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瞳孔骤缩,下意识看向了楚绥。
    怎么会这样
    原本在周围巡逻的小队听见异兽刚才过于反常的叫声,连忙赶了过来,却见防护网旁站着的是阿诺,连忙顿住脚步敬礼:中将,刚才异兽群似乎发生了暴动。
    阿诺用手掩住光脑,转身大步走向营帐,声音沉沉的甩下了一句话:去通知他们,半小时后召开紧急会议。
    虫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思维还是有着些许僵化,并不如人类那么灵活,科研人员一直致力研究威力巨大的杀伤性武器,却从没想过其实异兽害怕的东西仅仅只是一团小小的火而已。
    楚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绝壁是他咸鱼生涯中最为辛苦的一段日子,往图书馆跑了不下十几个来回,说出去都没人信。
    不过只要研究出了结果,勉勉强强还算值得吧
    阿诺重新回到营帐内,这才缓缓松开掩住光脑的手,光屏重新在半空中弹出,清晰浮现出了楚绥的面容。
    雄虫大概心情颇好,就连坐姿也恢复成了平日懒散的模样,一膝微曲,指尖搭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着。
    阿诺静静看着他,心情忽然带了些许复杂,片刻后,终于犹豫着出声问道:您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谎可不好圆。
    但是楚绥不怕,反正他说什么阿诺都会信:我随便猜的。
    阿诺闻言笑了笑,蓝色的眼眸出现一抹浅浅的笑意,他如从前一般,并不追问什么,只是低声赞叹道:您很厉害。
    楚绥如果有狐狸尾巴,现在就该翘上天了,用手支着头,没说话,但也没否认,眉眼张扬肆意,一如既往的喜欢听阿诺夸他。
    这幅鲜活而生动的模样在虫族是很少见的。
    阿诺低声道:最近帝都太过动荡,如果可以的话,您待在家中尽量不要外出,我会尽快赶回帝都的。
    他听说了星网上雌虫要求修改律法的事,不同于阿尔文内心压也压不住的兴奋,无论是政权变动还是制度改革,阿诺并不想把楚绥牵扯进去,哪怕雄虫根本不可能从这场漩涡里面抽身,偏偏此时他远在卡斯洛星,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是鞭长莫及。
    还有
    我很想念您。
    无论是太久没见也好,问候关心也罢,哪怕发现了异兽弱点这样重大的事,都改变不了这通视频电话真正重要的内容其实只有这五个字而已。
    隔着光屏,尽管楚绥不太想承认,但他好像似乎大概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想阿诺了,毕竟太久没见了,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挑眉问道:你有小时候的照片吗?
    阿诺愣了一瞬,眼中出现一丝茫然:?
    楚绥重复道:小时候的照片。
    老实说,他挺好奇的,阿诺这个性子,不知道小时候是不是也跟个古板的小老头一样,楚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兴味:把你小时候的照片发我一份。
    他说完,想起阿诺似乎还要开军部会议,也没再继续聊,只是在切断通讯前,提醒了他一句:别忘了。
    阿诺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对方切断通讯的速度太快,光屏在半空中直接嗖的一下缩了回去,到嘴的话也堵在了喉咙口。
    小时候的照片
    阿诺无意识抿唇,白净的耳尖忽然沾染上些许薄红,有些微微发热,半晌后,他犹豫着伸出手,点开了光脑存储的信息库,然后一张一张,翻找着自己虫崽时期的照片。
    好像好像没有几张
    楚绥反正睡不着,坐在椅子上翻看着那本厚厚的帝国律法条议,着重看了一下有关雄虫的保护制度,单纯以他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对于雌虫来说确实严苛得有些过了头。
    例如婚姻法规定,雌虫在嫁给雄虫后,所有的身家财产都尽归雄虫所有,仅有雌君可以保留百分之二十的财产。
    再例如,雄主回家必须跪迎,对雄主的要求必须无条件遵从,倘若雄主因为意外受伤,那么他的雌君雌侍必须接受雄虫保护协会的调查,并受到相应的惩处。还有一些私下里进行,但并没有摆到明面上的默认条议,雄虫可以随意处罚自己的雌君与雌侍,甚至拿他们当做货物交换,只要不闹出命来,帝国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其实闹出性命的不在少数,只是都被压了下来。
    楚绥看了几页,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这辈子总算比上辈子清明些,过的也不算太糊里糊涂,又或者他的理智一直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种社会制度是畸形且不正确的,只是因为楚绥身为这种体系制度下最大的受益人,所以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一事实。
    楚绥当初上学的时候,老师给他们课外拓展了《狂人日记》,里面有一段话是这么写的: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虽然隔着不同的时空背景,但这句话放在虫族,也同样是受用的。
    楚绥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然后在雌虫财产尽归其雄主所有那一行划了条红线,打了一个叉,想了想,又将尽归其所有五个字划掉,改为百分之三十。
    无论古今中外,一个国家得以维持的基础少不了公平二字,也少不了平衡二字。
    但虫族的雌雄比例太过悬殊,既然做不到绝对的公平,那就只能最大限度的维持平衡。
    多年前那场浩劫发生的时候,雄虫的地位也许比如今的雌虫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的信息素除了能安抚雌虫外,并没有任何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以至于雌虫为了繁衍和x欲四处争抢掠夺他们,甚至关押囚禁,雄虫大批大批的死去,险些造成了亡族的灾祸。
    后来动乱平息的时候,重新制定法典的联盟议员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也为了遏制雌虫过于强大的力量,从而制定了一系列严苛的律法,但矫枉过正,纠正错误超过了应有的限度,隐隐又是另一场悲剧历史的重演。
    楚绥忽然觉得修订这本错漏百出的帝国律法条议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保护雄虫无可厚非,对雌虫力量的压制也无可厚非,但那些仅仅只是为了发泄凌虐,培养奴性的律法规定就大可不必了。
    楚绥捏着笔,在指尖灵活的转了一圈,然后在雄主进门须跪迎、雄虫可自行惩处雌君或雌侍那一行字的下面重重打了个叉。
    除非有一天雌雄数量相当,否则平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只能把保护和优待雄虫这一方面在合理范围内适当缩小,同时放宽对雌虫的压制。
    要知道弹簧被压制太久,反弹时的威力可是惊人的。
    这本书虽然很厚,但似乎被主人从头到尾翻阅过无数次,书页不算十分平整,有些都翘起了边角,楚绥并没有在意,看了一小段,手腕上的光脑忽然震动了一下,终端显示阿诺发来了两张图片。
    楚绥见状眉梢微挑,把手中的笔扔到一旁,懒洋洋的倒入椅背,选择接收信息,然后点开了图片,结果发现阿诺居然真的把他小时候的照片发了过来。
    第一张大概是阿诺虫崽时期的,个子也就比楚绥膝盖高那么一点,一双蓝色的眼睛湿漉漉的,银色的头发乖顺的落在额前,耳朵微尖,五官精致,脸蛋看着软乎乎的,像个奶团子。
    啊
    真他妈可爱。
    楚绥莫名其妙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他手一滑,看向了第二张图片,应该是阿诺上小学或者中学时期的样子,对方身形已经抽条,修长清瘦,已经有了些许贵族公子的模样,容貌清俊,看起来气质不俗,蓝色的眼眸却显得有些冷淡。
    楚绥勾了勾唇,他就说嘛,阿诺小时候肯定就是个大冰山,毕竟冰山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培养出来的,他点击保存,目光又在那张奶团子的照片上定格良久,这才收回视线,然后关掉了光脑。
    把目光重新投注到桌上那本厚得可以砸死人的律法书上,楚绥眼皮子控制不住的跳了跳,这么厚,他得看到猴年马月去,果然还是当咸鱼最舒服了。
    面对这么厚的一本书,楚绥随手扒拉了一下,做了一件大部分人都会做的事,直接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粗略扫了眼,正欲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忽然发现右下角不知被谁画了一枚类似羽翼的图腾,瞳孔骤然收缩
    自由勋章?!!
    楚绥人都懵了,这不是自由盟的图腾吗,怎么会出现在这本书上,他不信邪的又仔细看了一遍,最后终于确认上面的纹饰就是自由军所佩戴的勋章图案。
    一抹抽象的人形位于图腾中央,身后双翼张开,然后半折于身前,头悬太阳,象征光明与自由,自由盟上辈子推翻制度时,所确立的新体系军章。
    那么问题来了,图案为什么会在这本书上?
    因为书的主人很可能是自由盟的成员或首领。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本书是谁的?
    阿诺的。
    楚绥:
    作者有话要说:楚绥:卧槽卧槽卧槽
    作者君:卧槽卧槽卧槽
    系统君:哇哦
    第59章 久别重逢
    有很多事其实很早就已经显露了蛛丝马迹,只是楚绥没有发现而已,例如阿诺和阿尔文私交甚笃,例如上辈子几乎所有雄虫都被关押起来,但阿诺却能在重兵把守的情况下轻易见到他,还有很多枝叶末节,林林总总加在一起,都足以串联成真相
    阿诺就是自由盟的成员之一,并且很可能是三个首领中的一个。
    他妈的
    楚绥为自己这个伟大的发现而感到震惊。
    真不怪他反应迟钝,实在是阿诺的形象完全和造反这种事扯不上半毛钱关系,阿尔文好歹还能看出几分桀骜不驯,阿诺则是真的不显山不露水,一看就是严于律己,束缚在条条框框里面的那种虫,没有丝毫叛逆气息。
    举个例子,谁能想象林黛玉去倒拔垂杨柳呢?
    楚绥静坐半晌,最后无声抹了把脸,老实说,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阿诺实在伪装的太好了,低眉顺眼,任打任骂,简直堪称雌君典范,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呢?
    宿主情绪波动过大的时候,系统也会受到影响,009在楚绥的意识里一直处于休眠状态,忽然间就被震醒了,它biu的一声弹出来,然后绕着他飞了一圈,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叮,你怎么了?】
    楚绥没说话,过了好半晌才道:我真傻,真的。
    系统点了点头:【嗯。】
    确实挺傻的。
    楚绥原本还在郁闷,听见它的话瞬间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系统离他飞远了一点:【是你自己说的,我只是单纯持赞同态度】
    楚绥小霸王的性格就不允许有这种事发生:我说我自己傻可以,你说就不行。
    系统心想这年头不仅做人难,做球也难,它在书桌上静静落下,蓝色的身躯散发着浅淡的光芒,将楚绥修改了一小半的律法条议照得分明,上面满是红笔痕迹:【所以你为什么不开心?】
    楚绥心想也不算是不开心,他睨着系统,转了转手里的笔,一盏朦胧晕黄的灯将他脸侧衬的多了几分暖色,连带着那种轻浮气也淡了些许:你说让我出去工作,改变未来的命运,是不是在耍我?
    系统装傻充愣:【没有呀】
    楚绥把笔一拍:你还说没有!
    他在军部工作了这么久,眼看着雌虫都要造反了,命运压根没有改变一丝一毫,八成还是个死,他再没反应过来系统是在忽悠他,那就不叫傻了,叫蠢。
    系统心想命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很玄的,它在那本厚厚的律法书上落下身躯:【你也许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扭转局势。】
    系统有时候只能起到一个规劝的作用,楚绥如果仅仅只是像上辈子一样醉生梦死的活着,就算活下来也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去,他需要明白一些事,一些道理,他仅仅只知道自由盟会造反是不够的,还需要明白自由盟为什么会造反。
    楚绥从做饭的时候就已经见证了系统的不靠谱,闻言眯眼道:我当然知道靠自己,靠你是没用的。
    靠山靠水都行,他真傻,为什么要靠一个球呢?
    阿诺在军中的地位和阿尔文相当,阿尔文是自由盟的首领之一,那么阿诺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楚绥眉头不自觉皱起,在书桌前来回踱步,惨了惨了,他以前好像打过阿诺,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记仇。
    应该不会吧?
    阿诺看起来不像那么小心眼的虫,不过也难保他在心里记小黑账。
    楚绥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在书桌旁不知徘徊了多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然后语带思索的看向系统:你说
    系统小心翼翼打出了一个问号:【?】
    楚绥摸了摸下巴:你说我以后如果对他好一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这不比走什么事业路线靠谱多了。
    【】
    系统还以为他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闻言顿了顿,但又觉得不是什么坏事,楚绥已经可以学着自己穿衣做饭,也可以开始自己学着工作,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他还没有学会如何去对一个人好。
    无论是父母,还是阿诺
    他被父母宠坏了,总觉得别人对他好都是应该的,三观尚未形成,就已经来到了这个三观同样崩塌的世界,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上辈子的他虽然可恨,却也可悲。
    系统扇了扇翅膀,轻声道:【那很好啊】
    楚绥打了个响指:那就这么决定了。
    诚如阿诺所说,最近帝都太过动荡,不少雌虫都怨声四起,楚绥一个雄虫,天天去军雌堆里上班,难保出现什么意外,他想了想,还是给组长发了一张请假条,装病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楚绥将桌上那本律法书合起来,决定明天再处理,伸了个懒腰,上床睡觉了。
    他这边刚刚入睡,卡斯洛星却是战火连天,士兵在异兽群周围点燃了火堆,然后将它们驱赶进早就挖好的陷阱中,一时间火光冲天,嘶吼声不断。
    阿尔文站在高处用,望远镜看了半晌,然后收回视线,冷笑着道:科研所那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臭虫,真应该早日回归虫神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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