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回回劝着自己,她硬是咬着牙熬了十年!从一个才结婚还水灵的年轻媳妇,熬成了满身沧桑的中年妇女。
    疲惫苦难真的叫人绝望,她都熬得麻木了,早记不起自己也曾经是个爱俏的,需要人呵护的女人。
    王翠枝闭闭眼,心里长长地叹口气。
    她是有酒量的,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逢年过节还能陪亲爹喝两盅。
    刚嫁人那两年,丈夫也隔十天半个月的打回半斤散酒回家,叫她弄俩下酒菜,夫妻俩对月小酌。
    哪怕没啥话可聊,只这么对面坐着,对个眼神举一举杯,眼里也会生出笑来,心里甜甜的暖暖的,一天的疲乏就全都解了去。
    可自打那个男人躺下,常年喝药忌口,便再没吃过酒,没那个闲钱,也没那份闲心。
    她也没了酒友,就算娘家人心疼她,总偷着给她塞钱塞吃的,但也再没劝她喝过酒。
    自家男人瘫炕上等着人伺候呢,媳妇还在外头喝酒作乐,谁知道了不得戳她的脊梁骨?
    至于前头男人走了,她后找的那个男人,就更不用提了。半路夫妻,纯粹就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方建亭想找个婆娘替小闺女操办婚事,希望找个贤惠能干的后老婆给家里撑场面,她就得继续照着他的想法端着过日子,烟酒打牌全部都不能沾,连脏话都不能讲。
    王翠枝撇撇嘴,吐出口浊气,下决心要找个知冷知热的后老伴儿,一要身体康健不拖累人,二要知情识趣会疼人,能时不时陪她喝上两盅就更美了。
    这么一想,身边老头儿似乎条条都符合,也不是不能考虑。
    能来她儿子家坐席喝喜酒的,少说也得是个干部吧?干到他这岁数,官衔工资都不会低。
    再算算照片里他的儿女,应该也都成家了,看起来都没在老头身边。她嫁过来就能当家做主,不用伺候一家老小当老妈子,那跟做官太太有啥区别?
    她跟老头儿俩人单过,还不是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
    这买卖做得。
    至于事情传出去,儿子媳妇脸上会不会不好看,这她可管不了。那就是俩小白眼狼!
    而且未必会坏到那一步。
    老头儿醒了就算不想认账,但凡要点脸就不会大张旗鼓闹开,说不得还要给她一笔封口费,怎么算她都不亏。
    王翠枝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躺得稳稳当当,半点不着急。
    只脑瓜子还胀得难受,没彻底醒酒呢。
    看来晚上不能喝了,王翠枝略有些遗憾地想。
    十来年没开酒禁了,今儿一下子把馋虫勾出来,还没过足瘾呢。
    罢罢,等下回的吧。
    下回喝她自己个儿的喜酒,醉它个一天一夜也没事,她自个儿家的规矩她说了算!
    王翠枝东想西想,不一会儿又睡着了,梦里还吧嗒吧嗒嘴,不知道又喝上没有。
    ***
    简青桐安安静静在家呆了一下午,画画打发时间。
    下晌五点多钟刘大妮过来,要忙活晚上的饭。
    结婚的婚字最早是写作昏的,昏时行礼,故曰婚。
    不过时移俗易,如今早没了抢婚的习俗,也就不在意结婚的吉时,自然没了那些个讲究。
    简青桐对此时此地的婚俗一窍不通,一概交由几个嫂子安排。
    婚礼从简,中午吃一顿正席,宴请宾客并举办仪式,晚上小宴则邀请少数至亲好友再聚一聚,还有酬谢帮忙的意味在,礼单账目交割清楚,顺便闹一闹洞房。
    晌午酒席的剩菜全当做人情分给亲戚邻居带回家了,晚上这顿还要重新烧。结婚大喜的日子,哪能吃旧菜剩饭。
    刘大妮手脚利落地在灶上忙活,菜都备好了的,下锅做熟就成。
    简青桐不好意思干躺着看人忙活,还想帮忙打下手烧个火的,被刘大妮赶走。
    “你是新娘子,老实歇着去,这么点活儿不用你。”
    简青桐讪讪笑,也没回屋,陪在旁边跟她说话。
    “嫂子,这边闹洞房不凶吧?”
    她其实有点怕婚闹来着,社恐人士敬谢不敏。
    刘大妮把锅盖盖上焖煮,坐在小板凳上边往灶膛里添柴禾,边笑着安慰她:
    “害怕了?没事。当兵的都有素质,敢闹洞房的肯定都跟唐营长熟,都怕他,不敢闹得太过分。”
    简青桐表示完全没被安慰到,忧心忡忡继续打探:
    “他们都怎么闹啊,有啥项目?”
    刘大妮还真知道这个,滔滔不绝说起来,脸上不自觉带着笑:
    “嗐,还能咋闹,就那些呗。就提着根线叫你俩一起咬苹果,新郎官背着新娘子做俯卧撑,要新娘子唱个歌,问你俩咋恋爱的,最多要你们亲个嘴儿,不多为难人,就图一乐呵,不用怕。”
    简青桐礼貌又不失尴尬地笑笑,心里更慌了。
    现在逃婚来得及吗?
    第77章 [vip]
    晚上并未如同简青桐事先所担心的那般闹腾, 或者说,她担心的闹洞房环节完全没发生,重点错了。
    简青桐面无表情地想, 大概古往今来没有哪个新娘子, 会在洞房花烛夜, 处理婆婆的桃色绯闻吧?
    也幸好晚上来吃饭的人不多,否则只会更丢脸。
    但最头疼的肯定不是她。
    简青桐瞥一眼面沉似水的唐远征, 半点不见白天里应付一帮兄弟打趣的喜气模样,那脸板的, 活像是谁欠他几万块钱似的。
    简青桐都禁不住有些怜惜他了。
    “唐骏,不许偷着喝酒, 你还小呢。走,我带你去洗澡,你该到点睡觉了。”
    简青桐逮着忙里偷闲偷偷尝酒的小家伙,拉着往外走。
    “妈我没喝。我看爸爸他们喝酒很想香,觉得好奇,我就想尝尝味道。”
    唐骏被抓包, 一脸羞愧, 小声辩解。
    “好奇心害死猫听过吗?你看狗吃便便香不香,要不要也尝尝看?”
    简青桐不为所动, 一个问题把小家伙问倒。
    唐骏一脸怕怕,捂住嘴巴一个劲儿摇头,那还是不必了吧?
    简青桐带着孩子避出去,陈东几个见势不妙, 哪里还敢闹腾, 七嘴八舌寻个理由, 一哄而散, 走时还好心捎带上了想看戏又尴尬的郑旌。
    “坐下说吧。”
    屋里瞬间只剩下唐远征母子二人和那个男人。
    唐远征随手倒一杯白酒仰脖灌下,火辣辣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住火气,示意俩人坐下。
    王翠枝见没了外人,面上做出来的委屈含泪表情一收,大喇喇坐下,捡起一副碗筷,夹起一块红烧肉大口嚼起来。
    晌午那顿光喝酒了,菜没吃几口,扛到这会儿快十个钟头,饿死她了。
    边吃还不忘记招呼她后老伴儿:
    “坐,边吃边说,我儿媳妇雇的人烧菜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不吃浪费。”
    那老头儿觑着索命阎王似的唐远征,挪动凳子紧挨着她,欠着屁股虚虚坐下,试探着去拿筷子。
    唐远征差点给气笑了。
    这叫啥,夫唱妇随?
    他看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老头儿看他笑,也跟着露出憨笑,大着胆子自我介绍:
    “远征啊,我是你后爸,我叫郭传庚,今年53,属鸡,晋西人……”
    王翠枝塞给他一筷子肉,抢过话头,言简意赅阐明重点:
    “我相中他了,明天就跟他打结婚证去。他家里没啥负担,儿女都成家了,我过去就是我俩一起过,他家有房有地有车有矿,你不用操心我们。”
    唐远征咬牙运了运气,还是想不起来这号人打哪冒出来的。
    不过看他妈这满意的模样,该是有些家底的,不然她也不能就这么同意跟人家回去过日子,她就不是那吃亏的人。
    “你想好了就行。哪天走,我帮你们买车票。”
    唐远征看看糟心的亲妈后爸,问都懒得问了。
    反正她也不是头回嫁人,不用担心。
    王翠枝见他留都不留自己一句,深觉没面子地瞪他一眼,赌气说:
    “我明儿打完结婚证就走,省得在这住着讨人嫌,被人赶出去多没脸,不如我自己识趣点主动滚呢?”
    唐远征压根不接她的招,点点头起身:
    “那行,晚上我叫人上火车站排队买票去,不耽误你们的事。走这么急,你俩东西还没收拾吧?抓紧点,饭带回去抽时间吃,我找兜子给你们带回去。”
    这是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翠枝晃了下神,被儿子不给面子地明着轰赶,顿时火了,筷子一扔就要开闹。
    结果唐远征理都没理,大踏步撇下他们出去了。
    王翠枝这才察觉出儿子火气有多大。
    她是个识时务能屈能伸的性子,也就是俗称的欺软怕硬窝里横,没人惯着她也就没了发挥的余地。
    正尴尬着,郭传庚在旁好声好气劝她:
    “算了,孩子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叫咱俩给搅和了,他生气是应该的,走吧走吧,回头再说。”
    王翠枝给点阳光就灿烂,蹬着鼻子就上脸,在他面前又抖起来,没好气地哼一声:
    “老娘生他养他一场,他连命都是老娘给的,还敢甩脸子给我瞧?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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