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胆子挺大?傅辞洲见祝余心态挺好,也跟着放下心来,我还是打个电话吧。
    路上转了个弯,两人街口,祝余家的院门就在前面,离得近了,依稀能听见有杂乱的争吵。
    还没走?!傅辞洲惊讶道,我看要报警。
    先去看看吧。祝余皱了皱眉,快步走向前去。
    大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女人的哭声染上了些歇斯底里,我和他爸都失败了,我能找到的家里人也都失败了,除了他实在是没有人了,没人了啊,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过来打扰,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吧!
    这话就像是一把削尖了的冰刀,即便祝余在心上筑起重重围墙,却难敌对方淬了毒的中伤。
    那是生下他的人啊,竟然能扔下自己的孩子,在十几年后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一家?
    那今天中午拉着他的胳膊喊他儿子的又是谁?嘴上左一个儿子右一个妈的,其实压根就没把他当成一个人。
    他是个什么物件吗?
    不想要的时候就扔掉,十来年后突然觉得他还有用,就来找回去。
    自己如果答应,之后呢?
    用过的东西就没用了,还是要被扔掉的。
    多好笑啊。
    有人揽过他的后背握住手臂,上下搓了搓。
    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鼓励。
    可祝余原本想推门而入的那份勇气,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徐萍,你这是要他的命啊,祝钦声音发颤,你知道他身体不好,你是生下他的,你也是个做父母的,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说?!
    没有那么严重的,我问过医生,有心脏病也可以做手术,只是多了一点风险而已!大哥,我给你跪下了,只要安安不,只要祝余去配个型,我求求你了,这是我儿子唯一的希望了,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没了啊!
    你儿子是儿子,我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祝钦强压着愤怒,连声音有些扭曲破音,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万一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办?
    大哥,您听我说徐萍的声音发哽,在缓了好几口气才慢慢说道,他,他到底也不是您亲生的,心脏病是救不好的,白血病最起码能救。大哥,我求你,你救救我儿子,只要我儿子有救,我以后就让他把你当亲爹,我让他叫你爸,给你养老送终,伺候你一辈子!
    哐的一声,傅辞洲一脚踹开了院门。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他愤怒到了极致,压根就不管徐萍是男是女长他几岁,直接揪起衣领就要揍人。
    一旁的祝钦连忙把傅辞洲拦下,少年手臂有力,就像是铸铁一般,一下把祝钦推出去几步远。
    而另一边的男人也赶紧上前阻拦,只可惜他也没有傅辞洲力气大大,不过两三下的功夫,傅辞洲就直接把人踹开,提起拳头就要往徐萍脸上砸。
    傅辞洲!
    祝余扶着门框,大喊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傅辞洲硬是停下了扬在空中的拳头,把对方猛地往后一推。
    徐萍哭得满脸泪水,跟片蒲草似的跌出去好几米,最后瘫倒在了一片绿植花盆间。
    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命就不是命?别跟老子扯什么乱七八糟的,在我看来,你家那狗东西死他妈一千次,都不值我们祝余一条命值钱!
    他眼睛猩红,气得浑身发抖。
    我叔跟你们讲道理,你们不听,我他妈没那么好脾气,还跟你们说人话。你们现在要么快滚,要么我他妈一个个收拾,打120全给拉医院!
    祝钦拉过傅辞洲的胳膊,拍了一拍。
    叔你别拦着我,傅辞洲气得眼前发黑,这两个人就他妈杀人犯,操
    男人拉起徐萍,缓缓摇了摇头。
    徐萍默默垂泪,两人互相依靠着,还真有点可怜的意味。
    祝余走进院里,把门关上。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最后做出了个总结。
    你生下我是心脏病,又生一个是白血病。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徐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傅辞洲诧异于祝余的平静,他看着这个脸上带笑的少年,像是从未认识。
    是报应。
    祝钦没想到祝余会说出那种话,祝余自己也没想到。
    傅辞洲更没想到,祝余性格算是温和那一类,说出来的话也能跟毒针似的这么扎人心窝。
    但是他舒服了。
    是非常舒服。
    可是即便是舒服也没敢表现出来,因为祝余坐在沙发上板着脸,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你想笑就笑,祝余倒是先看不下去了,也不用跟我一起烦。
    没,傅辞洲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杯水,我哪有想笑。
    祝余摊上这种亲生父母,他笑得出来才有鬼。
    吃饭了吗?祝钦进了厨房,饭还没煮。
    叔,我们吃过了,傅辞洲站起身,去厨房荡了一圈,叔,我刚推了您一下,没推着哪儿吧?
    没有,祝钦笑了笑,挺好的,比我厉害。
    傅辞洲挠挠后脑勺:还好叔拦我一把,不然就不太好了
    就凭徐萍那不要脸的,要是挨了傅辞洲一拳头,指不定当场撒泼赖着不走呢。
    厨房热,祝钦指了指外面,你去客厅凉快着吧。
    客厅里开了空调,祝余不哭不笑,坐那儿像个雕塑。
    傅辞洲从餐桌上顺了盆提子,也放在了祝余面前。
    小狗叼食?祝余转过脸来,再给我递根骨头?
    傅辞洲勾了勾唇:你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祝余伸手摘了几颗提子,靠在沙发上扔进嘴里。
    傅辞洲:刚给老陈打电话,他问我请假干啥,我说有事,让他别问。
    祝钦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屏幕上三个大字,傅辞洲和祝余都看的清清楚楚陈老师。
    刚才老陈绝对在和你妈打电话。祝余拿起手机,去厨房递给祝钦。
    几乎是连着的,钟妍的电话就打到了傅辞洲的手机上。
    我去这时间线梳理的可以。傅辞洲划开接听,起身去窗边打电话。
    钟妍也没多问,就是让傅辞洲注意安全别乱跑。
    傅辞洲满口答应,挂了电话。
    阿姨说什么了?祝余又摘了几颗提子递给傅辞洲。
    傅辞洲抓着祝余的手腕把提子咬进嘴里:没说什么,她又不管我。
    钟妍虽然对傅辞洲小时候管得严,但是孩子现在长大了,都比她高出了一个脑袋,再管也管不着了。
    祝余搓了搓自己刚才捏着提子的手指,等傅辞洲坐下后脑袋一歪,大着胆子靠在了他的肩上:挺好,我爸也不管我。
    他手里的提子吃完了,傅辞洲手臂一伸,干脆连盆都给他端了过来:小猪似的,吃葡萄连皮都不吐。
    这是提子,祝余纠正道,而且小猪还乱拱呢,是吧。
    你拱呗,傅辞洲捏捏祝余的脸,给你拱。
    祝余轻笑一声,把脸在傅辞洲的肩头蹭了蹭:这么好啊?
    才知道我好?傅辞洲顺着祝余的耳廓往后摸,给点表示?
    祝余闭上眼睛,感受着傅辞洲掌心里的温度:你要什么?
    发丝被人拨开,又重新搭在皮肤上。
    空调吹着凉凉的风,被傅辞洲的手掌一过,都混上了一些温暖。
    祝余几经波澜的内心重归平静,渐渐放松下来。
    我要的可多了,傅辞洲想了想,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那你慢慢说,祝余勾唇,慢悠悠地说,我慢慢听
    他虽然身体不好,虽然被亲生父母嫌弃。
    但是他心脏目前还算健康,一时半会儿死不掉。
    我其实在想,如果他们哭着和我道歉,告诉我当年并不是故意抛下我。或者他们一有个天大的苦衷,曾经的事情是不得不做。如果他们和我相处一段时间,再求我救那个人。如果他们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我指不定会心软。
    但是没有如果。
    对方采用了最极端的方法,那就不能怪他也同样极端。
    所以啊祝余往傅辞洲身上靠了靠,我甚至还有点庆幸
    庆幸什么?
    他们坏得不聪明。
    第68章 开学 你比屎好玩,以后都跟你玩。
    祝余把话说得含蓄,徐萍何止是不聪明。
    在傅辞洲看来,徐萍就是疯了。
    只有疯子才能说出那样的疯言疯语,让别人不顾自己家孩子的性命去救一个半道上突然出现的人。
    我看她才有病,傅辞洲到现在气都没消下来,就真的不要脸。
    之前他还顾忌着那人是祝余的生母,现在看来,也用不着那份尊重。
    祝余把头一转,后脑勺枕在傅辞洲肩上:还好,我爸也不同意。
    你用脚趾头想叔叔也不同意,傅辞洲揽过祝余的肩,让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的怀里,你可是他宝贝儿子。
    祝余顺着傅辞洲的胸前往下滑,最后弓着身子窝出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对祝钦宝贝儿子这个身份有些存疑,但是没敢直接在傅辞洲面前说出来。
    不久前傅辞洲破门而入见谁打谁的气势还在,祝余比较担心对方会不会直接指着自己鼻子骂叔叔他对你那么好,你这个没良心的还觉得他不把你当儿子?!
    当儿子是当,但是宝贝儿子的话应该也不至于吧?
    咔嚓一声厨房的推拉门被打开,祝余一个激灵坐直身子,脚丫子在空中一摆,瞬间和傅辞洲拉开距离。
    傅辞洲看祝余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忍不住躬身捏了颗提子扔进嘴里,低头闷闷地笑。
    就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家长出来还要避嫌。
    大岔着坐的小腿被人踢了一下,没事招惹人的脚上还穿着他们两人一起买的人字拖。
    傅辞洲用脚背一抬那节瓷白的脚踝,祝余本就没怎么穿好的拖鞋直接飞了出去。
    我去他翘着脚趾去够拖鞋,傅辞洲使了个坏心,把拖鞋踢茶几底下去了。
    我把冰箱里的剩菜热热煮了面,祝钦端着一碗面出来,你们要不要再吃一点?
    祝余和傅辞洲一起摇摇头。
    大热天还吃热腾腾的汤面,要人命了。
    祝钦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开始吃面:你们俩今天请了假,就在家里别出去了。
    祝余和傅辞洲又点了点头。
    祝钦主要是怕祝余遇着徐萍,正好他也不是很想出去。
    你真是闲。祝余没了自己的拖鞋,破罐子破摔硬是把傅辞洲的拖鞋也扒拉下来一起踢进去。
    傅辞洲把他小腿往旁边踢:你也差不多。
    两人闹来闹去,闹到祝钦离开。
    家里就他们两人,客厅里开空调实在浪费,于是又去卧室里折腾。
    傅辞洲又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
    依旧卡在那里,里面是空的没有照片。
    祝余察觉到傅辞洲的目光,干脆按着床边坐上去: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傅辞洲看了他一眼,承认得大大方方:昂。
    主要是你看到辅导班那张照片了,祝余把相框拿在手里来回颠倒,不然你也不会猜的这么准。
    是啊,谁能猜到。傅辞洲淡淡道。
    谁能猜到会有人病态到企图去复刻另一个人。
    谁又能猜到一个爱笑爱闹的少年能承受那么多。
    与其说是猜不到,不如说是不敢猜。
    他连想象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真实实发生在祝余身上,而且是十几年。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祝余嘴巴一撇,叹了口气,感觉你下一秒就要眼泪汪汪地对我说你好可怜啊
    傅辞洲如他所愿,立刻张嘴道:你好可怜啊
    祝余啧了一声,对着傅辞洲的脑袋就上手招呼:你欠不欠?
    傅辞洲捉住他的手腕,指尖在掌心轻轻一挠:打我?舍得吗?
    祝余另一只手也跟着上去:你觉得呢?
    他俩真的很神奇,相处模式就像是形成了一个闭合回路似的,几句好话说完就要立刻原地开掐。
    两人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互掐着掉到床下。
    只是不同于在元洲的那次闹腾,这次傅辞洲有意护着祝余,就算掉下了床,那都是他在底下当肉垫。
    一身汗,黏的慌。傅辞洲枕着木地板,轻轻喘气。
    祝余手掌撑在傅辞洲的脸边,支起自己的上半身:黏你还跟我闹腾?
    傅辞洲一句那不是喜欢你么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回去。
    他觉得这话要是放在前一阵子说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放在现在说就有点不太对劲。
    两人相处,关系由远及近。
    之前的距离就有回旋的余地,允许他们互相打哈哈开玩笑。
    但是现在的距离,似乎不允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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