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不知睡了多久的楚辞,只觉得脸上有个什么东西,痒痒的,睁眼竟然是白日的蓉姑姑,手里正端着汤药。
    “喝完药,再吃点粥,你能有点精神。”蓉姑姑声音意外温和不少,再不像白日里说的震得人脑子疼。
    睡饱的楚辞已经有所恢复,坐起来双手接过汤药,小声嘀咕了句“谢谢”
    白日看的不是很真切,这回离近了,蓉姑姑可算是看清了这人,果然是生了副好模样。
    捧着碗的手,白的跟瓷碗一个颜色,且均匀饱满,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姑娘,虽然病态些,倒是不失灵气。
    “你叫什么名字?”
    “楚辞”
    说罢,楚辞低眸看向碗里的药汁,表情像是受多大罪似的,索性闭上眼睛,一鼓作气的喝了下去。
    蓉姑姑看人这般怕苦,轻笑出来“看你那个受苦受罪的样儿,在宫里的日子不比这药苦多了。”
    楚辞皱着小脸没有反驳,只是捂着嘴,苦的她直反胃。
    “这是裕泰亲自送的粥,你吃点。”蓉姑姑端过桌上的青菜小粥“白天的话,就别恼了。”
    “不敢”楚辞说的是实话,若不是有她相救,自己不定是怎么下场,又怎么敢恼她。
    第二日,蓉姑姑一早就去太后宫里看诊,楚辞坐在屋檐下,感受飘摇的细雨。
    思想起与长安的事情,愁思如雨,就算乐坊告了假,但长安那里终究还是要说清楚才行。
    但仍有另一种声音更加支配着她的行为,那就是得过且过,不要顾念这么多,就像肉眼看不到的尘埃,携风带雨的消失最好。
    多希望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尤其是长安。
    中午,太阳透过云层露出头来,刺眼的让人不敢直视,记得房中放置着许多没有晒干的草药,转身进屋把草药筛一个个的搬出来。
    裕泰准时的来了,手里拿着红木的食盒,见此一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进院先把雪梨汤盛出来,摆在房檐下的竹桌上。
    毕竟还病着,楚辞刚活动了几下就开始冒虚汗,力不从心的停住手,扶着草药架,调理喘息一会。
    房檐下的人见此,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扶住不盈一握的胳膊“病还没好,先别忙了。”
    楚辞却是觉得有些头晕,微不可见的轻轻点头。
    “蓉姑姑说你现在要吃的清淡,你尝尝。”说罢,雪梨汤放在楚辞面前。
    眼睛疲累的忽闪,一股湿热的香甜悠悠传来,唤醒了楚辞苦涩无味的味蕾,嘴角微微上扬,梨涡浅浅一点“你吃了吗?”
    裕泰摇头,抖了抖衣袖,浅浅低语“还没有,这就得回去了。”
    原来是特意给自己送的,楚辞望着嫩白的雪梨,眼中蒸出一层雾气。
    瞥眼又看见他的脚,依旧是旧鞋,无奈又无辜道“你何时才穿我做的那双鞋?”
    想了想,又道“难道是不合脚,还是你嫌我做的不好?”
    “不是,初夏雨水大,而且季节过了,等过年再穿。”裕泰着急地回答,生怕她想歪。
    楚辞总觉得是借口,不过是敷衍自己,但人都已经这么说了,自己又不好说什么。
    半响,才戳穿地嘟囔一句“天冷时也不见你穿。”
    声音虽小,但足够坐在对面的裕泰听见,他猝不及防的一怔,又缓和的傻笑。
    楚辞吃了口雪梨,鲜嫩的甜味爽口极了,楚辞满意的眯起眼睛,果真是宫里的厨子,做出的东西美味的没话说。
    又尝了几口,眼神忽然又沉闷起来,勺间捣着碗底,语气带着一丝哀婉。
    “裕泰,你知道吗,我父亲虽然公务繁忙,但是烧了一手好菜,每日下朝,就会做一桌子好菜给我和母亲,从我记事时就如此。后来母亲去世,父亲就很少下厨,教我女红的青姨说,父亲的手艺只想做给母亲一个人吃。”
    听到这话,裕泰沉默不语,他想过楚辞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但是没想到会是官家小姐。
    这让他更明白楚辞与他的不同,他一个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阉人,站在她身边,只会相形见绌。
    提及父母,楚辞已经没那么伤心,更多的是思念。
    父亲斩首,惨遭退婚,亲手遣散了府中的下人,她都熬过来了,试问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裕泰问道。
    楚辞歪头想了想,透亮的眸子望着明媚的天空,小嘴张口笃定道“想吃红烧肉。”
    裕泰好看的笑了,没有作声,只是眼睛弯了弯。
    说是不能多待,但还是忍不住留下,看她吃完,就只是这样,他就满足不已。
    “不能再耽搁了,得回了。”裕泰起身拍了拍衣袖。
    楚辞起身相送,裕泰伸出手阻拦“姑娘歇着。”
    出了门,裕泰加快脚步望凌春宫走去,兴许是心里高兴,也就不觉得有多远,撩起衣摆,步履生风。
    正走到凌春宫墙根下,一个太监忽然扑跪在他面前,裕泰脚步顿住,放眼望着颤抖不止的人。
    “你是何人?”
    慎之胆怯地抬起头,望着衣冠正色的裕泰,身子压得极低,口齿打颤“大人,奴才是乐坊的,前不久您还救过奴才。”
    他收敛着嬉闹的秉性,猴精的眼睛里满是忐忑。
    裕泰垂眸细想,便大概知道是谁了,语调平缓温和,带着些许不自觉的疏远之意“有何事?”
    听人这么一说,慎之便知事情有门,不吝啬地磕了一个响头,目光殷勤“大人,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把奴才调到您身边吧?”
    裕泰默声望他,眼中极为平静。
    宫里最不乏就是想飞上高枝的人,可敢明目张胆来求他的,这孩子是第一个,未免有些不知死活了些。
    见人不为所动,慎之爬跪着到他身边,抓着裤脚,连声哀求“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给您惹麻烦的,不是小的吃不了苦,而是奴才生性好动,坐在椅子上拉弦,浑身都觉得难受。”
    由此一说,裕泰才量眼看他“御前伺候需要心性沉稳,你不合适。”
    “那要不大人重新给奴才寻个差使?奴才不挑。”
    裕泰无奈地考量,停搁片刻后,才撂下一句“内务应该缺人,你回去等着。”
    内务可是个肥差,宫里不少人都巴结的紧,慎之瞬时眼睛亮了亮“好好,多谢大人,您放心,楚师傅那里,奴才一定会帮大人多说好话。”
    慎之到底是个孩子,连磕了几个头,便喜出望外地走了。
    裕泰倒是被他说得脸上不自然地僵硬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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