁对继承家族生意耿耿于怀了。夏智的两个儿子夏知年、夏知飞都是公务员,秦墨池学的倒是珠宝设计,但他早早开起了自己的工作室,几年下来,在行业里的声望比夏家的珠宝店还要高——之前夏安告状说秦墨池抢他的生意,也是从这上头闹起来的。尤其到了最近两三年,夏弘还在担心秦墨池会不会跟两个异母弟弟抢夺家业的问题,夏安已经有意无意的把秦墨池当成了夏氏的竞争对手。
    夏知飞用胳膊肘撞了撞秦墨池,悄声说:“三叔还在瞪你呢。”
    秦墨池抿了抿嘴,神情漠然,“难怪夏家生意做不大。”
    夏知飞垂头闷笑。
    夏知年在桌子下面一人踹了一脚,心说这俩货要说悄悄话就小点儿声音啊,非要让所有人都听到是个什么意思?没看见刚才还替秦墨池说话的爷爷都开始瞪他们了吗?连一向好脾气的夏智都皱起了眉毛。
    夏知飞勉强忍住笑,对秦墨池说:“等下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吧。有好酒,还有美男美女。他们请的艺人也不错,有个跳钢管的,那身材……”
    夏知年又踹了他一脚。
    秦墨池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好啊。”
    第2章 似曾相识
    餐桌上暗潮涌动,不过顾忌着夏老爷子在场,倒也没人再说什么。因为是过节,连夏安家的那对双胞胎女儿都分到了小半杯红酒。几个孩子按照年龄大小轮流上前给夏老爷子敬酒,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老人家,到了这会儿总算露出几分微笑来。
    夏正河脾气比较暴躁,平时话不多,又总是板着脸,儿孙们其实都有点儿怕他。秦墨池不怕他,但是也不喜欢他,敬酒的时候只是简简单单说了句“祝您健康”便没词儿了。夏正河跟他碰了碰酒杯,淡淡回了一句,“好好干,明年再拿几个大奖回来。”
    秦墨池一仰头喝把酒盅里的白酒都干了,转过身辣的直吐舌头。
    夏知飞赶紧给他夹菜,他知道秦墨池是不喝白酒的,但今天是过节,做晚辈的要照顾夏正河的喜好。
    夏弘瞟了他一眼没吭声,反倒是秦墨池的后妈刘晓婉很关切地说了句,“赶紧吃口凉菜压一压。”
    秦墨池就着夏知飞的筷子吃了一口菜心,没在意刘晓婉的话。他知道刘晓婉并不是真的关心他,只不过是借着他在人前表现一下她的好脾气罢了。这套把戏她已经用了很多年了,不知为什么,总也玩不腻。
    敬完酒基本上就没有秦墨池什么事儿了,夏正河心情好的时候会在饭桌上给他们忆苦思甜,讲一讲当初他白手起家的各种不易。秦墨池在这种时候特别容易跑神,他觉得夏正河这一辈子也挺亏的,自己辛苦一辈子,也没享着什么福,挣的钱都留给儿女了。
    一顿团圆饭吃完,夏正河被儿子媳妇簇拥着去了棋牌室,小一辈的有时也会过去凑凑趣,通常情况下就各自散了去找节目了。夏知年本来还打算找秦墨池问一问三叔告状的事情,没想到两个小坏蛋溜得太快,他只是进棋牌室给夏正河泡了一壶花茶,再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夏知年不放心地嘟囔,“难道真去什么有酒有美人的地方了?”担心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
    算了,算了,弟弟们都长大了,不能管得太多。
    其实夏知年想多了。秦墨池是个懒人,溜出夏家就直接回家了,他觉得今天见了那么多不想见的人,比他干一天的活儿都累,因此哪儿都不想去了,就想回自己的小窝里去补觉。夏知飞本来还想拖他出去玩,被他这么一说,也有点儿犯懒,又不想回家,他爸妈和大哥都还留在夏正河家里呢。于是便跟着去秦墨池家了。
    秦墨池居住的星海大厦是滨海商圈常见那种高层,最下面几层是商厦,再往上是写字楼和住宅。他在十二楼买下了两个相连的二居室,一个自己住,另外一个当做工作间。“秦墨池珠宝设计工作室”就在同一栋楼的第四层,不过他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自己的工作间里,有事的话助理会打电话喊他下去处理。
    秦墨池学的就是珠宝设计,国内国外的奖也拿过几个,生意还算不错——这年头追求独特品味又肯花钱的富人还是挺多的。反正秦墨池就靠这家小有名气的工作室养活自己,日子过的还挺滋润。
    夏知飞看着秦墨池熟练的在地下停车场找车位,忍不住批评他,“你这叫死宅,这样是不行的。你看你,长得好,收入也不错,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对吧?天天把自己跟一堆石头关在一起,不觉得枯燥么?你要多与人交流,交际懂吧?交际,要建立自己的社交圈。”
    秦墨池停好车,转过头认真地反驳他,“我有自己的社交圈,我有很多客户,预约都已经排到夏天去了。”
    夏知飞,“……我说的交际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秦墨池说:“我也不是没朋友啊,你、大哥、陶莉、杨科、还有大明他们。”陶莉是他在国外的珠宝公司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女孩儿,正巧也是临海人,后来一起回国,一直保持联系。大明是他工作室里的一位珠宝设计师,也是秦墨池的学弟。杨科是他长期合作的原料商。
    夏知飞摇摇头,“不觉得有点儿少吗?”
    秦墨池反问他,“这样不是很好?”
    夏知飞无奈了,“嗯,挺好。你们搞艺术的人都跟我们这些老百姓不大一样,这叫啥,个性?”
    秦墨池莞尔。他似笑非笑的样子是很好看的,唇边的线条微微挑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仿佛安静的对你有所回应,又仿佛漠然地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夏知飞一向觉得秦墨池之所以会养成这样淡漠古怪的性格是被夏弘这个不合格的老爹给逼的,后来又慢慢觉得或许有的人天生便拥有一个孤独的灵魂,喜欢远离尘嚣的生活。
    夏知飞拎着出门前从厨房里顺来的啤酒和卤菜下了车,跟着秦墨池一起搭电梯上楼,看着电梯按钮上显示的楼层,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三叔说夏氏新开的那家珠宝店就在星海大厦吧?”
    秦墨池点了点头。
    夏知飞从他点头的动作里嗅到了一点儿不大一样的味道,“呃……三叔说你抢他生意……总不会空穴来风吧?”
    秦墨池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表情,“他会不知道我的工作室在星海?故意把新店选在这里,难道不是一种挑衅吗?”
    夏知飞,“……”他其实真没想那么多,不过看报纸也能知道,最近几年随着越来越多的高档写字楼、商厦落户星海路,这一带已经慢慢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商圈,夏家把新店选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问题就在于星海路不是只有一个星海大厦,夏安这样的安排要说纯粹是巧合,夏知飞也是不相信的。
    “你做了什么?”他比较好奇这个,“明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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