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闹罢,那厢又紧接着唱了起来。
    温雅还未睁眼,就听得耳畔不消停,疑似有女人的抽噎声,口口声声要让她为其做主。
    吵了半响,她实在睡不下去,便招来安卉询问。
    安卉卷帐勾帘“回皇后娘娘,是宸妃,一早就过来,说是要为宫女碧水讨个公道。”
    听言,温雅无奈扶额“她也来宫里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是不懂规矩。”
    “那碧水确实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光是纵容主子夜闯贵妃的宫门,能留下全尸,已经是宽恕了。”
    “皇后说的是。”
    “宸妃可能是觉得,区区一个内官就敢处死她的大宫女,心有不甘吧。”
    温雅余光扫了扫安卉,眼放怒芒“碧水所犯,谁都不能姑息,不然以后宫里岂不乱套,裕泰原先是伺候太后的,宫中沉浮他心里一清二楚。”
    “现在又伺候太子,那可是将来的皇上,也就是宸妃这个不知趣的,真当他是个内官,还好意思舔着脸,让本宫主持公道。”
    “皇后说得极是。”
    皇后话已至此,安卉不敢再挑拨吹风,免得引火烧身,惹温雅不悦。
    暗存侥幸的同时,又嘲笑宸妃愚钝,分不清现在局势,太子是皇后的亲儿,她又怎么会处置他儿子的心腹呢。
    “不过...那个沉清云是个祸患,留不得。”
    安卉诡然匿笑,精算的眼眸一转,压低声音“娘娘,此事交给慎之去办吧。”
    “他?”温雅不屑冷笑“他不都残废了吗?能干什么。”
    “娘娘,他是长安的人,就算事情败露,也追究不到您身上啊。”
    一语点醒温雅“那就交给这个阉人去办吧。”
    安卉浅笑躬身,悠悠寒意压在眸底。
    她口口以阉人称呼,殊不知当初让她去勾引长安的时候,是如何好言哄骗。
    兴许,在皇后眼中,不管她再忠心耿耿,都与阉人一样低贱。
    秋意悄然消退,枯荣一时不接。
    天气湿冷,寒风刮过萧瑟的红墙,今年的风格外猖獗,有时都能听到绿浓的瓦片咯咯掀动。
    “母后吃得清淡,多添些素食,还有父皇最爱虾蟹,内务的虫草今年有多少?”
    往年因太后驾崩,宫里气氛低迷沉闷,皇后寿诞也没人敢提,温雅又主张节俭,所以就没办。
    而今年不同,宋淑妃跟惠贵妃都身怀六甲,皇上正愁没什么由头可以好好热闹一番,正巧可以趁着寿诞乐一乐。
    温雅闻之也高兴不已,遂亲口将此事交给太子妃操办。
    从没担过如此重任的冷瑶月,既惊讶又欣喜,也想趁此机会好好表现自己,整日废寝忘食。
    又到了用膳的时刻,楚辞领头走进暖房中,将桌边的炭盆挪得远一些。
    “太子妃,吃完再议吧。”
    “楚辞,你觉得汤羹药膳,要不要多定几样?”
    寿宴在十一月底,那会天气已经很冷,太子妃想多加些补身的汤膳也是应该的,但这个考虑却让楚辞陷入沉默。
    “太子妃,下官觉得,吃什么都不要紧,最主要是安全。”
    宫里本就吃得细致,每个人的脾胃不同,喜恶区别有差,加上现在有人怀孕,撇开要忌口的东西,膳食相冲的风险就很大,能保证安全属实不易。
    楚辞将自己的考虑与冷瑶月说完,她才恍然大悟,再看了看自己连日来拟定的膳食本子,后怕至极。
    “你说的有理。”
    楚辞迎光而站,薄薄微光打在一般白桃似的脸上,照的耳垂透明。
    “寿诞本就不好办,太子妃还是先用膳吧,过会下官再为您请脉。”
    经此一说,确实得从长计议“好,先用膳吧。”
    近日楚辞眼皮总在不停地跳,可横竖又没什么大事发生,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皇后的寿诞越近,天就越冷,夜里落了一地银霜,迎光闪烁。
    楚辞坐在床上纳鞋底,床边点着乔木炭,在宫人里,属她过得最奢侈。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便知道是裕泰的回来了,外面冷得站不住,她弯身朝外望了望。
    裕泰见她露着头,就赶紧加快脚步,拿起炉子上的热水,倒了些在水盆里。
    一瞧不是他的尺寸,裕泰有些吃味“给谁做的?”
    “华之”
    裕泰走过去洗手,冒着热气的温水,被他撩地水花乱撞,心里泛酸。
    刚洗过的手散着热烟,他将人的手笼在掌心,好好搓了一番“明日再做吧。”
    楚辞发现他额角上有汗珠,这大冷天怎么会出汗呢,不免心头一紧。
    “你怎么了?”
    望她紧张,裕泰刚才的酸意消了大半,竟笑着说“许是冻得狠了,头有些疼。”
    楚辞可笑不出来,赶紧收了针线,扶着人躺好。
    点了株安神香,熏在床帐内,袅袅白烟肆意流窜,悠悠绕在眼前。
    楚辞给他把脉,又言要去太医院取药,裕泰拉住她,眼眸幽暗,盛满了不舍。
    “不用,一会就好了。”
    裕泰忍痛说着,可尽管浓香扑鼻,却犹如杯水车薪,没什么太大作用,还是头痛欲裂。
    女子神经紧绷,拧紧的眉黛,久久不见松懈,裕泰牵过她的手,病蔫蔫地笑求着“姑娘,给我揉一揉吧。”
    这一声,温声温气,半透着撒娇的意思,活像个逞强的孩子,扯得楚辞心肝都疼。
    她躺上床,弯身揉着他的太阳穴,这一碰才知道,他两鬓的黑发都疼湿了。
    楚辞鼻尖猛酸,发出一声嗔怪,声音又潮又哑“怎么闹的都是。”
    “刚学戏的时候,数我最愚笨,挨了不少打,记得有次没留神,一鞭子就抽在脑袋上了。”
    当时脑袋都开瓢了,吓坏戏园里的人,于连照顾了他几日,或许是见他心眼实在,便收了他做徒弟。
    他一生没遇到几个人,但贵在待他都不错。
    楚辞听得心里发苦,杏眼殷红,一眨眼皮就落下连珠串的眼泪。
    裕泰疼得手都在抖,但仍忍不住给她擦眼泪,张开乌白的唇,声若青烟,弱不禁风“有了姑娘之后,我就觉得自己这条命,比主子们都金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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