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他喊了一声,却没说别的。
    祝钦见祝起床余,于是放下手上的东西道:爸五号就回来。
    祝余轻轻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祝钦从钱包里抽出几百块钱给祝余:你自己在家要好好吃饭。
    祝余手指捏住纸币:嗯。
    祝钦把钱包重新装起来,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儿子,欲言又止。
    爸,您去吧,祝余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来,我一个人在家正好复习。
    小余,祝钦把手搭在祝余的肩膀上,随后拍了一拍,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非常优秀了。
    祝余轻簇了一下眉,但是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嗯。
    祝钦的手垂下来,又拍了拍他的手臂:走了。
    咔的一声,防盗门被关上。
    祝余低头,手指将纸币的一角卷起,复而展开。
    七月到了。
    相比于祝余在家复习数学,傅辞洲的六月假期要嚣张许多。
    他约祝余出去无果后,和以前的朋友天南地北疯玩了一把。
    只是玩也没玩痛快,心里总惦记着祝余,没玩几天就想回来。
    七月三号是祝余的生日,他还记着。
    特地从外面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在家挑挑拣拣,选了几个最好的留作备选。
    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祝余了。
    可比较让人心酸的是,这几天祝余也没搭理他。
    本来关系挺好的两人,一放暑假好像就直接打回了原型。
    傅辞洲心梗了几天,到底还是忍着没有找,硬撑到了七月三号。
    卡着零点,先发过去一句生日快乐。
    他等这一刻很久,久到都有些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收到祝余开心的回复。
    他猜对方大概会感叹一句少爷,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再厚着脸皮找自己要礼物。
    到时候他就卖个关子不告诉他,吊着胃口出出前几天的气。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祝余没有回应。
    傅辞洲头铁地等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回复。
    夜里一两点也不好直接打电话过去,傅辞洲满肚子心事睡了没几个钟头,醒来后见祝余还是没回复,就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一直没人接听,他觉得有些不对,便动身去了趟祝余家里。
    院门敲了好几下都没人回应,傅辞洲开始着急,在外面又喊了几声。
    要不是路边早餐摊的老板说看见祝余一大早出去了,傅辞洲真怕是要翻/墙报警。
    祝余出门不带手机?
    他去哪了?
    傅辞洲脑子乱成一团,突然想到半年前在元洲,祝余被问及生日时脱口而出的十二月,隐约觉得今天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或许七月三号,压根就不是祝余的生日。
    傅辞洲直接去了祝钦的诊所。
    他找值班护士要来了祝钦的电话,可沟通之后祝钦又安慰着让傅辞洲不要担心。
    可是怎么会不担心。
    叔叔,傅辞洲努力压抑住自己就要爆发出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礼貌,你就不怕他出事吗?
    第58章 过去 他要见祝余,现在、立刻、马上。
    像是出门不带手机这种事情,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比如早餐摊的老板就不明白为什么傅辞洲这么着急上火。
    也不过就是找不到人而已,祝余一个手脚健全的,也不至于一定就出意外。
    而能在这个日期产生这种担心的,多半是知道些什么。
    傅辞洲和祝余的关系不错,祝钦也不知道对方了解多少。
    他犹豫再三,在短暂的沉默后报出了一个墓园地址。
    今天他妈妈的忌日,希望你不要打扰他。
    傅辞洲挂了电话后直接接拦车去了墓园。
    七月三日不是祝余的生日吗?
    为什么又是祝余妈妈的忌日?
    同一天?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傅辞洲本以为自己离祝余已经很近了,最起码,祝余都可以对着自己说出你去哪我去哪这种话来。
    可是现在,他又觉得眼前遮起了一团团的疑问,就挡在他和祝余之间。
    傅辞洲诧异地发现,那份近是随时可以拉远的。
    除了承认过自己有个哥哥以外,祝余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什么。
    像是把自己锁在了一个房间,别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隔着窗子,阳光透进来,祝余时而站在光下同他人说话,时而躲进黑暗久久沉默。
    祝余像是冷的。
    碰一下都冻手。
    傅辞洲想暖暖他,可是怎么也走不进去。
    呲
    一道尖锐的刹车声骤起,傅辞洲坐在副驾驶座,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扎。
    双手下意识抵住前方,要不是他身上系着安全带,估计直接就冲到挡风玻璃上去了。
    出租车司机是个暴脾气,大声爆了句粗后就下车查看情况。
    傅辞洲定了定心神,也跟着下了车。
    他们跟在一辆小轿车后面,在行驶途中这辆轿车突然急刹,要不是就要到路口出租车放慢了速度,指不定就追尾了。
    想死啊!看不见红灯?!
    傅辞洲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斑马线上聚了一群人,似乎是出了事故。
    路口、车祸,还有七月三日。
    一连串的片段几乎就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出来。
    我会死的。
    十五岁,就会死了。
    十五岁的夏天,刚好是中考结束后的暑假。
    大堆大堆的人开始朝这边聚拢,出租车司机坐回车上,招呼傅辞洲赶紧上车:一会儿人堵着就走不掉啦!
    傅辞洲回了神,重新回到了车里:出什么事了吗?
    几个学生闯红灯,司机调转车头,企图换车道离开,还好没死人,不然司机倒霉死了。
    车子驶过路口,傅辞洲看了一眼人行道上围着的人群。
    寒假还好,一到暑假学生就满街乱窜,烦得很。司机皱着眉抱怨。
    傅辞洲沉默着没有说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机瞥了他一眼,看对方脸色不好,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又连忙更正道:像你们这种大一点的懂事了也还好,就那种十四五岁的小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东西
    傅辞洲听着司机的喋喋不休,眉头紧锁闭上眼睛。
    他拿出手机,给袁一夏打了通电话。
    袁一夏对于傅辞洲的突然关心表示非常惊讶,本想调侃两句,却被对方过于严肃的询问给憋了回去。
    啊?学校后门那个路口的车祸?袁一夏似乎有些困惑,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你问这个干嘛?
    傅辞洲懒得解释: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我得问问我爸,袁一夏道,他就在南淮派出所工作,要不中午我帮你问问?
    行,尽快吧,傅辞洲道,开学请你吃饭。
    袁一夏笑笑:小事。
    挂了电话,也就到了目的地。
    南淮市不大,但是墓园却有些偏远,出租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傅辞洲付了钱下车,顶着七月的烈阳,走到了墓园门口。
    门口有扎棚子卖花的,有人招呼着问他要不要买一束。
    傅辞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原外的地区分布图,到底也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
    虽然他对祝钦的意见很大,但是却又没把对方的叮嘱不放在心上。
    祝余既然一个人来这里,也就是不想被人打扰。
    对方都不曾告诉自己那些过去,他又何必非要插一脚进去。
    不顾对方的感受强行闯进内心,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傅辞洲不放心。
    即便祝钦告诉他不用担心,可是傅辞洲就是不放心。
    大概是祝余平日里绷得太紧,所以碎裂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一定要看着祝余好生生的站在那里,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让他安心就好。
    傅辞洲推开了管理处的玻璃门,想要获得祝余祭奠的墓址。
    可是就在管理人员询问对方的姓名时,傅辞洲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祝余妈妈的名字。
    他在桌前呆了好一会儿,最后垂眸说了句不好意思。
    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是墓地购买者的名字也是可以的,工作人员补充道,你知道名字吗?
    只知道姓,傅辞洲连忙说,姓祝。
    工作人员点点头:这姓不常见,我帮你查一下。
    墓地规模很大,墓碑数量也很多,虽然已经缩小了范围,但是还是出现了十六个姓祝的墓地购买者。
    祝余的父母名字傅辞洲一个都不知道,就算只剩六个也确定不下来。
    他随手抽了一张纸,决定把这十六个墓址都记下来跑一趟。
    就在他写到第十个时,工作人员突然叹了口气。
    这一个人买了两座墓,都在6区。
    傅辞洲垂着眸,没有停顿。
    尉霞,6区33号。
    祝余,6区43号。
    傅辞洲猛地抬头,诧异地朝她看去。
    你说什么?
    七月的阳光热烈,虽然只是上午八点,就已经晒得人微微出汗了。
    祝余买了两束菊花,给相隔一排的两座墓碑前分别放上。
    他没在尉霞的墓前过多停留,而是在另一座墓前站了许久。
    这是祝余的墓。
    石碑上刻着他熟悉的名字,这里也躺着一个他熟悉的少年。
    这是祝余第三次来看他。
    第一次是前年,也就是尉霞去世那年。
    他和祝钦给尉霞上坟时,祝钦带他过来的。
    爸爸知道你懂事,也知道你委屈,以后不要再勉强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可是祝余没有什么想做的。
    他继续按照原来的样子生活,就像尉霞还依然活着。
    事情的转折是在那年寒假。
    祝钦第一次没有带祝余回老家过年。
    那一年祝钦自己也没回去,父子两人把家里重新装修,尤其是祝余的房间,所有家具换了个新,几乎是变了个样子。
    祝余开始逐渐明白,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尝试着去改变,可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些习惯和谨慎,又怎么能是一朝一夕改变得了的。
    那些藏在床下的旧物,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些生活,不过是他鸠占鹊巢抢来的罢了。
    他占了祝余的名字,有了父母。
    学着祝余的开朗,交到了朋友。
    如果祝余还在,这些都不会是他的。
    他什么都没有。
    甚至都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有人在夏天盛开热烈,有人却在冬季濒临死亡。
    他只记得那个深夜,饥饿与寒冷并不好受。
    父母把两三岁的他丢在了福利院的门口,走得头也不回。
    那是他对亲生父母仅剩的记忆。
    也,懒得回忆。
    出了墓园已经快到中午,阳光有些刺眼。
    祝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边嚼边去车站等车。
    今天没带手机,耳根出了奇的清静。
    也不是,应该说这几天他耳根都挺清静,傅辞洲就跟消了音一样,好久没给他发信息了。
    也不知道今天发没发。
    毕竟他的生日在今天,不过被忘记也是情理之中吧。
    祝余没报有多大期望,回到家之后打开手机却被一堆信息淹没。
    自从暑假后,他的眸中第一次有了些许笑意,挨个翻下来看完,又返回去重新看一遍。
    零点的生日快乐,傅辞洲果然没忘记。
    可是,今天不是他生日啊
    突然的心酸冲淡了刚才的喜悦,祝余看着手机,唇角慢慢耷了下来。
    今天不是他生日,他也不是很快乐。
    一个人呆着,一点都不快乐。
    也不知道傅辞洲在外面浪够没有,回没回南淮。
    祝余坐在凳子上,努力压住心里的那份不开心,给傅辞洲回复过去。
    少爷在哪浪呢?
    傅辞洲没有立刻回复。
    祝余趴在桌子上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
    他昨夜没睡好,现在有些困了。
    只是现在不是睡觉的点,但是祝余不想管。
    他踢了鞋子,上床睡觉。
    而另一边,傅辞洲在祝余家门口看着祝余的信息。
    输入框里已经写好了一行在你家门口,可是却始终没有回复过去。
    祝余在墓园里站了一上午,傅辞洲就在远处也陪着他站了一上午。
    等到祝余走后,傅辞洲去那个墓前看了一眼。
    十五岁的少年啊,就连墓碑上那一小张黑白的遗照都还是带着笑的。
    祝余死了,但是他又活着。
    那他的小鱼又是谁?他又活在哪?
    凭什么啊?
    凭什么?
    傅辞洲不知道怎么面对祝余,如果两人面对着面,他的心疼肯定没法遮掩。
    要命了。
    他想哭。
    回到了自己家里,傅辞洲扎进房间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钟妍过去敲敲他的门。
    傅辞洲不搭理,她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你爸这几天专门回了趟家了,你倒好,前几天跑的不见人影,昨天可算是回来了,今天一大早就又给我往外跑,午饭吃了没?衣服不脱就给我睡觉?起来!
    钟妍抓着傅辞洲的胳膊就往床下拉,傅辞洲吸了吸鼻子,甩开钟妍的手,把自己又往被子里埋了埋:你别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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