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仔细看向俞厉,这一次,俞厉没有否定。
    温彦一愣。
    之前虞城之战的时候,五爷不还帮着俞厉夺了城?怎么转眼俞厉要用她来对付五爷?
    她有心想问,可俞厉陡然肃了脸色。
    “阏氏不必问,俞某也不会说。况且此事还不一定,若是事情不到那一步便顺利起来,俞某之后自然放阏氏离开,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不会再限阏氏自由。但若是事发,俞某也不会伤害阏氏,只是要看詹五如何了。”
    温彦一怔。
    俞厉脸色越发冷肃起来,目光看向窗外。
    “阏氏是老定国公的独女,是那詹司柏的妹妹,想来若是事发,他会好生掂量一番。”
    俞厉说完,不欲多留地向外而去。
    然而这时,温彦突然起身跟了上来。
    俞厉讶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温彦在一顿之后开了口。
    “将军有没有想过,若我不是这等身份,将军准备如何?”
    话音落地,俞厉讶然挑眉。
    “什么意思?”
    房中气氛紧压,温彦在他的问话里,无奈地跟他笑了起来。
    *
    普坛寺。
    五爷把话都说了。
    “儿子心里有她,再不忍让她为妾。”
    老夫人听着,笑着点了点头。
    有风从古树下吹过,落下几根松针。
    老夫人低头拨动佛珠,轻声叹了一句。
    “这场旧事压得够久了。阿温就要回来了,她愿意去山水之地逍遥度日,皆随她去,那是她该有的;而你也被耽误了太久的时间;一切都该拨乱反正了,淑贤她……该从这国公夫人的位置上下来了。”
    第60章 称王
    寺庙里,风吹古树,时间仿佛溯流到七年之前。
    那是宝玄二年。
    先帝驾崩不久,今上幼年登基,诸王心生异念,朝廷大举来犯,朝廷风雨飘摇。
    朝廷老单于当年一统部族,势不可挡,先有同样被托孤的英国公父子征战沙场,铩羽而归,父子命丧沙场。朝廷士气因此大涨,眼看就要挥师东来,想要吞并朝廷。
    老定国公只能亲自出征与朝廷对战。
    这一战半年之久,双方战成平手,朝廷原本势如破竹的势头就此被中断,而朝廷也已经举全国之力对战,老国公爷更是战中受伤,怕被朝廷发觉,一直秘而不宣。
    恰在此时,朝廷提出休战言和。
    老国公回京治病,但在半路上,伤口便开始溃烂,什么样的好药都使了,回到京城,更是太医轮番上阵,但伤势仍久久不愈。
    那日,尚为国公世子的五爷,在宫中陪小皇上练箭。
    小皇上赵炳彼时还不到十岁,又非是常年习武,练了十支箭,就抬不起手臂来了。
    五爷比赵炳年长十岁,当时每日都要同林骁一道练箭上百,见赵炳才练这几下就不成了,不由地暗暗皱眉,又劝着皇帝再练一练。
    但赵炳将弓往篓里一放,瘫坐在了木墩上。
    五爷问,“皇上不练了?”
    赵炳看着他,喘着气反问,“世子不累么?”
    五爷自然不累,一边让小太监拿了水来给皇上,一边温声劝慰。
    “将士们每日训练,比皇上所练要辛苦百倍,皇上是兵将们守家卫国的意志,万不可技艺不精,不然,岂不失了军心?”
    赵炳听着,哭丧着脸站起来,提起弓箭继续练习。
    可他本就年幼,身子瘦弱,越练越射不到靶上,反而叽里咕噜地滚下眼泪。
    五爷见此情形,只好道算了。
    “皇上今日累了,改日再练吧。”
    赵炳脸上立时拨云见日,同他笑了起来。
    “世子真好,比老国公好多了!首辅让朕进学,那是一刻都偷不得懒的,不然简直要打朕手板!”
    正说着,老国公竟然到了。
    赵炳立刻躲去了五爷身后。
    不过老国公也瞧见了他,“皇上,再过一刻钟,臣要抽检皇上背书,皇上莫要忘了。”
    话音落地,小皇上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地去了。
    赵炳去了,五爷瞧着皇帝习武读书都不能误,还有心想要同老国公说两句,道是急不得。
    但老国公却叫了他。
    “世子莫要在宫里逗留,快些回国公府吧。”
    五爷在老国公的目光里,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出宫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一片寂静,他急匆匆换了衣裳,去了正院。
    正院更是气氛紧压,他走进去,只能听见国公爷和老夫人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
    话音听不清楚,但五爷瞧见了站在庭院树下的嗣妹詹淑贤。
    嗣妹淑贤比他小两岁,从前同英国公世子定亲,后来英国公世子战死沙场,她的婚事没了着落,国公爷便道留她两年再说。
    她自己也是愿意的。
    只是今日她不知怎么,直挺挺地站在树下,脸色青白不定,他走过来,她似没看见一般。
    “淑贤?”他连声唤她,她才抬起了头来。
    五爷有不太好的预感,“你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他问了,但她没有回应,目光不知向何处看去,脸色变得无喜无悲,转身就要走。
    “五哥去问父亲吧。”
    詹司柏进到房前,听清了里面的哭声。
    彼时还是国公夫人的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贤儿是咱们唯一的孩子,原本定好了嫁去英国公府,后来那世子没了,她就没了着落。你当时说让贤儿等等,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可现在,你说的好亲事,就是让她去朝廷和亲?!”
    五爷站在门外,脚步定在了那里。
    和亲?
    让淑贤去朝廷和亲?!
    皇室确实没有适龄的公主了,朝廷单于要和亲的也不是朝廷的公主,正是自己的对手定国公的女儿。
    老国公彼时伤势反复,躺在床上完全下不来。
    五爷站在门廊下,听见嗣父的声音,沧桑而决绝。
    “这就是淑贤的命。身为定国公府的子孙,男儿要为国尽忠,至死不渝,女子就免不了要为家族联姻。只不过……淑贤的联姻变成了和亲罢了!”
    他咳嗽了两声,语气越发深沉而坚决。
    “定国公府享着朝廷赋予的至高无上的荣耀,本就要有所牺牲,谁能在这乱世里,万事顺意地活着?
    “乡野百姓不能,皇亲国戚不能,我们亦不能!
    “要恨,就恨生逢乱世吧……”
    在这些话里,老夫人越发哽咽起来。
    “可是我贤儿身子不好,又传了我娘家宴氏的喘症,朝廷那样的地方,她去就是一个死啊!你怎么能狠下心?!”
    老国公也似精疲力尽了,喉嗓之间发出的声音不知是哭还是笑。
    “那有什么办法呢……我亦不舍得……哪个做父亲的,舍得自己千珍万爱养大的女儿,去那蛮荒之地受苦?!但我不成了,拖不了多久了,只有和亲能稳下朝廷,换朝廷一点喘息之机。朝廷的单于不是折磨女人的孬种,相反,他也算与我相惜,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难为贤儿……这都是命!”
    他说完重重咳嗽起来,五爷听着十分不好,连忙通禀进了房中。
    “父亲怎样了?!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老国公朝他摆手,“没事……我没事……”
    他抬头看住了自己的嗣子。
    “我就要不成了,我死之后,你一定要把国公府扛起来,把朝廷的兵马扛起来,就算我死后一时乱了,也一定稳住大局,等皇上年长,你亦年长,慢慢总能稳固回来……这次淑贤去和亲,朝廷不会再攻打朝廷,我只能帮你至此,以后你是定国公,一切都看你自己了!”
    他说完这么长长一段话,人几乎累瘫在床上。
    他一向坚毅,受了重伤,伤口溃烂发脓,连大夫都不敢乱来,他自己握了匕首,一刀刀将烂肉切下来。
    血流了满手,他将烂肉扔在地上,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样的嗣父、这样的定国公,那天,詹司柏看见他眼角有泪,滑落下来。
    詹司柏应着他的话。
    他缓缓点头,疲累极了。
    “和亲之事不能拖,我已上了折子,将此事快快定下……”
    不知是不是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当天晚上,老国公爷发起了烧。
    来看的是杨太医,杨太医说还好,“国公爷凭着一口气强撑着,眼下没有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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