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冷无言原本在喝茶,但听公孙琢玉接连问了两个问题,不知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停住了动作。
    公孙琢玉果然出声:都有哪几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此言一出,宋溪堂也反应过来了,神色一怔,正欲说话,冷无言却已经先一步回答,念出了长串名字:刘亦明,康文贤,白丘
    念至这两个字,他忽的消了声。
    辛弃疾《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一词中,白鸟无言定自愁,一丘一壑也风流两句,恰好就占了这两个字。只是当时宋溪堂出于本能,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的名字,下意识以为凶手要杀的是他们,心下大骇,不敢多言,与冷无言匆匆离开了茶楼。
    现在想来,凶手要杀的很可能不是他们,而是礼部那名叫白丘的官员!
    净街鼓已经敲罢,正是宵禁时间,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坊门。除了打更人还在街巷行走,四周空荡一片。
    公孙琢玉等人一路策马,赶到了白丘的家中,却见大门紧闭,也没个家丁值夜。上前用力叩门,好半晌才有人磨磨蹭蹭的过来。
    谁啊,三更半夜的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从里面探出了一颗脑袋,看样子是白府的下人。家丁揉了揉眼睛,原本还迷糊着,然而待发现外间站着一队玄衣卫时,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吓得后退了半步:你你你你们是谁?!
    公孙琢玉懒得跟他解释,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左右环视一圈,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京律司奉旨查案,你家大人卧房在哪儿?
    家丁懵了,一时忘了回答,石千秋是个急性子,直接用剑鞘抵住了他的肩膀:快说,你家大人卧房在哪儿?
    不等家丁回答,公孙琢玉忽然嗅到空气中飘散着的一股浅淡的血腥味,面色变了变。他顺着一路寻过去,最后发现血腥味是从一间书房里传来的,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砰
    镂花木门防君子不妨小人,轻易就可以损坏,更何况里面并未上锁。众人冲进书房,却见书桌后面静坐着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身上剑痕交错,头颅低垂,鲜血滴滴答答下落,浸湿了脚下的地砖。
    公孙琢玉赶忙上前查看,却发现人已经气绝。
    家丁在门口看见这一幕,吓的魂飞魄散,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一边惊慌喊出声:不不不不好了!老爷死了!老爷死了!
    公孙琢玉摸了摸白丘的脖颈,立刻对石千秋道:尸体还是热的,凶手没走远,大师父,劳烦你带人四处搜寻一下!
    石千秋是老江湖,追人也有些心得,他走出书房,见右边白墙上有一处借力留下的鞋印,料想此人轻功平平,飞身跃出墙外追了出去,沉声道:你们在此处等我!
    追的人太多,反而误事。
    在夜幕背景之下,一抹黑影正在街巷中飞速穿行。石千秋走的是屋顶,居高临下,便于搜寻,他目光敏锐的发现右前方有一抹黑影闪过,长剑出鞘,直接飞身刺了过去:拿命来!
    石千秋不见得真要对方性命,只是喊习惯了。
    黑衣人耳畔听得一阵迅疾风声,本能侧身躲过,然而右臂还是中了一剑。他脸上蒙着黑布,大抵没想到衙门也有如此高手,低喝出声:好快的剑法!
    石千秋不与他废话,出手快如闪电,想将这人擒回去给公孙琢玉交差。那黑衣人同样使的是快剑,见状也不避让,直接与他打斗起来,速度竟只比石千秋逊色一点。
    黑衣人带伤,气力不敌,过招的时候他竟然认出了石千秋的剑术,冷冷讥笑出声:外人皆说一剑无影在江湖销声匿迹,不见踪影,原来竟是做了朝廷鹰犬!
    石千秋快剑攻向他面门:侠以武犯禁,阁下如此作为,只怕还不及我这个朝廷鹰犬!
    他不想取了黑衣人性命,故而未尽全力,出招皆有保留。谁曾想对方直接搏命一击,拼着自伤的代价刺向石千秋,而后袖中撒出一把迷魂药,趁着石千秋躲避的时候闪身逃走了。
    白府这边,公孙琢玉正在验尸。
    前三具尸体身上除了剑伤外,多多少少都会被凶手施以其他的惩罚,而白丘身上竟没发现别的痕迹。公孙琢玉见白丘死状惊恐,下颌处全是流淌的血迹,若有所思的掰开他下巴一看,却见他口中一片血肉模糊,舌头被人用剑锋绞烂了。
    啧。
    公孙琢玉虽然会验尸,但也不代表他喜欢对着一堆烂肉,把白丘的嘴巴合上,起身去了外间。
    大半夜闹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可把白府上下都给惊动了。白丘的大老婆加三房姨太太在外间哭的梨花带雨,泪水把帕子都沾湿了,如果不是玄衣卫拦着,只怕立刻就要冲进去。
    老爷,老爷,你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扔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
    老爷,你若走了,怎么不把妾身也带去,留在世上平白受苦
    公孙琢玉出来的时候,往外面看了眼,只见那几位夫人一个比一个哭的惨。心想白丘这小老头身子骨还挺好,娶这么多老婆,可惜死的早,齐人之福也难享。
    他走到外面探查了一圈,最后发现白墙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一面吩咐人去拿测量的软尺来,一面用指尖隔空虚量着墙面上的鞋印大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的足长是和身高成比例的,大概一比七,一个人越是高大,鞋码自然也穿的越大,假设人的平面赤足长为x,那么身高=6.876X。
    凶手在墙上留下的鞋印纹路清晰,是集市上最普通的布鞋,薄厚都差不多,量一量普通鞋子的薄厚,再把足印长减去内外差,就可以得到赤足长度了。
    虽然这个方法不一定准确,但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算出来的答案相差不会太大。
    公孙琢玉用纸将墙上的鞋印描了下来,经过计算,最后粗略估计凶手的身高在一米八二左右。
    没过多久,石千秋就回来了。对于放跑凶手这件事,他显然感到十分气恼,将带血的长剑锵一声收入剑鞘中:大人,在下无能,让他跑了。
    公孙琢玉早有心理准备,凶手如果真那么好捉,也就不用自己查案了:师父与他交过手了?
    石千秋闻言点头:他蒙着面,不过右臂被我所伤。
    公孙琢玉眼睛亮了亮:那人可曾说话,师父估摸着年岁几何?
    石千秋回想了一下:听声音是名年轻男子,对招之时,他用的是左手剑。
    公孙琢玉微微挑眉:嗯?左撇子?会不会是因为师父伤了他的右臂?
    石千秋摇头:不像,他左手剑法纯熟,且速度极快,显然是多年所练,倘若临时换手,必然不会这般得心应手。
    公孙琢玉不禁嘶了一声。距今为止,已经死了四个人了,明日消息传出去,只怕又是一场风波。这案子倘若不是皇帝盯着,他真想随便糊弄过去算了,当做悬案拉倒。
    罢了,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查吧。
    公孙琢玉回到了司公府,沐浴更衣后,他本该睡觉的,但不知为何,却全无睡意。
    公孙琢玉在床上翻来覆去,见窗外月色皎洁,干脆起身走到了书房。他点燃一盏灯烛搁在桌角,提笔蘸墨,开始整理连日来收集到的信息。
    凶手是一名年轻男子,身高一米八二,左撇子,右臂有伤,擅使长剑,憎恨贪官污吏,完美主义者。
    唔
    公孙琢玉想了想,其实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他们去查了。这几日城门严查,只准入不许出,那凶手受了伤,必然还在京城之内,明日带兵挨家挨户的搜寻,运气好说不定能直接找到。
    他搁下笔,不知想起什么,又拿起了那两张凶手送来的纸。一张《芙蓉楼送辛渐》,一张《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另外还有两首,《千秋岁.水边沙外》与《别董大》,应该在唐飞霜手中。
    纸是新纸,墨是新墨,显然是从同一本新书上撕下来的。
    公孙琢玉也曾经寒窗苦读,阅览百书,他仔细回想,依稀记得自己从前读过一本《杂诗集》,上面就同时收录了这四首朝代各异的诗。
    后面的书架虽摆满了书,但一看就是摆设,动都没动过。公孙琢玉拿着灯烛挨个找去,发现没有自己想要的,思及杜陵春书房那偌大一面墙的藏书,干脆转身出了屋子。
    万籁俱寂,小园寂静。然司公府却守卫森严,依旧有护卫巡逻。公孙琢玉一路寻到杜陵春房间门口,抬手想敲门,但又怕他睡了,迟迟落不下手。
    吴越抱剑守在暗处,听见有人过来,鹰一般睁开眼睛,谁曾想发现是公孙琢玉,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当没看见,不动声色背过了身。
    公孙琢玉心想杜陵春如果睡了,自己岂不是扰人清梦。他几经犹豫,还是放下了手,准备回去,然而走到那菱花窗旁的时候,却瞧见些许微弱的烛火,用手推开一条缝,往里面看了眼。
    这扇窗户正对着书房,杜陵春坐在太师椅上,正提笔誊写着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账簿,厚厚的一大摞。他写完最后一页,终于收笔,却敏锐感觉身旁有一道视线,似有所觉的转头看去,恰好和公孙琢玉对了个正着:
    公孙琢玉趴在窗台上,眼睛亮晶晶,像只探头探脑的猫,被发现的时候有些尴尬,慢半拍抬手打了个招呼:嗨,司公。
    杜陵春:
    吴越终于发现不对劲,见状面色微变,箭步冲上前来,一把攥住了公孙琢玉:公孙大人,你怎么能学采花贼扒窗户!
    作者有话要说:吴越(痛心疾首):你这个无耻败类!
    公孙琢玉:????
    第188章 我教司公练字
    杜陵春一路走至高位,若说手上干干净净,那是假的,若说背地里没有阴司,也是假的。而这些诡秘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尽数藏在书房中,等闲不得擅闯。
    吴越本以为公孙琢玉离开了,再不济光明正大的敲门进去,没曾想他却在这里扒窗户,微用些力就将他拉了起来,同时隔着窗户向杜陵春请罪:属下该死。
    杜陵春见状动作一顿,笔尖沁出大片墨迹,随后搁下了笔:无碍,让他进来。
    吴越看了他一眼,这才松开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理了理被拽皱的衣领,经过吴越身边时,对他竖了个中指,这才推门走进书房。
    吴越:
    吴越看不明白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悄无声息隐入暗处,继续守门。
    这个时辰已经是后半夜了,杜陵春见公孙琢玉进来,将账本放置一旁,随后懒懒倒入椅背,用手抵着下巴道:公孙大人半夜不睡觉,怎么反倒做起了爬窗这种鬼祟行径?
    倒没有白日那种阴阳怪气,只有似笑非笑的打趣。
    公孙琢玉摸了摸鼻尖,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往杜陵春身后的书架上看了眼:在下深夜叨扰,实在不该,只是想找司公借一本书。
    杜陵春显然不是爱读书的人,后面那些东西也都是摆设,闻言眉梢微挑:什么书?
    公孙琢玉:《杂诗集》。
    很好,没听说过也没读过。
    杜陵春睨着他,心想这人半夜前来就是为了借本破书:自己找。
    这个倒也不难,书架上的书摆放都是有规律的,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顺着找过去便是。
    公孙琢玉一边找,一边和杜陵春说话:我今日赶去白府的时候,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人被绞烂舌头,死在了家中。
    杜陵春嗯了一声,他听同去的玄衣卫汇报了。
    公孙琢玉道:大师父追出去的时候,曾与那凶手过招,对方乃是一名年轻男子,他右臂受伤,司公明日倘若派人全城搜捕,说不得可以找到凶犯。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最好的寻找方式就是人力搜索。
    杜陵春心想公孙琢玉怎么就这么确定自己会听他的,嘴上却道:这也不难,明日奏请陛下,调禁军挨家挨户的搜查便是。
    公孙琢玉心想这方法到底还是有些过笨了,只有五成的几率能把人抓到。说话间,目光忽然掠过一排书架,发现了什么似的,抽出一看,赫然是那本《杂诗集》。
    大邺的书没有页码,只能一张张往后翻。公孙琢玉翻了几页,最后找出对应的诗句,与凶手送来的做对比,印刷字体和版式都是一样的,且都是四周双边细栏。
    杜陵春掀了掀眼皮:发现什么了?
    公孙琢玉解释道:凶手送来的诗俱都是从一本《杂诗集》中撕下来的,纸是新纸,墨是新墨,说明刚买不久,明日查查各大书肆哪家进了《杂诗集》的新货,说不得是个线索。
    书肆里卖的最好的除了春宫图,再就是小说话本,这种杂诗集通常没什么人买,去问一问,老板说不定还有印象。
    公孙琢玉说完,不经意看向书桌,却见上面有一张纸,不知写着什么:司公在练字么?
    是写给皇上的奏疏。
    杜陵春字迹一般,不难看,但也不好看。他随手将那写了一半的奏疏扔到旁边:瞎写的。
    公孙琢玉笑了笑:写的好看。
    杜陵春闻言动作一顿。说实话,如果不是公孙琢玉语气真诚,他会觉得对方在讽刺自己:哪里好看?
    公孙琢玉殷勤凑过来:哪里都好看。
    杜陵春闻言,没忍住勾了勾唇,但又被他强行压下来了。目光投向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幅《山川日月图》,实话实说:比不上你的。
    公孙琢玉两世为人,练字比别人有基础些,不说登峰造极,但也足够碾压大部分人了。他听见杜陵春夸自己,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我教司公?
    杜陵春看了他一眼,心想练字怎么教。公孙琢玉却仿佛看穿他想法似的,从桌角旁边抽了张宣纸,然后铺在桌上,提笔沾墨,思索一瞬,写了杜陵春三个字。
    公孙琢玉的教学方式相当简单粗暴:司公照着写就可以了。
    杜陵春:
    公孙琢玉这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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