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最讨厌他不说话,人类的心肠弯弯绕绕,他怎么猜得到曲淳风在想些什么,力道大得指尖已经隐隐泛青:你怎么不把我捉回去炼药?
    曲淳风皱眉,一双清冷的眼从来都是那么认真:我不会杀你。
    他如果真的想杀临渊,鲛人一族活不到现在。
    官兵出海搜寻鲛人时,临渊潜伏在海底什么都看见了,他看见曲淳风几次三番救下阿瑛和林伯,也看见他和另一个穿官服的老太监起了冲突。
    他知道他知道曲淳风不是坏人
    但对方偏偏一句话都不解释,让人气的牙痒痒。
    临渊紧盯着曲淳风的眼睛,片刻后,终于松懈了指尖的力道,曲淳风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微动,似乎想做些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动。
    临渊心想自己为什么要选一块木头当伴侣,真是气死鱼了,尾巴一甩,直接游入了海中,徒留一件外衫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他从水面浮起,见曲淳风还坐在原地不动弹,抬眼看了过去:还不走,想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曲淳风闻言回神,从地上起身,捡起自己的外袍抖干净沙砾,这才走向海中,临渊嫌他动作慢,直接将他拽了下来,带着曲淳风朝之前的那个海岛游去。
    无论是身重剧毒也好,还是洪观微被软禁也好,这些事曲淳风都不愿对外说出口,他敏锐察觉到临渊在生气,所能做的却只有沉默以对:在下有苦衷,并非有意杀戮。
    虽然依旧什么信息都没透露,但这一句不像解释的解释对于曲淳风的性子来说也已经很难得了,临渊的脾气顿时就像针扎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他干脆停下游水的动作,转身看向了曲淳风:你有什么苦衷,我帮你。
    曲淳风却道:你帮不了。
    他说完,见临渊赤裸着上半身,肩头脖颈斑斑点点全是某种暧昧的红痕,看起来十分醒目,昨夜的记忆纷纷回笼,难免有些不自在,把手中的外袍给临渊披上,皱眉低声道:不许脱。
    天一门还有众多师弟,万一瞧见了
    临渊不屑的嗤笑一声,眼下泪痣醉人:我又不是姑娘。
    他还记得曲淳风天天叫他姑娘姑娘的事。
    曲淳风在这件事上罕见的有些态度强硬,严肃古板像个老学究,抿唇道:那也不可,总之不许脱。
    临渊似笑非笑的勾唇,懒懒掀起时,那双眼睛比狐狸还媚三分: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说完环住曲淳风的腰,紧紧贴着他,柔软殷红的唇落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余息氤氲:你要是答应娶我,我就听你的
    说起娶这个字,临渊似乎十分高兴,鱼尾在水里欢快的甩了甩。
    曲淳风闻言垂眸,见他脖颈间还带着自己送的古玉,半遮半掩的挡在衣襟下,心头忽然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心想自己如今朝不保夕,连性命都不知能留存到几时,又如何给临渊承诺。
    他指尖微动,有些控制不住的,缓缓抱紧了面前这条鲛人,感受着对方冰凉的身躯,只觉熟悉到了骨子里,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对方乱动的鱼尾也罕见的安静了下来,乖顺得不得了。
    曲淳风总觉得这个举动有些逾礼,但一想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他什么都没说,静静抱了临渊一会儿,便松开了手:我们回去吧。
    临渊挺好哄的,单纯的思维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曲淳风既然抱了自己,那就是答应了,心情颇好,鱼尾轻摆,带着曲淳风游向了海岛。
    天一门众人远远看见他的身影,纷纷面露欣喜,连忙走向了岸边:大师兄!大师兄!
    曲淳风上了岸,见他们都完好无损,心中悬着的一颗石头也落了地,他拧干衣袍下摆的水渍,见周围四处都是鲛人,恐他们做出什么事来,出声告诫道:我们暂且在此处休整,不得对那些鲛人出手。
    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看向了明宣,目光怪异的打量着他,
    明宣脸不红心不跳:大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约束好底下的师弟,不让他们乱来。
    曲淳风点头,不疑有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那些师弟的目光穿过自己肩头,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另一处地方,动作微顿,下意识转过了身。
    鲛人形貌昳丽,临渊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张脸生得颠倒众生,就连曲淳风初见的时候都恍了一下神,更何况这些修为火候都不到家的小师弟,临渊不似那些鲛人远离岸边,直接坐在了岸边的一块礁石上,墨蓝色的鱼尾修长有力,懒懒的浸在水中,鱼鳞剔透晶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天一门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鲛人,而且是活生生的,好奇也好,惊艳也好,都免不了打量一番,而且有眼尖的师弟发现,临渊身上披着的还是曲淳风的外衫。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们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眼睛都亮了几分,但碍于曲淳风平日的威严,都没敢开口问,只有明宣这个说话不过脑的出声问道:大师兄,你和那个鲛人
    话未说完,他猝不及防对上曲淳风冷冰冰的视线,吓了一跳,剩下的几个字一囫囵就咽回了肚子里,噎的难受。
    曲淳风见状这才收回视线,走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坐着。
    明义推了明宣一把:叫你胡说,惹大师兄生气了吧。
    明宣道:我哪里惹大师兄生气了,我就是想问问他和那个鲛人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们就不好奇?
    明义心想好奇归好奇,可还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好奇害死猫,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了,何必大咧咧摊在日头底下问出来。
    可惜他懂这个道理,明宣却未必懂,他还记得曲淳风和自己说过,这世上并没有什么鲛人,今日一见,竟是活生生存在的,身为炼丹的道士,对于自己不了解的生物难免抱着一丝好奇。
    大多数鲛人对于人类似乎都抱着一种警惕,因此只是远远的在周围看着,并不上前,只有临渊敢坐在礁石边。
    明宣看了看在树下闭目养神的曲淳风,又看了看临渊那条修长有力的鱼尾,悄悄的走到了他身旁,出声问道:姑娘,你可否把尾巴借在下一观?
    在临渊穿着衣服的情况下,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依旧具有相当的迷惑性,他原本正在对着太阳晒自己的尾巴,听见这熟悉的发言,不由得抬眼看了过去,却见是曲淳风的师弟。
    临渊淡淡挑眉:你想摸我的尾巴?
    他太绝色,明宣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毕竟人长出鱼尾巴这种事实在是世所罕见,丝毫没有察觉原本在树下养神的大师兄不知何时提剑走到了他身后。
    临渊鱼尾轻动,直接甩了明宣一身水,拒绝的干脆利落:不可以。
    明宣只觉自己这些时日与水十分有缘,他用袖子惨兮兮的抹了把脸,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唐突,正准备告辞离开,谁料一转身就发现曲淳风正站在自己身后:
    明宣眨了眨眼,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后背莫名感觉凉飕飕的:大师兄?
    曲淳风锵一声把手中的剑插 入地下,只觉这个师弟从小到大没有一次是让人省心的,沉声皱眉道:再让我看见你与鲛人说话,便自己跳进海里去。
    明宣:
    明宣也不明白为什么,可能大师兄对他们的爱已经消失了,他惨兮兮的回到了树底下,隔着一段距离,却见大师兄原地打坐后,那鲛人直接把尾巴搭在了曲淳风膝上。
    临渊对自己漂亮的尾巴感到相当骄傲,尾巴尖轻轻蹭了蹭曲淳风的手腕:只给你摸哦。
    第115章 有情况
    现如今官府派出的数十艘战船皆毁,天一门弟子只能暂居此岛,静观其变,每天除了捉捉鱼,生生火,再就是围观围观他们那不近女色的大师兄和那条蓝尾巴鲛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明宣不会抓鱼,只能负责捡柴火,他眼见曲淳风又像往常一样,独自坐在远处打坐修炼,而那条模样极漂亮的鲛人则游过去,没骨头似的粘着他,一次次被曲淳风冷血无情的推开,一次次不厌其烦的往上靠。
    明宣和明义头挨着头,一边生火烤鱼,一边嘀嘀咕咕:那条鲛人是不是喜欢大师兄?
    明义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应该是吧。
    明宣又开始散发他的脑思维了:那大师兄喜欢他吗?
    明义心想二师兄真瞎,大师兄把师父赐他的古玉坠子都戴在了那鲛人脖子上,说不喜欢也没人信啊,于是道:应该喜欢吧。
    明宣:那大师兄为什么老是臭着脸,一直推他?
    明义闻言顿了顿,他总不能说大师兄就是喜欢假正经吧,添了一把柴火进去:二师兄,你就别乱打听了,一会儿大师兄知道了,你又得挨骂。
    明宣撇了撇嘴,有些委屈:你们都嫌弃我。
    明义心想是挺嫌弃的,你话忒多。
    曲淳风每日必做的事就是修炼,但卡在瓶颈那里,再难有所寸进,尤其旁边还有一条鲛人干扰,就更没办法静下心来了。
    鲛人都好动,临渊实在理解不了曲淳风天天坐在那里装木头人有什么意思,时不时就会拽一下他的袖子,再要不就是用尾巴往他身上甩水,可惜曲淳风一直无动于衷,只有临渊粘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伸手推开。
    天一门的弟子饿了都只能自己抓鱼,毕竟没有谁给他们送饭,当然,曲淳风除外,临渊每天都会给他找别的贝类野果吃,怎么说呢,挺让人心理不平衡的。
    临渊这日进食完毕,趴在岸边晒太阳,头就枕在曲淳风膝上,嗷呜嗷呜的吃小鱼干,小鱼干吃完了就咬他的衣角,像是某种小动物到了磨牙期。
    曲淳风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把衣角扯出来,只见上好的丝绸料子已经被咬得抽丝破洞了,令他一度觉得临渊像小狗,而不是鱼,出声提醒他:我在修炼。
    临渊甩了甩尾巴,侧脸搁在他腿上,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你在修炼什么东西?
    同样的对话在旁边也在进行着。
    明宣坐在岸边和那条小金鱼聊天,和他比划着自己所学的玄术,以及玄术士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双手捏诀,在海面隔空画了一个圆形的法阵,只听一声破!,原本平静的海面顿时炸起一丈有余的水柱,从半空中落下来溅的到处都是。
    那条金色鱼尾的鲛人见状面露惊奇,虽未说话,但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却泄露了内心崇拜的情绪。
    明宣拍了拍手上的灰,很是得意:怎么样,我厉害吧?
    临渊见状收回视线,趴在曲淳风的腿上蹭了蹭,轻哼一声,不以为意:你才最厉害。
    虽然曲淳风并未显露什么招式,但那柄长剑练的出神入化,显然武功不低,再加上临渊对伴侣厚厚的滤镜,他直觉曲淳风才是最厉害的。
    曲淳风没说话,毕竟学武又不是拿来炫耀的,他只是被临渊蹭的有些腿痒,加上不适应那种柔软的触感,无意识往后缩了缩,结果对方直接得寸进尺的贴了上来,无论曲淳风拒绝多少次都难挫他的锐气。
    现在天一门上下所有人基本都知道他们大师兄和鲛人有一腿了。
    曲淳风只能按住临渊,认真说了八个字:大庭广众,有伤风化。
    临渊似笑非笑,指尖绕着一缕墨蓝色的长发:好吧,那晚上我带你去没人的地方。
    曲淳风闻言一噎,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就又炸起一波水花,将他的衣衫都尽数溅湿了,赫然是明宣显摆上了瘾,四处结阵的后果。
    临渊摇头,用力甩干身上的水,心想这名人类真讨厌。
    曲淳风没说话,他冷冷抬眼,目光危险,见明宣正蹲在岸边和那条小金鱼说话,袖袍无风自动,以身体为圆心,逐渐外扩施了一个阵法。
    曲淳风闭目对临渊道:你且躲远。
    话音刚落,他手势顿变,倏的睁眼,只见一条水龙忽然从海面腾空而起,直上云霄,长长的身形在空中盘踞一圈,然后直直冲向了岸边的明宣,直把他击向了数十米外的海面,这才哗啦一声变成无数雨珠,从半空中噼里啪啦的落下。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谁也顾不上还在水里扑腾的明宣,纷纷讨论着刚才的奇景,最后不约而同得出一个结论:大师兄的玄术又精进了不少。
    明宣在水中扑腾不已,连呛了好几口水:大大大大师兄救救我啊
    曲淳风皱眉:自己游回来。
    明宣:QAQ
    时至正午,天一门众人都三三两两的围在火堆旁烤鱼,明宣最后是被那条小金鱼给捞回来的,他哆哆嗦嗦的把衣服拧干,吃了一条热腾腾的烤鱼才缓过来,见金尾鲛人也在吃鱼,傻兮兮的问了一句:你们原来也吃鱼啊?
    金尾鲛人闻言动作一顿,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不能吃鱼?
    明宣一本正经的和他讲道理:你是鱼,它也是鱼,你吃他这叫同类相残,我就不一样,我就算饿了也不会吃人的。
    金尾鲛人:
    人类都这么愚蠢的吗?
    曲淳风不吃鱼,他坐在另一个火堆旁,吃了些野果,烤了些扇贝,另有一条肥美的黑鱼,烤熟之后也尽数喂进了临渊的肚子里。
    临渊吃饱喝足,在一旁的礁石上磨了磨指甲,见曲淳风还在烤鱼,清冷绝俗的五官在火堆照映下多了一层暖色,只觉对方认真的模样很是好看,咬着指尖问道:你以后天天给我烤鱼吃好不好呀?
    曲淳风有些想笑,但面上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为什么?因为鱼好吃?
    临渊点头,又摇头,圈出重点:要你烤的。
    曲淳风不说话了,心想自己烤的鱼不好吃,人也木讷,这鲛人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自己呢,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条鲛人发生关系,一再的心软手软。
    把烤好的最后一条鱼递过去,曲淳风道:吃吧。
    他嘴里永远说不出什么软话,但那双眼睛总是很专注的看着临渊,片刻后,似是玩笑的出声道:我替你烤鱼,有什么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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