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助理帮忙开车门前,薛大少的动作居然还要更快一步。他将车门打开,甚至很想再扶一把薛慈的模样。
    等薛慈下来后,便捱近一些,低声给他介绍公司内部状况。
    这些讯息前世薛慈就很清楚。
    但为了不露破绽,自然也难得提起精神,像是第一次抵达一般地回应起来。
    知道了。
    好。
    我会好好使用。
    负责带小少爷参观了解职能的秘书无所适从:
    薛浮温声细语说话的模样,也实在惊掉了许多人的眼。要知道哪怕面对薛父,薛浮的态度也只是正经肃然,何曾有过这样亲昵体贴模样。连他贴身的助理都没见过,公司其他人就更是前所未见了,纷纷侧目而视,心底讶异,目光也更隐秘频繁地扫过薛总身边的人。
    虽然被口罩遮挡着面容,并不太看得清面貌。但少年身形比例太出色,偶尔露出的皮肤肤色凝白,只凭那双眼,便也推测的出那是怎样一张漂亮的面容了。
    薛大少爷年轻有为,是这个年龄段里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但身旁绯闻却少得出奇,不管男女,都没个暧昧对象,克制清苦的像是苦行僧般,也少有貌美者会用美色自荐,因为清楚冷淡的薛浮不吃这套。
    这会身边突然冒出来个美人,从薛浮的车上下来,姿态还亲近,能想象的到可掀起的风浪有多大了。
    就算是许多并不关心八卦的职员或高层,对这件事都激发了非同一般的关注。
    当然,倒也不是放在明面上的关注。毕竟最大boss的八卦不是那么好探听的,薛浮率人风格又一向冷硬不留情面,为好奇心而送掉一份高薪工作实在不合算。所以最胆大的人,也不敢在工位上公开讨论,只敢去私底下询问一些关系亲近的同事
    这些同事里,当然也包括负责招待薛小少爷的行政秘书之一,张秘。
    秘书最基础的要求就是嘴严,要是老板私事,任旁人如何询问,他也不可能透露半点。
    但是这次情况例外,薛浮没有要求他保密,反而授意是要让张秘将这件事都通知到位,以免总有不长眼的人冲撞了薛家的小少爷。
    此时张秘听着那些同事的猜测,都有些喘不上气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深吸一口气,用恭敬的神色道:少胡说,那是我们小老板。
    小老板啊。面前的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暧昧中还带着些微猥琐。
    张秘无语,想什么呢,正经小老板,薛家的小少爷,一句话能让你卷铺盖走人那种。让人都打起精神来,别不长脑子还不长眼睛。
    知道薛家长子的人有许多,从他十六岁起便是洲城日报青睐之子。但见过那位小少爷者却极少,许多人甚至没曾想到,薛浮大少爷并非独子。
    而就算知道有这么个小少爷的人,也疑心两位薛家少爷关系恐怕不会太和睦,哪会想到两人能这样亲近的出现,顿时都有些超乎预料,很是吃惊。
    不过也彻底老实下来,不敢再非议那位薛小少爷。
    薛慈此时已顺利坐在最高层的办公室中了。
    自然是他哥哥的办公室。
    薛浮姿态倒是很随意,让薛慈在办公室中随意翻看休息。反正休息室是敞开的,被助理相当懂事地放满包括零食在内的物件,躺椅沙发电脑都有,游戏机中也购买了许多时下年轻人最热爱的游戏。就是办公室薛浮处理文件的地方,都加了两张沙发软卧。
    薛慈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太大的兴致,在薛浮同意之后,薛慈翻看起了桌上堆叠的一些文件。
    越看便越有些心惊。
    倒不是这些文件中的企划有多大规模,而是这些的的确确代表着是公司的核心企划,为薛浮正在着手处理的重大事宜。竟然不加防备地让薛慈浏览其中机要和各类供应源与预算,要是他心中有异,完全可以通过这些资料截流薛浮的企划案。
    一开始便接触到这些,而非是做好外表的面子工程,自然让薛慈心绪有些复杂。
    薛浮为什么这么信任自己?
    不管怎么来看,或是薛父态度如何,他们都是竞争对手才对。
    小少爷翻开文件后,修长指尖抵着书面,垂下的眼睫轻微地颤动着。久久未动,像是对上面的内容很有一些迷茫。薛浮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满心绪的温柔,走过去看薛慈看的是哪份文件。发现上面是对并盛公司的收购计划,回想了一下前后,才开始给薛慈讲解其中机要。
    薛浮眼底下十分柔软的幼弟,在他讲述时微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目光看向薛浮,黑沉沉的瞳中似乎有什么难以抑止的情绪,倒是让薛浮有些在意起来。
    怎么了?薛浮还以为是薛慈觉得枯燥,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用词晦涩也太过投入,也没注意到薛慈才这个年纪,刚接触这些会不会太过提不起兴致,要是有兴趣,晚上哥哥回去给你做个详细文档,不用勉强自己现在就要上手。
    哥哥最开始处理这些,也手忙脚乱了很久,烦的连夜跑回薛家不肯上班。薛浮笑起来,面不改色地说自己的窘事,只是到底没能哄的阿慈对他笑一下。
    薛慈这样直视着薛浮很久,才给出一点回应来。
    他缓慢地说:好。
    下午时间对薛浮而言十分繁忙,涓滴不能浪费。但对薛慈而言又很自由,反正薛浮也并不要求他做些什么,薛慈只管随意翻开那些文件,也一样被允许。
    等到五点,薛浮由秘书通知,要进行线下会议。虽然是例行会议,但因为有几名股东参与,不好简略。薛浮只能略微皱眉着起身,重扣了一下最上面的衣扣,语气冷淡地答应下来。
    接着,又想到薛慈。
    阿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薛浮问,反正你以后也要参加这些例会。
    要是说公司管理,薛慈还有些经验,参与股东会议却是前所未有,谁叫那些稍有身份的人都不会给薛慈这个面子。这一下跨越颇大,薛慈那瞬间察觉了自己的意动,却又快速想起了自己前来的目的,于是相当干脆的拒绝:不去。
    在薛浮开口前,薛慈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借口,我想再熟悉一下环境。
    薛浮的神色变成了些微遗憾,那好。
    将薛慈带到自己会议位置的身边,不经意地炫耀一下这是自己弟弟的念头破灭了,薛浮却也没再强求,只是离开前难得多话地叮嘱几句。
    我手机开着,要是有问题打电话给哥哥。
    在一旁低头不发一言的张秘内心十分崩溃:要是能让薛小少爷有什么不满直接打电话给boss,他这个秘书也是不用再做了!
    等薛浮离开之后,张秘的压力非但没有削减,反而更大了。毕竟是独处的时候,才能更清楚这位小少爷的性情如何
    他主动出击,为小少爷添一杯他先前要过的糖奶比例适宜的咖啡,恭敬道:小少爷,您想知道些什么信息,我都会如实为您禀告。
    但薛慈对那些公司内幕,却不像有兴趣的模样。
    他合上手中的文件,没什么需要,你去工作吧。薛浮没有专业的生活秘书,每个秘书都有各自的职能分工。就算是他,也不会让秘书时刻守在身边照料。
    张秘头脑一蒙,几乎开始疑心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少爷,但他见薛慈平淡垂下的眼,又重新否认这个猜测,小心地道:我今天的工作就是在您身边,为您答疑解惑,提供您需要的服务。
    薛慈说:那就做你平时的工作。
    张秘:
    我没什么需要你的地方。兄长离开,薛慈反而没再去翻看那些文件,而是坐到了一旁的软椅上,翻开自己随意从休息室书柜中抽出的书。
    张秘想到,果然还是刚成年的小少爷,听说又被保护的很好,还没入社会,是不到对那些权势感兴趣的时候,宁愿看一看书。他见薛小少爷的确没什么要使唤他的意思,从善如流地退到一旁,处理自己手上的文件,只是也没放下对薛慈动态的观察,力求做到既不碍眼,还能反应迅速地为小少爷提供服务。
    虽然只是平常的例会,但这次似乎有预料之外的内容,以至薛浮去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没回来。最后快六点时,薛家大少爷才给薛慈打了个视频通话。
    在接通的瞬间,薛浮脸上的冷厉神情变得温和起来,没让薛慈看到他的丁点情绪。
    对不起,阿慈。薛浮说道,哥哥这里有些事要处理,可能要忙到七点多。你先去哥哥预定的餐厅用餐,等明天哥哥再陪你一起吃饭好不好?
    这种语气,倒像是薛慈很需要兄长的陪伴了。
    薛慈略微无言,刚想答他等到七点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又反过来衡量了一下,果断应下,好。
    薛浮松了一口气般。又低声道歉几句,才挂断电话。
    挂断的瞬间,寂静如同无人存在的会议室的氛围继续降至冰点。薛浮黑沉的眸中积蓄着某种情绪,神情也更冰冷平淡起来,几乎无人敢同这样的薛浮对视,又或去触一触他的怒火。
    薛浮的手轻轻敲在桌面上,带来了无言的威慑力。
    可以了。薛浮说道,你们谁先说。
    电梯门打开又闭合。
    薛慈乘坐的是专门直通总裁办公室的电梯,张秘毕恭毕敬地守在一旁,原本是到楼下负二层的停车场,但薛慈又不必和兄长再同进同出,便重新改道为到一楼的大厅当中。
    张秘正想到要不要紧急安排车接送小少爷,又纠结地考虑到薛家的小少爷如何也不会少人安排出行,自己有越矩嫌疑。正在衡量时,电梯已经先一步打开,张秘行动倒是比脑速更快,先一步挡在薛慈身侧,为小少爷开路,同时也用暗示目光扫过擦肩而过的人员,让他们都警醒一些。
    消息果然也传的很快,相比之前那些只是畏惧薛总而有所收敛的目光,这次则正经恭敬许多。哪怕有诸多好奇,薛小少爷所走过的地方,也没人敢大胆抬头直视,都是微微垂首避让,显得十分谨慎。
    这份因尊重敬畏而起的安静持续许久,以至于在待客厅中突然爆发的争闹声十分明显,一时引得无数人侧目而去。
    争吵者之一显然还很年轻,少年音色十分好听,但是因为高声吼叫与争执而显得有些嘶哑嘲哳起来。
    秘书只听了一耳朵内容,冷汗便下来了,连忙对薛慈躬身道歉:抱歉小少爷,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在失职,我们会尽快处理的。
    秘书对着身边的人低声嘱咐下去:快点解决。竟然让他都闹到小少爷眼前了,你们是不想干了?
    被叮嘱的人露出了一些犹疑神色:可是
    解决不了就报警,让警察解决。安保部在干什么,让他进来不止一回了。秘书平静地回答他,那瞬间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漠然冰冷,让他的下属微有些瑟缩犹豫:好。
    那些争执声已经低下去了,难以听清。薛慈的目光却落到那个方向,询问:那是?
    有罪犯以我们公司名义诈骗,那位是受害者之一,所以前来公司,要求我们赔偿。秘书神色正直,话语中虽然不偏不倚,但是透出的意思却很直白明了。
    哪里是索赔,是找不到犯罪者就来勒索了。
    公司则处在完全无辜的位置上,要说有什么错,也就是名气太大以至被诈骗犯给当成名目。这种情况下,愿意赔偿是出于人道关怀,还来公司总部争吵喧哗,就是勒索。
    这种琐事显然不属于薛小少爷关心的范围内。薛慈微一垂眸,也没给出什么回应。只是在离开公司之前,原本已经平息的声音又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谁都能听出那其中的不甘。
    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来。
    我要见薛浮!他说,我不走,让我见薛浮,让我见他!
    秘书感觉自己的冷汗要流的更多了,心中叫苦不迭,已经开始反思事后该怎么向薛总解释这件事。
    只是要赔偿的话,这么清楚地喊出公司顶头上司的名字,其实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薛慈的步伐停下,平静地说道:他倒是很清楚兄长的名字。
    秘书紧紧垂下眼:像他这样的人,应当是有备而来。
    薛慈却已经转变了方向。
    薛小少爷!秘书慌乱当中,声音略微大了一些,您不适合见到这样的事。那样的勒索犯,我们无法确定他会不会对您造成威胁。
    他声音艰涩地说道:那样的人也不应当脏了小少爷的眼睛
    要是能让他一个人,在公司内部,就能威胁到我。薛慈的声音相当平静,那确实应该考虑重新聘用安保人员了。
    张秘只觉得头皮发麻。
    然而以他的位置来看,出声阻挠两句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再多,恐怕今天被辞退的就是他了。所以也只能低着头,紧跟着薛小少爷的步伐,心中无数次的祈祷。
    至少那位不喜欢将那些事挂在嘴边,薛小少爷只是去看他一眼,总不可能一眼便发觉其中的端倪。
    张秘却没发现薛慈现在紧抿着唇,神色复杂难辨,那双黑沉沉的眼中更似浸开了一层墨般。
    抵达待客厅时,里面复杂的人员组成,让薛慈一时没辨清自己的目标在何处。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
    少年被无数身穿制服的安保人员押解着手,扣在地上。他的身体颤抖着被压在地面,肩膀弓起的力道形成一个可怕的弧度,不断痉挛,像是被压制在地面的野兽恶狼,凶恶地向他能见到的每一个人嘶吼着,脸颊却还是被按的贴在地上,狼狈无比。
    有人伸手去按住他的嘴,让他只能发出短暂的呜声。
    非常奇异的,明明那具身体瘦得出奇,看着没什么力气,但是挣扎起来的力量却十分地大,要是角度不如何好的话,至少三个成年人才能按住他。
    少年的身体弓起,还在沉闷地喊着什么,脸被按在地上看不清具体神色,倒是偶尔露出的半张侧脸上是青红的淤色。
    当然也不会有人刻意殴打他,但是既然产生了身体纠纷,想要不有些擦伤也是极其困难的情况。
    薛慈低头,垂眸看着像野兽般低俯在地,疯狂挣扎的少年。
    先放开他。
    薛慈的声音很轻,但是安保都极其会看来人的身份,犹豫了一下,便纷纷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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