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见他来,悄悄爬到他身旁,小声道:没有饭
    盛川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把饭倒了,看了沈郁一眼:没饭你不知道吃菜吗?
    沈郁:
    盛川心想富少爷就是富少爷,疯了之前麻烦,疯了之后也麻烦,他起身出去,站在走廊边,让林姨重新准备一份饭菜,后者慌不迭的送了上来。
    盛川看了眼饭菜,语气温和,却带着些许压迫:别让我看见你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姨连忙摆手:盛先生,绝对干干净净的,不信我可以吃给你看
    盛川知道她不敢,没说话,转身进了房间。
    沈郁一直坐在原地没动,半边身形错落在阴影间,连带着神情也晦暗起来,盛川某一瞬间觉得有异,不动声色踢了踢床脚,沈郁闻声抬头看来,眼中依旧带着一种神经兮兮的敏感。
    盛川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坐在床边,把饭菜都尝了一口,像个试毒太监,确定没问题了,然后把筷子递给沈郁:自己吃。
    沈郁乖乖接过筷子,闷头吃饭,低垂着眼,看起来只是机械的咀嚼,也不知尝出了什么味道,也没再问沈老爷子去哪儿了这种问题。
    盛川看了他一眼:怎么不问你爸爸了?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点犯贱,沈郁问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不问了还得上赶着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郁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他慢半拍的抬头看向盛川,似乎在他的提醒下想起了什么,语气茫然:爸爸呢?
    盛川久久不语,沈郁低头用筷子戳着菜盘,抿唇小声道:我想他了
    盛川没体会过父爱,他从小是被棍子抡大的,成长的路上都靠自己摸爬滚打,那个男人没给过任何一点帮助,但是不妨碍他看出来老爷子很疼沈郁,也不妨碍他知道没了亲生爸爸,这件事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难过。
    盛川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抽出纸巾给沈郁擦了擦嘴角的饭粒:他出差了,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如果有必要,他可以编出无数个谎言,事实上他也确实撒了很多谎,唯独这一次,不带什么目的性。
    沈郁闻言点了点头,小声道:别骗我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
    盛川伪装的太久,有些事情已经成了习惯,无论沈郁问什么说什么,他都会下意识选择那个令对方高兴的答案,闻言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然后道:明天我有事要出去,林姨送饭你记得吃。
    说完见沈郁点头答应了,这才起身离开房间。
    后半夜的时候,大宅静悄悄一片,佣人也都睡着了,月色透过窗户照在客厅内,冰凉悄无声息蔓延开来,更显死寂,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门锁转动的轻响,走廊忽然多了一抹黑色的人影。
    二楼的拐角尽头处是沈老爷子的书房,他平常办公也在那里,只见那抹人影悄无声息开门进去,然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取下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名家山水画,被遮挡住的地方有一个凹陷,是个正方形的门边,轻轻拉开,里面有一个小型保险箱。
    那抹黑色的人影似乎熟知保险箱密码,依次转动几下,锁就咔嚓一声弹开了,只见里面放着一些未装订好的文件,还有一个牛皮纸信封,解开封口的盘扣,里面装的不是现金支票,而是一份医院开具的证明书。
    人影好半晌都没动,片刻后,才把保险箱恢复原样,重新把画挂了上去,丝毫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翌日清早,盛川驱车离开了大宅,前往私家侦探调查的那个地址,上面显示肇事司机田家栋死后,就只剩老婆和女儿独自生活,她们的居住环境显然不怎么好,是一片人群密集且破破烂烂的居民楼,盛川的车开到巷口就开不进去了,剩下的一段路只能下车步行。
    没走几步,就是一群疯走打闹的小屁孩风似的从身边跑过,险些撞到盛川,他顺着门牌号挨个数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这是老区,半空中挂满了老旧的电线,铁门半开着,一些空隙处都已经生了锈,盛川往里面看了眼,第一感觉就是灰扑扑的,又脏又乱。
    他还没来得及找人询问,一名身形微胖的妇女就端着一盆子衣服从里面出来了,她看见盛川,不由得愣了一瞬,顿住脚步狐疑道:你找谁?
    盛川衣着光鲜,看起来是个生面孔,骤然出现在这里,显得有些扎眼,十分格格不入。
    盛川很快反应过来,将刚才在巷口水果摊买的一袋橘子递给她:嫂子你好,我是家栋的朋友,前段时间回老家了,所以不知道他出事的消息,今天过来是想看看你们。
    妇女闻言顿了顿,面露狐疑:你是家栋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你?
    盛川笑了笑:他给公司拉货,我是仓库管理员,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平常忙,没机会拜访,嫂子你不认识是正常的。
    他笑容可亲,让人升不起防备,很容易获取异性的好感,妇女闻言似乎信了半分,把手里装衣服的盆子放到旁边,然后接过盛川手里递来的一袋橘子道:真是不好意思啊,难为你还想着家栋,快进来喝口茶吧。
    她说着,对巷口坐着的一名小女孩喊了声:玲子,可别乱跑啊!
    这才拎着东西进屋,快步给盛川倒了杯茶:没什么好东西,可别见怪。
    盛川见椅子上有浮灰,不着痕迹擦了擦才坐下,垂眸一看,地砖也是灰扑扑的,连原本的花纹都看不出了,显然不经常打扫,角落里有一台崭新的洗衣机,正在嗡嗡嗡的转动着。
    盛川视线扫过正中央的一张黑白男人遗照,看向田家栋的老婆,状似关切的问道:嫂子,家栋哥去世之后,你们日子过的怎么样?
    田嫂子摆手道:能怎么样,顶梁柱都垮了,日子凑合着过吧,能吃饱就行了。
    盛川又道:那要不我帮忙给你找个工作?
    田嫂子拒绝了:我又不认识几个字,还得照顾女儿呢,哪儿有时间出去工作,再说了,家里还有老人要伺候,一时片刻的也离不开身。
    盛川叹了口气,似乎很替她们担心:公司给了抚恤金没?
    田嫂子用力一拍大腿,气的连家乡话都飙出来了:说起这个俺就来气,你家栋哥在公司干了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虽然是因为醉驾才出的事儿,但他们也不能一点都不管呀,什么抚恤金,一毛钱都没有!
    她说的正起劲,手机忽然响了,像是有人发短信。
    盛川不着痕迹扫了眼她的手机,见问不出什么东西,只得起身离开:嫂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田嫂子闻言连忙起身相送:那你慢走啊,没事过来做客,家栋肯定念着你的好。
    盛川笑意不变,却在转身时目光一瞬间变得幽深起来,无意识理了理领带,陷入思索。
    田家栋的老婆一定在隐瞒什么
    如果资料没错的话,田家栋死后,他们家就已经没有了任何收入来源,田嫂子如果真像她说的那么艰难,既有女儿要养,还有老人要照顾,在公司没有发放抚恤金的情况下,该怎么度日?又为什么要拒绝盛川帮她找工作的请求?
    她家里很脏,看起来不经常打扫,但洗衣机却干干净净,像新买的,刚才盛川注意到她的手机型号,是市面上推出的最新款,六千块钱左右,这些显然不是一个失去收入来源的贫穷家庭所能承受的。
    一切的一切,堆积起来就显得怪异了。
    盛川经过巷口时,看见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正坐在那里玩芭比娃娃,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把棒棒糖,然后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玲子。
    女孩闻言下意识抬头,却见是一个帅哥哥,眼睛大大的,奶声奶气的歪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不认识你呀。
    盛川笑了笑:刚才你妈妈喊你,我听见了。
    玲子晃了晃脚,没说话,盛川手腕一翻,掌心满是花花绿绿的糖果,大人的嘴里往往没有什么真话,那么他只能从小孩身上找答案了:你陪哥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玩对了我就给你一颗糖。
    玲子咯咯笑了笑,她从口袋里翻出一把巧克力来:你看,我有糖。
    盛川拿起她手中的巧克力看了眼,是外国的进口货,在超市里起码三百多块钱一盒,又放了回去:是谁给你买的糖?
    玲子摸了摸芭比娃娃的头:妈妈给我买的。
    盛川问:你妈妈一直都给你买这种糖吗?
    玲子摇头:没有,她以前不给我吃糖,最近才买的。
    最近那应该就是田家栋死后不久。
    盛川摸了摸小姑娘的麻花辫:那你家里最近有没有来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给你爸爸钱?
    玲子目光懵懂,摇了摇头:不知道。
    盛川猜她也不知道,毕竟年纪小,看了眼周围的小孩:你怎么坐在这里,不跟他们一起玩?
    玲子道:我生病了,妈妈不让我乱跑。
    盛川闻言顿了顿,这才注意到玲子的唇色比正常小孩要紫一些,没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小辫子,从地上起身道:已经中午了,赶紧回家吃饭吧。
    他也不算白来一趟,起码确定了车祸背后的事不简单,掏出手机给私家侦探发了条消息,让他继续查,然后开车回了沈家。
    系统问他:【亲,你不找医生给沈郁治病吗?】
    盛川现在对扳倒沈润这件事相当积极主动,但给沈郁治病则显得有些懒怠了。
    盛川扫了眼系统圆滚滚的身躯,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现在医生不好找。
    不是医生不好找,而是他现在没打算找,沈郁如果真的恢复正常,非得劈死盛川不可,到时候想跑都没地跑,反正系统也没规定一定要现在治好沈郁。
    盛川目前是这么打算的,先扳倒沈润报仇,然后再找医生给沈郁治病,等对方快恢复正常的时候,赶紧捞一笔钱,收拾东西跑路。
    完美。
    系统心想你不能因为我是个球就忽悠我:【亲,请不要钻规则漏洞哦,如果在一定期限内没有改造成功,还是会被系统抹杀的。】
    盛川最在乎的就是命,其次是钱,闻言只好道:我尽快安排医生。
    他把车开进沈家,却见外面多了一辆陌生的车,他不知想起什么,快步走进了客厅,却见林姨慌慌张张的迎了上来,语气焦急的道:盛盛先生不好了大少爷他回回来了
    她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知道的是沈润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鬼子进村扫荡了。
    盛川闻言一顿,环视客厅一圈:沈润回来了?他人呢?
    林姨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楼上:在二少爷的房间
    盛川闻言快步上楼,结果刚好在走廊拐角撞见沈润出来,对方看起来西装革履人模狗样,不像以前那么畏畏缩缩,显然接管沈氏之后底气也足了。
    沈润现在看盛川,莫名有一种养虎为患的感觉,目光透着深深的厌恶,比肉里扎进刺还难受:你可真够厚脸皮的,还赖在沈家不走。
    盛川目光透过半掩的门缝看了进去,却见里面一片狼藉,淡淡挑眉:大少这是什么话,沈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要走当然是咱们一起走。
    害死亲爹又害亲弟弟,不知道谁厚脸皮。
    盛川说完不顾沈润微变的脸色,径直绕过他走进了房内,却见里面的花瓶摆件碎了一地,沈郁面色苍白的倒在地毯上,侧脸有一条血痕。
    盛川大步跨过脚边的杂物,倾身把他扶了起来,皱了皱眉:你怎么样?
    沈郁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般,看见盛川,死死攥住他的手,一个劲往他怀里躲,没头没尾的低声念叨着:小野种小野种
    沈润站在门外还没离去,闻言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沉声道:沈郁,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盛川无声按住沈郁颤抖的身躯,闻言缓慢抬眼,意味不明的看向沈润:小野种又没骂你,这么对号入座干什么?
    沈润牙关紧了紧:盛川,我看你能猖狂多久。
    盛川似笑非笑:大少你能活多久,我就猖狂多久。
    他说完松开沈郁,从地上起身,然后单手插兜,慢悠悠走到了沈润跟前,嘶了一声道:你说外面的媒体如果知道沈家大少爷虐待亲弟弟,传出去会不会上新闻头条?
    盛川无所谓,他无名氏小混混一个,比不得沈润,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后者闻言面色微变,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目光阴冷的看了盛川一眼,然后转身下楼离开:林姨,把我的房间收拾好,这段时间我住家里。
    好的,这下真和鬼子进村没区别了。
    盛川见他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然后收回了视线,转身进屋,反手关上门。沈郁害怕的时候会习惯性缩进角落,此时躲在床角,一动不动,怀里紧紧抱着一团被子。
    盛川见状,伸手把他拉了过来,沈郁也没挣扎,不安的缩在他怀里,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盛川问:沈润打你了?
    沈郁不回答,只是攥紧怀里的被子,低声碎碎念:小野种小野种
    盛川:
    还以为他在骂沈润,搞半天是在骂自己?
    盛川用指腹擦掉沈郁脸侧的血痕,应该是碎片刚才不小心划到的:你在骂谁?
    沈郁摇头:小野种爸爸说他是小野种不是我说的
    盛川闻言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小野种?谁?沈润?
    一个当爹的怎么会骂自己的孩子是小野种呢,如果非要骂的话,那就只有一种情况,除非沈润不是沈老爷子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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