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份雕工匠心,就远超金子本身的价值。
    这是柳肇庆的私藏,老头子当时变卖了所有家产,这对金莲花品相特别,被他一直带在身边,舍不得处置。
    千岁也喜欢得紧,燕三郎想从她那里弄出这套金莲花,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看见新学生拿出这样的束脩,连容生也暗自点头。燕三郎拿出的这对金莲花很可能是人间孤品,连容生不缺奇珍宝异,但由此可以看出这孩子拜师所花费的心思。
    礼物的贵重程度,就代表了送礼人对于拜师的重视程度。
    什么礼轻情义重?不存在的。
    他唤侍女上前,收起这对金莲花,自己脸色也和缓下来,把燕三郎从头到脚再多打量两遍,才抚着山羊胡子道:“我听刑老头说,你最近藉着千食人南下,大赚一笔?”
    第210章 不离不弃
    他既然提起,燕三郎也不避讳:“是,前些日子南北交互,宅价波动,学生小有盈余。”
    连容生在春明城住下多年,身份尊贵、消息灵敏,虽不知道燕三郎到底卖掉多少套宅子,可至少明白眼前的新徒儿赚进的可不是“小有盈余”。即便是哪一家高门子弟来操作,也是一场极漂亮的战役。
    可他看燕三郎双目直视,面色淡然,竟然真没有一点骄傲自得。这就太奇怪了。
    其他男孩在这个年纪,要么贪玩,要么轻狂,即便在长辈的要求下说几句自谦之言,也是目光闪烁,压不住自得之情。
    自得自满,这是人之常情,孩童更会表现而已。燕三郎才十岁,沉稳就远胜大人,家中长辈若得子孙如此,大概引以为傲。但连容生明白,没有孩子天生会是这样,甚至燕三郎的眸子虽然也是黑白分明,但若真凝神看去,就会发现他瞳孔黑得深不见底。
    小孩子的天性,就是爱玩爱闹,无忧无虑。
    燕三郎有这等表现,当真是少年老成?又或者他经历过什么,才过早地将他雕琢成了这样?
    可也正因这样,连容生才觉得,教导这样的弟子格外有挑战性。
    “富与贵,人之所欲也。能赚钱是本事、是好事,至少在这个世道不吃亏。”连容生呼出一口气,“但你须得牢记,富而无骄只是基本,富而好礼才值得称道,你性子是稳了,今后对人也要谦冲平和,不得傲慢无礼、恃财而骄!尤其不许再顶撞长辈!”
    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挟带了私货。
    燕三郎虽然看起来聪颖稳重,但上无长辈、手握巨资,这样的孩子很容易被带歪。连容生既然当了他的师尊,就有义务教导他为人处世。
    燕三郎当然也认认真真应了句“是”。
    其实他方才并非自谦,而是真心觉得自己没赚多少钱。三万两银子在别人那里,是吃用十辈子都花不掉的财富,可在他这里么……
    打通第一条经脉以后,千岁就给他调整了每日药浴的方子,照方抓药更贵了!
    这样算下来,每年光是药钱就得用掉上万两银子,还不计入其他任何成本。燕三郎炒房一波流赚到的钱,也就能支撑个两年不到吧。
    所以,这钱只能说缓解燃眉之急,却谈不上让他一劳永逸,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连容生又随口考较他几个问题,当作基础学问摸底,燕三郎一一答了。离开云城之后,他也是日日勤勉,从未落下功课,石星兰送给他的几本书更是看得滚瓜烂熟。那里头就有石星兰从前读书做下的笔记,写着她个人的心得与看法。
    千岁每每看了,都嗤之以鼻,说她为人过于软弱,这世道就该手持利刃前行。但燕三郎依旧将石星兰的每句教导都记在心底。
    连容生问了几句,燕三郎都以石星兰的心法答之。前者基本满意,最后却道:“做人还是要有棱角,一味退让只会助长恶焰。”
    话音刚落,千岁就“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这老头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嘛,只是她的话臭小子从来不听而已,这回看他怎么办。
    连容生听见喵呜一声轻响,不由得一怔,探头往书箱一看,怫然不悦:“你怎么还带只猫来!”
    春明城的富家子有架鹰驱宠的习惯,亏得他对燕三郎原本是越看越满意,没料到这孩子也不能免俗吗?
    “师父,这猫是我救命恩人。若非它拼命相救,我早就身亡。”燕三郎应答如流,眼都不眨一下,“那时我就发过誓,一定将它带在身边,不离不弃。”
    白猫把脑袋搁在箱壁上,满脸生无可恋:
    谁要陪他不离不弃?明明是他死抓着她不放手!她做梦都想着木铃铛能换个主人啊,自己还有远大前程,根本不想被个小破孩子耽误!
    她看那个端方就不错,可是每提一次,燕三郎就去揪她的猫尾巴,对她表达自己坚定的意志:
    你想得美!
    “喂!”千岁突然想起,连容生也行啊,“我们打个商量,你把木铃铛换给这老头子如何?就当是送给恩师的礼物。他有些本事,得此至宝也不会亏待你的。”
    连容生曾是帝师,就算本身老朽,认得的大能也如过江之鲫,一定能帮她物色更好的宿主。
    那厢燕三郎正抬手作了个起誓的姿势,一边肃容道:“因此,请恩师允我完成誓言。”
    木铃铛认他为主,这段契约本身就是生效的誓言。
    带一只猫在身边,不离不弃?连容生忍不住按了按额头,这回收进的徒弟是不是太有个性了?
    正好这时白猫又唤了一声,那声线是天生的娇滴滴。连容生转头,恰好和那对一蓝一黄的鸳鸯眼儿对上,不由得凝神细看。
    这猫……
    燕三郎一颗心提了起来。猫本身很普通,有灵性但是没妖气,白天虽被千岁附身,但她保证过自己的灵体很收敛,一般人看不出异常。除非有人掌握了通灵之术,才会发现这猫是一身双魂。
    问题在于,燕三郎也不清楚连容生有没有这个本事。他接着道:“再说我这猫儿乖极,不好动也不乱跑,平时更是一点声息也无,断不会影响别人。”
    猫儿倒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它舐了舐唇,大大方方地任连容生看。
    好一会儿,连容生才收回目光,摇头道:“罢了,我也不想坏你誓言,但你平时要好好管束它。要是它闯下祸事,板子可是打到你身上的。”
    燕三郎大喜,迭声道谢:“恩师放心,它不会添乱的!”
    连容生见他两眼放光,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再不是先前那般稳重但是沉闷的小大人模样,也不由得暗笑。终究还是个孩子,城府能深到哪里去?
    他今天是特地拨空给燕三郎的,这会儿就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我还有事,你们回去吧。”
    两人赶紧告辞。
    走出泯庐,刑天宥就同燕三郎道别,要赶回去禀报家祖。
    第211章 好欣慰啊
    黄鹤候在耳房,见燕三郎走出,赶紧迎上前去:“小主人,如何?”
    “过了,明日来此上课。”燕三郎言简意赅。
    黄鹤大喜过望:“真不愧是小主人,这关过得如此轻松!”连容生刻意磨硌燕三郎,连累黄鹤也在耳房里呆了大半天,又不能到处乱走,只好和边上的老门房拉呱。
    那老门房对于自家门第,言谈间另有一股清高,给黄鹤普及帝师门槛有多高,全春明城有多少豪门子弟进来拜师却又怏怏而回。
    按老门房的说法,全春明城都没有一家子弟能入连容生法眼!
    黄鹤越听越是担忧,小主人的身家和这些大贵族相比还是弱了许多。直到燕三郎走出来报喜,他才放下心。
    白猫在书箱里直哼哼:“过关就得庆祝,我要吃花胶鸡炖参!”这东西不便宜,燕三郎平时都舍不得买。臭小子背着好几万两的身家,竟然连二两银子都不愿花,也是小气到一定境界了!
    燕三郎眼都不眨就应了:“好,回去给你做。”
    看吧看吧,小气吧?连下馆子都不愿意。
    燕三郎又补了一句:“自家做,给你买最好的材料。”
    千岁翻了个白眼。算了,反正不是她动手,谁做有什么区别?他的厨艺也、也还能凑活了。
    唉,从什么时候起,她千岁大人过日子也要靠凑活?
    白猫想了想,还是不甘心:“那鸡汤要熬够两个时辰,不得偷工减料!”
    “好。”
    “黄鹤给我盯好你家两个小的,不许再偷吃!”
    让黄鼠狼不偷吃鸡,真是有点儿难度。黄鹤苦笑:“是,一定一定!”
    这天晚上,春深堂的小厨房里飘出阵阵浓香。
    睡在假山里的两只小黄鼠狼连咽口水,就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上次偷吃东西,千岁大人震怒,险些拿它们喂了琉璃灯。
    小厨房里,黄胶鸡锅已经端上了桌。千岁等了很久,迫不及待扯下鸡腿,撕下一大块皮肉放进口中,细细嚼了一会儿,才眯着眼赞叹:“好吃!”
    真是焙得香糯软烂,药味儿与肉香完美融合,最难得还带出三分清甜。
    据说这一锅最是美颜滋补了。千岁美美喝了一口汤,才拍了拍燕三郎的脑袋:“进步很快啊。你今后要是修行失败、走投无路,还可以去酒楼当个大厨。”
    这是夸他还是咒他?燕三郎无奈,就当是夸吧。“你说,恩师为何会收我进门墙?”
    连容生看起来不仅不好说话,恐怕还有些怪癖,否则学生怎么只有三人?当然他这人有个规矩,除了王室子弟,任何学生在他这里读满三年都要出师。这段时间里,学会多少就是多少,逾期不能再接受他的教诲。
    连容生说起理由也是振振有辞:这样才能让更多优秀子弟有机会来他这里就学。
    但无论如何,连夫子作为老师的口碑也是极好。他的门槛虽高,收费也吓人,却是有真才实学的。并且他不开大班,将精力都倾注在有限的三五个学生身上,正满足了权贵们对于“精英教学”的追捧。
    可是燕三郎拜托刑天宥牵线,也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而来,没以为自己一定能被选上。
    “比你优秀,比你刻苦,比你有天赋,比你有前途的子弟,这城里不晓得有多少。”千岁舀一口热汤,在唇边慢吹凉气,姿势优雅。
    燕三郎:“……”他是让她分析原因,不是给她机会贬低他的。
    “但连容生可能见怪不怪、见多腻歪了吧?我相信他周游列国教过的天之骄子不知有多少,春明城对他来说只是个小地方,这些子弟与他曾经教过的尖子生相比,又是什么都不算了。这样看来,你和他们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
    换言之,无论是燕三郎还是春明城的贵族子弟,都是连容生看不上的选手。
    一群矮子,呵。
    燕三郎:“……”他是不是该好欣慰啊?
    “既然这样,选谁不是选?”千岁耸了耸肩,“或许选你当弟子还能给他一个惊喜。毕竟你先前有一个月赚进三万银子的战绩,比起那些只会读书的世家子要务实得多。再说你家没长辈,不会成天上门找他应酬或者告状,多省事啊?”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连容生也贪财,跟你说不定是臭味相投呢。”
    “再者,现在春明城里暗流汹涌,无论他收本地豪门还是千食贵族的子弟为徒,恐怕都会引人诟病,但你就不同了。”千岁点了点杯子,燕三郎立刻给她斟了杯美酒。想听她说道说道,他自然要勤快点。“你跟这两派都不相干,收你为弟子,别人无话可说。并且连容生还把最后一个选徒的名额给用掉了,这些权贵也没理由再去磨迹他,否则整日价有人登门托关系走人情,估计他也腻烦得紧。”
    “这样?”燕三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那我就放心了。”
    千岁伸了个懒腰:“连容生与石星兰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先生不同,修为精深,连氏心法赫赫有名。你要是能从他那里学到一点,总比外头买书自学强得多。”
    燕三郎却没有她这么乐观:“听说连夫子只教书,很少教人神通,在王子那里都没有破例。”
    “一个人哪来那么大规矩?”千岁冷笑,“破例和不破例,无非是合不合眼缘罢了。”
    ……
    隔天一大早,燕三郎不到辰时就抵达泯庐。
    连容生已经起了,端正衣冠坐在上首,认真吃了燕三郎奉上来的茶,这个拜师礼就算走完了。
    他对边上观礼的两个弟子道:“从此刻起,这就是你们的三师弟。同门之间,要和睦友爱,互相关照!”
    众人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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