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和老专家们共同光荣下岗的那个,只是其他专家还是要响应国家抽调继续干活,薛慈是真的没事干了。他还没入国芯院,严格来说是被国家临时抽调的,没编制的临时工,等抽调任务结束,按常理要回去继续上学。
    这是批下来的奖金。
    华女士坐在薛慈的对面,精心掰了一点茶饼放进杯中,冲泡了起来。鉴于这块茶饼比等重黄金还要贵重的价格,她连第一泡都没舍得倒掉,而是在略微温度合宜的时候微品尝了一口,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般的满足喟叹声。
    华女士平生爱好不算宽广,做研究是一项,品茶是另一项。而能让她分享出这些占了华女士小半年薪水的茶叶收藏的人也很少薛慈绝对算是最年轻的一位。也是后辈当中绝无仅有的一位。
    薛慈微抿了一口颜色略深,压抑不住满蕴芳香的茶汤,微眯了一下眼,像是午后小猫在铺满阳光的房檐上打了个滚那样舒适的动作,虽然没说任何的话,但看得出来对这块茶饼的评价相当的高,以至华女士微弯了弯唇,露出一个相当矜持满意的微笑:你倒是比很多人都会喝,不算浪费。
    薛慈也微微弯唇笑了一下,看起来很有他这个年纪的内敛意味:谢谢您的盛情款待。
    华女士是来送钱的作为先前改造芯片项目的主操人员,国家当然批复下了相当丰厚的一笔奖金。
    再加上薛慈虽然是无偿献出的核心技术,但是上面的批复下来,显然也在其他方面做出了一些补偿,以至于那张卡里的金额多到了有些烫手的地步。
    当然,就算再丰厚,也不足以让华院士兴师动众地出面送钱。她来到这里,还是因为一些比较私人的方面。
    比如薛慈加入国芯院邀请方面的事。
    如果现在加入,恐怕他不仅是国芯院中最年轻的成员,也会是学历门槛上的一个特例了。
    学历只是用来拦截庸碌的第一道门槛,并不能作为衡量所有的价值标杆。华女士出身腐书网,从长辈到子侄,身边博士多的屡见不鲜,以至学历相比才能对她来说更可能只是一张纸而已。但如果薛慈这样的年轻人没有一个足够光鲜的履历,还是会让她生出一点可惜的情绪。于是华女士的意愿更偏向让薛慈尽快学士毕业,跳级直博。
    才能上薛慈已经足够得到芯片方面的最高受衔了,而一些必要的手续环节也会在华女士的安排下变得无比节约时间,让薛慈能足够快的从学生时代,过渡到开始为国家干活的专业时代。
    虽然因为薛慈的特殊出身,让华女士的确犹豫了一下或许相比繁忙且大部分时候相当枯燥乏味的研究,眼前的少年大概还是更愿意回家继承公司家产。不过薛慈的觉悟还是比她想象中更大,两人商讨了一下,一拍即合。
    至于其实理应被询问到的薛父的态度。华女士很温和的无视了这个应该被考虑到的地方。
    她和薛慈的意见,严格说来现在只有一个冲突。
    华女士认为本科的学习相比真正的专业而言太过皮毛且浅薄,对很多年轻小孩入个门来说倒是够了,但对于薛慈而言和浪费时间也没什么区别,是最应该被跳过的学习环节。
    而薛慈的态度与此不同。
    我希望能按照正常的节奏步伐读完本科。薛慈依旧很温和的说,但在温和下的,是相当坚硬不容反驳的态度。被华院士询问后,薛慈略微犹豫了一下,其实他的理由也并不算那样正确,甚至显得还有一些怪异,但他还是很温吞坚定地解释道:我很难得有这样正常和同龄人交往的机会,也希望自己多享受一下这样的时间。
    这样正常的时间。
    很多事是薛慈没办法告诉其他人的。比如说他记忆当中,那一世不正常的人际往来。而在这一世,对于十几岁就离开洲城来到方老实验室的薛慈而言,身边同在实验室的同门和他的接触范围也仅仅限定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又何况他心中积蓄了其他人难以想象的疑虑和阴霾。
    也是直到那天以后,薛慈才能正式顺应现下的人生,而非担忧第二天一切恢复原样的梦魇。
    对旁人来说平淡、正常,甚至是枯燥的每一天,对薛慈而言都是无比值得去体会的每一次新生。
    华女士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薛慈的理由是这个,哪怕对方说是因为校园里有喜欢的女孩子(或男孩子)要留在大学谈恋爱可能都不会令她这样奇怪了。不过也是在这时候,华女士也终于想到了对方那非同一般年轻的年龄,意识到了薛慈相对她而言,真的是个小孩子而已,哪怕对方是那种最标准的,值得称颂的天才少年。
    果然还是比较有孩子气。
    华女士想着,眼底透出了一点柔软的意味,满足了薛慈可以说是相当微小也幼稚的要求。
    那好吧。她的唇角微微抿起,形成一个优雅、严谨的弧度:再给你放几年的假。
    因为薛慈的请假理由过于硬核,以至于华大给薛慈的假期时间宽限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属于那种一学期都不见得用来一次,且不管是教务主任还是班主任还是辅导员见到后都会怀抱非同一般热情、宽和的态度对待的那种。
    理论上薛慈可以休息调整个十天半个月再去上学,但他也不愧是那种各个意义上的好学生。在结束研究后的第二天,就收拾完行装,回到了华大,销假,上课。
    教务部主任的眼都要掉下来,反应迟钝而沉默地办完手续。等薛慈离开的时候,还僵硬地挤出来了一个冷笑。
    虽然从他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热情微笑才对。
    只是在薛慈如常地回到教室当中,负责点名的老师在目光触及到那张面孔后愣了一愣,还没说话,似乎在怀疑人生,氛围尴尬而凝滞。这时候芯片系的主任和领导鱼贯而入,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和薛慈一起的后排,顺便还推了个保温杯给薛慈,里面是老年人最常喝的普洱枸杞茶,然后温和地说:薛老师您回来了啊。听课的话要是有什么不对及时指导反馈啊。
    薛慈:
    台上的老师:
    老师不得不很无奈地替换了课件,将一节原本平平无奇的理论课上成了接受领导检阅的公开课,连台下的学生都特别精神。
    薛慈:
    系领导笑眯眯。
    薛慈终于意识到,他可能没有正常的大学生活了。
    第91章 请谢哥学会独立行走
    要说薛慈回华大方便了什么,可能也就方便了方老更好地差使这个弟子了。
    校领导矜矜业业,当薛慈是个捧在手怕摔了含在口怕化了的宝贝虽然某种程度上这么说也没错。每次听个课都要兴师动众的,以至薛慈常常社死,未免麻烦,又开始了无限期的合规请假。但方老就没什么顾虑了,来回折腾都是自己学生,以前怎么让薛慈干活,现在就还是怎么干活。
    甚至说以前一些项目,因为涉及到国家机密,还不能交给薛慈办。
    这和方老信不信任也没关系,按规矩就是不能经薛慈这种学生的手,要不然出了事,对薛慈的未来就是个麻烦。现在因为薛慈在国家上过了明路,正儿八经以后要进国芯院的,这方面的规定审查也没那么严格,方老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薛慈偏偏还特别争气,很多时候一些相当繁琐、精密又枯燥的任务交到他手里,就能变得清楚而有条理起来,比方老多年的助手都要更合拍。方老也相当爽快地标上薛慈二作的名,为即将进入这个圈子的弟子再刷一刷履历。
    虽然现在薛慈的名字已经被刷的在芯片圈中有点无人不晓的意思了,再厉害的大佬都对这个几乎是做出了芯片变革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并且有了强烈的挖人欲望。
    这么压榨了弟子一段时间后,方老总算满意了一点,也或许是终于意识到这样下来他们脆弱的师徒情可能就经不起铁榔头撬了,终于给薛慈放了一段时间的假。
    如果说以前,薛慈对放假这种状态其实是很茫然,他更愿意继续搞下科研,或者在draw上以Ci的马甲研讨一些课题,打几场辩论赛。但对现在的薛慈而言,他终于有除此之外的事干了。
    比如和他分别已久的男朋友谈下恋爱。
    谢问寒之前也没在华大,他同样请了长假,虽然和薛慈的理由不同,但是优先等级倒是差不多。
    白家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这位不管是白家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白老先生最赋予厚望的继承人,没先去把他的那群叔舅姑嫂或是年轻子侄们都收拾一遍,以要么温和要么凶恶的手段让他们失去抗议的口舌,而是在占据了上风后,特别让人眼红和不解地向老爷子打了个申请,继续在华大念书。
    虽然相较薛慈返校的理由,谢问寒回来的理由就显得特别恋爱脑但是不恋爱脑怎么办?他留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为了恋爱脑的(字面意思)。
    不提薛慈现在掩也掩不住的知名度,谢问寒本身也是华大的风云人物,就算在世家公子、鬼才神通遍地的华大当中,都能以冷淡性格,英俊样貌博得相当一大部分学生的芳心,被评选为华大系草。请个假的时间,班导办公室每天都能看见因为班长身体状况而特意前来关怀的学生。他这样的人和薛慈走一块,简直就像两个探照灯照到一块了
    显眼。
    不过谢系草和薛神关系好,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早在薛神扬名华大之前,就能看见他们两个人经常出入实验楼,具相当可靠的知情人线报,谢系草其实也非常有芯片研究天赋,很早以前就和薛神一起参加过芯片相关的竞赛。
    薛神都参加的竞赛,那能一样吗?谢系草必然也是在这方面天赋相当出色的啊。
    据说谢问寒不报考华大芯片系,纯粹是因为家庭因素,这一直是他心中遗憾夙愿,所以经常向薛神讨教一下专业方面的知识,学习进步一下,从他们从前经常出入实验室和芯片系课堂这点就能看出。
    所以两人现在就算是同时出现,其他学生虽然会因为被学神光芒笼罩着而多看许多眼,全当全了自己的好奇心,但心里其实特别纯洁。
    根本没想歪两人的关系。
    就算谢问寒和薛慈表现的挺亲密的,不管是偶尔的牵手,或者是两人肩并肩的距离,都早已经超过了正常同性友人的距离。华大围观过他们的师生都还是觉得两人身上散发的就是纯洁的学术气息,单纯的朋友情谊,估计只要没看到两人嘴捱着嘴,都会在心里默默劝自己不要少见多怪,自己和朋友不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吗?
    而薛慈和谢问寒虽然没有隐瞒关系的打算,也尚且处在情侣间的热恋期,但还没有黏腻到当街接吻的地步私下亲也不会被人看见不是,总体而言非常含蓄。以至没给其他人驳倒心中猜测的论据,公开关系硬生生处出了地下情人的感觉。
    薛慈倒是没这方面心思,从他能把约会地点选在实验室,约会内容选成试验推导就该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觉得是纯洁兄弟情了。谢问寒虽然很享受和薛慈的约会内容,但在某方面,他又很像一只处在发情期的公孔雀那样比较希望含蓄地,炫耀公开一下。
    首位的受害人选择,是谢问寒的朋友。
    薛慈是没什么朋友的,虽然想和他做朋友的人不计其数,但因为某种长期的后遗症,以至薛慈虽然有一些关系相当好的长辈、同事,甚至是同门,但是对于同龄人的朋友人选而言,哪怕同学都相当友善,但好像也没人能抵达朋友这个标准。
    所以谢问寒轻描淡写提出,要不要在交际圈公开一下关系的时候,首要人选是他的朋友。
    谢问寒的朋友也不多。
    要说表面上交际往来,推杯换盏的人群可能不计其数,谢问寒先前是做一些生意的,以至他虽然看着性情很冷,不好接触,但人脉却相当广,惹得那些世家传承出身却不如他有钱的都气得牙痒痒,还要自荐请帖。
    但是利益链搭成的朋友,谢问寒当然不会让他们有见到薛慈的机会。
    所以这些朋友,其实是在谢问寒很年轻的时候,跟在他手底下创业的一群学生。
    这群学生也不是普通学生,多是世家子弟,尤其一些人出身还相当高,所以当他们和谢问寒做朋友,甚至隐隐将谢问寒当成老大那样崇拜的时候,实在引得很多人不解,觉得谢问寒是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等这些人跟着谢问寒几年后,他们同辈甚至是长辈,都得赞一句还是这些年轻人眼光毒辣,大智若愚(?)。
    谁能想到谢问寒连他们这群老狐狸的一半年岁都没活到,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让许多世家都暂避锋芒。
    不要提跟着谢问寒单干,就是做小弟,都算跟对人了。
    他们也的确押对了宝。
    谢问寒掌管了白家的部分权柄后,其实已经知道要以自己创办的根基,去硬碰硬一些根系庞大的巨大世家是几乎没可能的事,而要颠覆它们的话,需要经过漫长时间打磨,直到能取代它们的位置才行。而他手中可以让许多世家暂避锋芒的财力,在白家眼里,也不过是稍微经营的好些的游戏更何况是觉醒之后的谢问寒了,这个世界的财富和权柄,对他来说都是相当没有意义的事。
    但谢问寒还是继续和他们进行着事业的铺陈,经营着这个小游戏,并借着白家的势力将它扩大着走向巅峰。如果说之前还是因为谢问寒要有全权属于自己,拥有绝对决策权的纯净势力和白家抗衡,那么现在的他,就纯粹是留了照顾一下共创事业的这群人类的心了。
    毕竟都不太聪明,在吃人的世家里有个保障也不容易。
    不太聪明的一群少爷们听到谢哥请吃饭,一下就热火朝天起来了。
    哪怕和小情人正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呢,都立即爽约,挨着哀慎眼光滚出了华大。
    他们也知道谢哥事忙,先前消失了那么久,回华大后又只顾着和他们华大传奇薛神黏在一块,能让谢哥主动请吃饭,多不容易啊?
    几个人在群里就讨论开了。
    谢问寒看了一眼群,一群人正风风火火讨论要吃什么,左一个要去谢问寒的私人厨房那的,右一个说不行那不够出血,还是去京市长塔那边的某某斋,又开始思考好像某某斋也不够出血
    谢问寒问:中午想吃什么?
    薛慈就靠在他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翻书。听到谢问寒问,想了一下:吃火锅吧。
    薛慈难得想吃口味重些。而火锅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做都不会难吃,也怎么做都很难有人讨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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