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没事,这都被你发现了。贺轶鸣不要脸,你要是来温照斐家杀我,记得帮我把门反锁再出门。
    陈建凛无语:你有病吧?
    巧了,这话温照斐也跟他说过。
    我没病。贺轶鸣看着天花板开始胡说八道,我就是想跟你聊聊我今天工作有多失败,我有个组员因为我没能力找了关系去了别的组,早知道我就不当组长了,如果不是为了多那点底薪谁要当组长。我一定当个普通组员下班飞快,谁喊我加班我都不理他,享受生活享受快乐,然后
    陈建凛打断他,说:你后悔了?
    我没有。贺轶鸣说,你今天为什么老是要找我茬。
    陈建凛说:是你半夜不睡,大哥。
    确实是他的问题,贺轶鸣突然就屈服了,继而开始思考陈建凛的话。
    说不上后悔不后悔。后悔这个词太重,总让贺轶鸣有一种抹去了既往所有努力的感觉。他只是,只是单纯地又不想承担这种责任了。
    我后悔让你住我家。贺轶鸣顾左右而言他,你说人为什么会睡不着?
    越是去言其他,好像潜藏在胡言乱语里的一些重要的事的脉络就会变得更加清晰。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和温照斐为了争班长大打出手,后来老师为了调和他俩,把班长一掰为二分给他俩共同承担。等到六年级毕业的时候,他的班长权力早已被架空,倒也不是温照斐多么坏心眼的原因,纯粹是他懒得做。尤其是集体活动,如果做不好,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同学交代。
    再后来他再也没有当过任何班干部,至多帮忙收下作业,收不齐就把锅推给小组组长,本来不是他的活,顺手为之,小组组长挨骂与他何干。
    睡不着就是因为你想太多。陈建凛打了个哈欠,我想的不多,我想睡觉。
    哦。贺轶鸣就是不挂断电话,那你想着吧。
    他是纯折腾陈建凛。陈建凛累到懒得骂他,两个人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陈建凛叹了口气,说:你后悔可以,但是该做的都要做完,至少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善始善终。反正,温照斐没对不起你什么,我早说过,你可以不答应的,是你非要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贺轶鸣用挂电话的举动来报复陈建凛,同时打断了对方裹脚布似的唠叨。他烦陈建凛对他说教,就好像那些道理他不懂似的陈建凛甚至比温照斐还要小几个月,何苦来对他讲这些道理。
    善始善终,也至少要是一个好的开始。
    陈建凛逛完贺轶鸣家还嫌不够,温照斐邀请他来家里打游戏,他特别主动积极。两个人拿着switch手柄玩跳舞的游戏,不亦乐乎,也没人搭理贺轶鸣。
    贺轶鸣在一旁冷眼看着,心想不如陈建凛代替他和温照斐结婚吧,既然他们这么能玩到一块去。
    跳舞游戏其实很消耗体力,两个人像傻子一样在客厅中间蹦来蹦去,最后一起倒在了沙发上大笑。陈建凛甚至大逆不道地指挥贺轶鸣:有喝的吗?
    冰箱里有贺轶鸣珍藏的各种类型的碳酸汽水,尤其是他昨天才买了一打听装可尔必思。
    贺轶鸣从冰箱里给陈建凛拿了一瓶,顺带替温照斐倒了一杯温水。他和走向厨房的温照斐在半路相遇,温照斐一愣。
    给你倒的。语气不是太好,贺轶鸣把杯子塞进温照斐手里,没忍住吐槽,也不知道你俩在傻乐什么。
    甚至额头沁出的汗都黏住了发丝。
    温照斐解释:就是很好玩啊,你待会来一起玩吗?旋即低头注意到贺轶鸣手里的可尔必思,突然改口,我也想喝可尔必思。
    不行。贺轶鸣下意识替温照斐拨开额间的发丝,用手背替他抹了抹汗,全被我放在冰箱里了,没有常温的。刚运动完就喝冰的,你一会又要难受了。
    温照斐讨价还价:我就喝两口,我不多喝。
    贺轶鸣铁面无情:那剩的谁喝?浪费不好吧。
    你替我喝呀。温照斐眨了眨眼睛,笑起来,大不了你要是嫌弃我的话就分开倒在碗里嘛。
    心情好的温照斐连说话都不颐指气使了。贺轶鸣想了想:待会给你喝,我给你捂一会,你先把温水喝了。
    讨价还价结束。温照斐咕咚咕咚把贺轶鸣倒的温水全喝了,大而圆的眼睛在玻璃杯背后一眨一眨。贺轶鸣盯着他喝完,才朝陈建凛走过去,远远地丢给他可尔必思。
    陈建凛朝他挤眉弄眼,被他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贺轶鸣问:你他妈到底什么时候回 n市,天天陪你吃饭烦死了。
    你怎么不说你陪温照斐吃饭烦。陈建凛嚷起来,你怎么总是这么双标,高中就这样,现在还这样,三个人的故事里总是没有我。
    你有病。贺轶鸣盖棺定论,我和温照斐都是吃公司食堂,谁陪谁了?
    你俩不一起吃饭你能知道温照斐不吃茄子?你接着装。陈建凛说。
    温照斐洗完杯子回来只听到后半句,于是附和着陈建凛的话一块口诛笔伐贺轶鸣:他真的特别能装,高一期末的时候他特别心机,我俩不是住对门吗,然后我每次半夜打算睡觉的时候就出去看看他房间灯亮不亮有没有在学习,结果那几天天天灯开到两点多,气得我每次都学到三点钟再睡,然后第二天早读课睁不开眼睛差点睡着。
    倍受指责的贺轶鸣:
    首先,我俩上学的时候一直是一起吃饭的,我知道他不吃茄子很正常,因为阿姨从来不做茄子,陈建凛你不要血口喷人。
    其次,温照斐你期末学到三点多不告诉我???贺轶鸣愤怒了,我每天玩lol玩到两点,你学到三点,怪不得你高一下考得比我好呢,我靠,你个大叛徒!!!
    空气突然静下来,紧接着陈建凛抱着肚子在沙发上爆发出一声爆笑:你俩哈哈哈哈哈哈无效内卷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很尴尬,温照斐扭头瞪了陈建凛一眼:你笑什么,很开心吗?
    连学习上的竞争都可以是一场误会的话,他们之间的误会或许散见在每个角落里尘封着,如果不是意外提起,恐怕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温照斐想,又差点错过。
    他的目光从陈建凛滑向沙发上的毯子,毯子突起一块,勾勒出一个圆柱形的轮廓,大概是贺轶鸣答应他的可尔必思。贺轶鸣可能以为放在毯子里就能让冰箱里拿出来的饮料变暖。
    不过,冰镇的可尔必思拿出来会有水珠吧,毯子会湿吗,待会让贺轶鸣拿出去晒晒好了。贺轶鸣一点都没有生活常识,明明可以裹两层纸巾再放进毯子里的。
    可他一点也责怪不起来贺轶鸣了。
    第三十八章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
    陈建凛玩了两天就走了,贺轶鸣和温照斐替他践行,晚上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温照斐和陈建凛走在后面,不知道在讲什么悄悄话。
    贺轶鸣独自在路灯下站了好久,看着陈建凛搂着温照斐的肩膀,贴着温照斐好似八爪鱼。俩人说了好久的话,才跟上一直走在前面的贺轶鸣的脚步,一路走到路边停着的陈建凛的车边。陈建凛过来狠狠地抱了贺轶鸣一下。
    他说:我跟你说会儿话呗?
    贺轶鸣扫了他一眼,说:你跟温照斐还没说够啊?
    陈建凛笑起来:又来了,又起那种别扭劲了聊聊怎么了,不喜欢聊天半夜给我打电话?
    贺轶鸣无话可说了。
    陈建凛又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温照斐。既然都好梦成真了,那就好好过呗。
    他下意识就想骂你知道个屁,可陈建凛却笑着说:好了聊天结束了,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不重要,我也没告诉他。反正不关我的事。
    陈建凛拉开驾驶位的门,坐了进去。他探出半个身子和在车尾站着的温照斐挥挥手,大喊道:我走啦,下次见!。
    然后温照斐也挥挥手,笑得灿烂。风跑进他宽大的t恤,一侧鼓起来,又拽着另一侧的衣服紧贴躯体,像是整个人被不可抗力扯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后面的大排档放起歌来: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于是贺轶鸣也忘了自己要跟陈建凛说什么了。
    陈建凛的车子驶远后他才走到温照斐身边,跟他肩并肩往回走。起初先是温照斐的小指指节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然后是手指,蹭着他的小指,最后勾住。温照斐的手软而凉,一点点如同藤蔓般缠上他的手。
    他是成年人了。大学里上过恋爱教学课,也谈过几场恋爱,理论和实践结合出真理,暧昧和暗示心领神会。
    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改变总有迹可循,贺轶鸣很难忽视温照斐的变化。
    但他不认为这是好事。
    于是他犹豫了那么一下。而仅仅是那短暂的犹豫,足以让温照斐悄悄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贺轶鸣没有拒绝,或许说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最近几天都很不对劲,像被塞进水晶球里动弹不得,灵魂和躯壳在两个世界各自运转着,却也能矛盾着让条件成立。
    理智说,他应该悄悄保持距离了,再这样发展下去,恐怕离婚那天,他也无法全身而退。
    可是温照斐的手软而凉。他握紧,替温照斐捂着,转而去想其他的问题。
    如果是做物理题,平衡力失衡的刹那,物体会做什么样的运动?
    上司还算是有良心。等夏天过去得差不多,实习期结束,就通知贺轶鸣自己去挑一个看得顺眼的实习生补缺。贺轶鸣有点感冒,鼻子堵,在家门口不断地吸鼻子,跟上司说随便分一个就行。
    温照斐看见了,就数落他:昨天还要开空调,活该。
    贺轶鸣语塞,又见温照斐跑去他房间给他找了件外套,塞进贺轶鸣怀里,凶巴巴地说:给我披上。
    但贺轶鸣恰巧不是那种会听话的好孩子,尤其是当温照斐凶巴巴命令他的时候,他更叛逆了。那件外套自上班后他坐在座位上,就被挂在椅背从没取下过。
    下午的时候,果真有人来报道。
    贺轶鸣前脚收到上司的消息,还没来得及看,后脚小王就已经把人领进来了,一脸喜色:好消息好消息,咱们工作组终于不是和尚庙了!
    贺轶鸣站起来,头有点晕,想跟人握握手,对方却先笑起来:好巧,我们见过的。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如果对方不把头发高高扎起来,或许他会更快地认出来。
    你好,我叫贺轶鸣。贺轶鸣指了指之前空出来的工位,那是你的工位,前几天我找人收拾过了,可能可能需要擦擦灰。
    夏修言。夏天的夏,修身养性的修,言语的言。女孩子的眼睛里萃着光,笑起来的时候眼下隆起小小一片卧蚕。
    小王很上道,替夏修言把东西抱了过去。贺轶鸣俯下身子从抽屉里掏出一包未曾开封的湿巾,递给夏修言,旋即注意到女孩子身上的短袖,皱了皱眉:呃那个,这边中央空调温度低,会冷,你带外套了吗?
    没带,啊没事的。眼见着贺轶鸣要把自己披着的外套给她,夏修言连忙摆手,真的没事的,你看上去好像感冒了还是你披着吧。
    但我穿着长袖。贺轶鸣无奈地说,你穿厚点别被我传染了才能保证工作效率。
    最后夏修言还是接受了贺轶鸣的好意,只是看上去有些无措。
    迎新的插曲过去,贺轶鸣终于坐下来回复上司的消息。
    上司说:你不是还单身嘛,这次我就干脆替你牵线搭桥,正好人家也是n市的,你可要好好努力。
    贺轶鸣无奈地笑,然后悄悄瞥了一眼那女孩的动静。女孩子就坐他斜侧方,余光一扫就可以看到,正在从口袋里拿瓜子嗑,桌面隆起小小的一堆。
    也许是嫌脖子后面裸露的皮肤冷,这会儿夏修言把头发解下来,自然地披在背后,很浓郁地流到了腰身处。
    贺轶鸣摸了摸鼻子,打开微信看群聊,小王刚把人拉进群不久,群聊的聊天信息还停留在大家对新人的欢迎上。他点进个人主页看了一会儿,却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同时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夏修言:贺哥知道附近哪里小区安保比较好嘛/调皮
    贺轶鸣:我不太知道,但我之前住的公寓安保挺好的,你要不在那边看看中介?
    说着,他把自己小区的定位发给了夏修言。
    夏修言:谢谢贺哥/可爱
    贺轶鸣抬起头,正好和转过头来的夏修言四目相对,夏修言朝他眨眨眼睛,笑了一下,很甜。
    贺轶鸣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晚上下班后,温照斐见他感冒愈发严重起来,忍不住问他:你真的不去看医生吗?
    贺轶鸣囫囵吞了把药,摇摇头:不了,睡一觉就好了。
    你早上出门的外套呢?温照斐问,你为什么不穿?
    落在公司了。贺轶鸣随意地说,放公司吧,再说。
    说着他就想回床上睡觉,头很疼,人也很乏,没精力跟温照斐在客厅里耗着。可温照斐不放他走,非要给他量体温确保没有发烧。
    贺轶鸣腻烦了,说:你好烦啊,你能不能让病号去休息休息。
    他承认,他是有点口不择言。但基于彼此都是成年人的现实因素考量,温照斐为什么不能给他一点空间,相信他能痊愈呢?倒也不必事事管教事事监督,距离产生美。
    温照斐有点不敢置信:为什么嫌我烦?
    在温照斐的思维里,也许这样是在对他好。同样的,在温照斐的思维里,也没有将心比心和放手给予别人自由的意识。高中的时候温照斐就很烦他逃课打篮球和给同学讲题,如果说给同学讲题可能打扰到了温照斐,温照斐不乐意还情有可原,逃课打篮球又碍着温照斐什么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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