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川闻言正欲说话,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眼一看,就见沈郁从楼上下来了,便收了声,给了宋明雪一个眼神。
    沈郁显然没想到宋明雪会来,下楼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恢复了正常,不着痕迹看了盛川一眼,然后自然而然在他身旁落座,和宋明雪打了个招呼。
    精神尚可,情绪平稳,有礼貌。
    宋明雪无声打量着沈郁,实在没发现他哪里有问题,疑惑的看了盛川一眼,后者却没接收到她的视线,只是看着沈郁。
    盛川没有说宋明雪是他请来的,只道:宋医生今天来给你做个复诊。
    沈郁之前对这件事很抗拒,闻言依旧有些不自在,毕竟谁都不想承认自己有病,但不知是不是最近心境平和的原因,并没有显出特别的焦虑,只是看起来有些不情愿:随便。
    宋明雪闻弦音而知雅意,翻开了记录册,语气随意,像是朋友在谈心:沈先生最近睡眠怎么样?
    沈郁双腿交叠,想了想道:还行。
    宋明雪在睡眠一栏后打了个勾:饮食规律吗?
    有盛川盯着,想不规律也不行,沈郁道:规律。
    宋明雪的神色看起来放松了一些:那最近还有做噩梦吗?
    沈郁这次顿了顿才回答:有,不过很少。
    盛川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他知道沈郁病了,所以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康复,但到底不是医生,还是想找宋明雪确认一下才放心。
    宋明雪这次检查的很详细,不知不觉已经记了密密麻麻一页纸,个别问题有些尖锐,沈郁也都耐着性子回答了,能看出来,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她末了停下笔,仔细看了一遍自己的记录,再与前面几次病历进行对比,然后把本子轻轻合上,笑意温婉:沈先生恢复的不错,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有时候可以适当出去走走,保持心情舒畅。
    此言一出,沈郁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他垂眸,摊开修长的指尖看了眼,然后不着痕迹收拢,上面不知何时出了一层微薄的冷汗。
    他也怕自己有病
    盛川的心情和他差不多,闻言眉目也舒展了开来,见宋明雪似要告辞,从沙发上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宋明雪也没有拒绝,拎着药箱走到了门外,想起上次来时,地面上堆积的到处都是落叶,现在却干干净净的,枝丫上已冒出了嫩绿的新叶,郁郁葱葱一片。
    盛川回头看了眼,见沈郁还在客厅里坐着,把门半掩着,出声问道:他的病真的好了?
    宋明雪把手插入外套口袋,有些无奈,但还是玩笑道:盛先生,请你相信医生的判断。
    那就是没事了。
    盛川站在台阶上,身形愈发显得颀长,轻声道:我知道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从无谓变得在意,大概就是这样,盛川想起沈郁精神错乱的那段时间,依旧还是觉得恍如昨日。
    宋明雪知道他的担忧:沈先生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就像一个摔碎的瓷器,被人重新拼好了,但不能再摔第二次了,再摔第二次,就拼不起来了。
    这一段话,意有所指。
    盛川闻言一怔,然后摇头道:不会的。
    他说的很认真,宋明雪便也信了,她是一名医生,治好了病人总是开心的,笑了笑:好吧,希望你们以后永远都不用再找我了。
    语罢告辞离开。
    盛川目送着她离去,转身准备进屋,却发现沈郁正靠在窗户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径直走过去,然后把玻璃窗拉开,撑着窗台和他说话:偷偷摸摸的看什么?
    沈郁闻言屈指弹了弹透明的玻璃窗,面色不虞:什么叫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的看。
    他说完,攥住盛川的领带,然后用力一拉,迫使他靠近自己,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在他耳畔问道:医生是你找来的?
    沈郁说话的热息在脖颈氤氲,盛川感觉有些痒,微微偏头,忍着笑道:嗯,我找的。
    话音刚落,唇边就覆上一片温热,被沈郁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只听对方半真半假的低声道:不管有病没病,我都不会放过你。
    盛川曾经以为沈郁只拿他当个取乐的玩意,所以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去在意对方的任何事,可现在想来,他从一开始就带着偏颇。
    沈郁把盛川堂堂正正的带进沈家,不惜和老爷子撕破脸也要和他在一起,就是不想让别人把盛川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只可惜那时的盛川没看明白。
    盛川捧住他的脸,并不说话,低头吻上他的唇,辗转厮磨,吻得缓慢却深入,沈郁不大能喘得过来气,推了一下,二人这才分开,但仍是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挨着鼻尖。
    盛川转述宋明雪的话:宋医生说你的病已经好了。
    沈郁仍是嘴硬,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我本来就没病。
    盛川不讨厌沈郁的性子,相反,希望他一直骄纵,一直肆意,想把这个小少爷宠回原来无法无天的样子。
    行,你说了算。
    真的假的?
    真的。
    盛川站直身形,准备进屋,却见一抹蓝色忽的从他身上飞了出来,圆滚滚的身躯,背后扑棱着一双翅膀,赫然是许久不见的系统。
    盛川一时顿住了脚步,在他的印象中,系统没有事基本上不会出来,见状便以为它有事:怎么了?
    009绕着他飞了一圈,然后缓缓落下身形,与盛川视线平齐:【亲,我要走了~】
    盛川:什么意思?
    系统向他解释道:【你已经成功通过星际执行官的审核,我们可以解绑啦~】
    盛川闻言了然,只是他对一件事依旧感到好奇:我为什么会重生?
    系统摇头:【是星际执行官随机选定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哦,一定要好好珍惜呀】
    盛川微微挑眉:没有下一次了?
    系统摇头,用翅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没有下一次了哦。】
    盛川是聪明人,但聪明人做起蠢事来,却比傻子还要命,好比他深恩负尽的上一世,临死的时候,什么都没落到。
    他如果肯回头,就会发现父母一直在等着他回家,他如果肯摒弃利益用心看,就会发现沈郁这个小少爷是真的爱过他,是盛川自己被蒙蔽了双眼。
    没有下一次了
    盛川闻言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心脏微紧之后,又化做释然,叹口气,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已经很难得了,不应该再贪心。
    系统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盛川:好。
    他抬眼,见着那一团蓝色的光球逐渐在阳光下淡去身形,最后变作浅蓝色的光点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同时耳畔响起了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叮!抽离程序启动,请宿主做好准备,
    开启自检程序,
    自检完毕。
    解除捆绑中,
    20%
    50%
    100%
    解除成功】
    系统真的离开了,盛川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一样东西正在悄无声息的剥离开,说不清为什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敲窗的闷响,回头一看,就见沈郁站在窗户后面,眯眼疑惑的看着他:你待在外面干什么,进来。
    盛川见他探头探脑的样子,莫名就笑了,靠着墙道:我不进去,你出来。
    沈郁闻言直接把窗户往旁边一拉,动作利落的从里面翻了出来,眉目张扬,在阳光下就愈发显得夺目,似笑非笑道:我出来了,你想怎么样?
    盛川见状淡淡挑眉,笑着对他伸出手,然后勾了勾指尖:过来。
    沈郁狭长的双眼微眯,觉得盛川今天看起来有些不正常,站在原地没打算动,但片刻后,还是口嫌体正直的走了过去,不出意料被盛川拉进了怀里。
    盛川嫌他傻: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沈郁睨了他一眼,心想这有什么办法:我叫你进去你又不进去。
    他只好自己出来了。
    时至春日,花园里的枝叶都舒展了开来,在阳光下温暖且幸福。
    重来一次,盛川以为可以躲过一切,阴谋诡计或是魑魅魍魉,但原来有些东西原来也是命中注定,躲不掉也逃不开。
    沈郁,这次你又撞到了我的怀里
    飞蛾扑火,一遍又一遍。
    第90章 完结番外之上辈子的恋爱
    沈家是圈中名流,偶尔也会在别墅庄园开办几场宴会,外间停着的车清一色都是百万起步,衣香鬓影间,将尘世间的富贵一块儿揽到了极致。
    沈润虽然是沈家的大少爷,但在老爷子掌权的时候,他依旧翻不出什么风浪,众人更多的时候对他只是礼貌客套,片刻后就移开了视线。
    外间的花园摆着长条形餐桌,欧式流水喷泉的哗啦声与里面传出的舞曲音乐完美融合到了一起,三三两两的宾客在草坪上翩翩起舞,一片觥筹交错。
    在月色的掩映下,一名男子靠在外间的墙上没动,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浅色西装,优雅持重,右手端着一杯香槟,侧脸轮廓分明,在黑夜中看起来有些清冷,抬眼时,茶色的瞳仁却又温润如玉,很好的掩去了那一丝凉薄。
    沈润找了片刻才看见他,避着旁人的耳目,不动声色皱眉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他说着,下巴微抬,往宴会厅里面示意了一下,冷声道:沈郁在里面,你站在这里可没办法勾到他。
    盛川晃了晃酒杯,浅色的液体在杯壁中显得瑰丽异常:这种事你该找女人来。
    听的出来,他对勾引沈郁这件事有些异议。
    沈润闻言,敦厚憨实的五官显出一种极其突兀的讥讽不屑:他要是真喜欢女人就好了,我还用找你来?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要么去把人勾到手,要么就回工厂继续打你的零工。
    沈润素来警惕,说完左右看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理了理领带,从侍者托盘上取了一杯酒,这才重新回到了交际圈里。
    盛川闻言透过玻璃窗,看向了宴会厅中间众星捧月的的那名少年,只看面相,便觉得对方张扬肆意到了极点,太阳般夺目,和盛川的谨小慎微背道而驰。
    这种富少爷好勾搭吗?
    盛川不知道,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平静持重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踟躇不定的心。
    这场宴会厅里,来的除了商界名流和富家阔太,仔细看过去,依稀能发现几张经常出现在媒体上的熟脸,大多是身形曼妙的女子。
    周振嘉大咧咧靠坐在沙发扶手上,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是这堆公子哥儿里花边新闻最多的,对那些小明星小网红也最熟,见状捣了捣一旁的沈郁,乐道:哎,那不是ST的当红主播樊云嘛,她怎么混进来的。
    网红这个词,可褒可贬,但总归容易让人看轻,这种宴会她们其实是不够格挤进来的,特别大腕的除外。
    沈郁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过一秒就挑眉收回了视线,目无下尘,兴致缺缺:不知道。
    旁边有人嘻嘻哈哈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特多小网红专门把自己包装成白富美,然后找渠道混进上流宴会吊金龟婿呢。
    沈郁嘁了一声,觉得无聊,往他们这边指了一圈,似笑非笑的道:你们谁被吊上谁就是傻x。
    周振嘉推了他一把:废话,你对女的不感兴趣,当然不会被她们吊上。
    沈郁皱眉:去你的!
    说完往长辈堆里看了眼,见他们没有听到周振嘉的话,这才放下心来,沈老爷子年纪大了,思想守旧,要是知道沈郁喜欢男人,腿非给他打断不可。
    这种宴会无非就是拓展人脉,没什么好玩的,沈郁坐了片刻就待腻了,趁着沈老爷子不注意的时候直接溜了出去,结果走的太快,出门的时候没看清,直接在拐角处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沈郁是横冲直撞的性子,走路也说不上平缓,当下只觉自己撞到了一个高壮男子,痛的眼冒金星,因为作用力踉跄后退了几步,手肘却被人一把扶住了,随即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冒失鬼。
    盛川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走进宴会厅,谁曾想就有人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力道凶猛,撞得他下巴生疼,莫名就想起了这个词。
    风风火火,冒冒失失,可不就是个冒失鬼?
    沈郁养尊处优惯了,甭管是他撞人还是人撞他,都只有他骂人的份,没有人骂他的份,闻言眼睛一眯,正打算看看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这么说,这一看,却怔住了。
    对方是个生面孔,起码沈郁在圈子里从来没见过他,男子身形颀长,眉眼斯文,在夜色下显得干干净净,清清冷冷的,偏偏眼中又带着一抹令人看不大清楚的笑意,衬衫一丝不苟扣到了喉结处,颇有些禁欲的感觉。
    但在沈郁的记忆中,禁欲的人都是冷冰冰的,不像盛川这么爱笑,他看了眼对方扶住自己的手,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自在,凶巴巴的语气也弱了几分气势:喂,你说谁是冒失鬼?
    盛川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心想不就是沈家的那个二少爷么,慢半拍的松开手,片刻后,笑了笑:谁撞过来,我就在说谁。
    他说着,无意识摸了摸被撞红的下巴,还是感觉有些闷痛。
    沈郁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一时说不上是尴尬还是羞恼,绕开他径直往外走去,结果不知是不是撞晕还没缓过来,又猝不及防被门槛绊了一下。
    盛川头也不回的反手扶住他,背后仿佛长了眼睛,心想这个沈家二少爷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意有所指的提醒道:走路当心。
    沈郁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炸毛似的甩开盛川的手,结果扭头就见周振嘉他们正看着这边,捂着肚子笑成了一团。
    周振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完了完了,沈二公子被吊上了。
    他的嘴仿佛开过光,冥冥中就定了沈郁的后路。
    沈郁没听见,他只知道他们在笑,具体笑些什么,却是不清楚的,当下连和盛川吵架的心思都没了,一个人闷头出了宴会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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