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你不是?”颜焘一声冷笑,“我们原本要跟踪他,让他带我们去找上家。结果呢,他哪里也不去,偏偏去了明月楼,偏偏死在你身边。”偏偏这小子还安然无恙。
    傅小义怒道:“明明是摄政王要求,让我家少爷不得离开明月楼!”
    “那又如何?”颜焘微微昂首,“作为一个外来客,你在安涞未免也太活跃了。你说自己清白无嫌疑,可有证据?”
    千岁都想给他鼓掌了。由被诉人举证,这厮强词夺理的本事当真了得。
    燕三郎却不动气:“你们既然追踪他一晚上,想来知道他住在哪里,以何营生。为什么不去找他东家盘问?”
    “你知道他东家是谁,嗯?”颜焘拍了拍巴掌,露出恍然之色,“哦对了,吉利商会发卖宝物那一天,你就跟这伙计站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对吧?短短十天之内,你们就有两次接触。”
    “他领我上二楼包厢罢了。”燕三郎啼笑皆非。那只是个巧合,居然也能加重他的嫌疑。
    颜焘捏了捏指关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喀啦声:“好极,希望一刻钟之后你还能坚持这么说。”
    “当”一声清响,傅小义拔刀以对。
    这还了得?其他官差同样武器出鞘,一下将他二人围在中间。
    燕三郎依旧镇定:“颜焘,我乃外宾。你敢对我动粗,大卫必然要替我讨回公道。”
    “勾结叛党反宣,这是凌迟之罪。”颜焘冷笑,“卫国敢给你讨什么公道?”
    看出他要强行定罪,少年目光微动,也不再辩驳。既然自证清白无用,燕三郎心里就活动开了。反正也跟柱国撕破脸,不若趁此机会弄走玉太妃算了。
    他做事顾大局、识大体,力求稳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敢孤注一掷。
    事实上,他和千岁历尽艰险,其中哪有几次当真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他看了傅小义一眼。自己平时控缓心跳,但并非没有一搏之力。
    傅小义与他同行一路,也养出不少默契,当即领会他的意图,握刀的手不由得一紧:
    今次要杀出安涞城吗?
    他不怕事儿大,但不知燕三郎如何才能带玉太妃出宫、出城。
    看出这两人打算拒捕,颜焘眉头一皱,身上杀气凛然。
    战机一触即发。
    燕三郎掌心一动,赤鹄宝刀的刀尖已经滑到袖口。
    偏就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而后有个侍卫大步奔了进来,打乱场中凝滞的气氛:
    “柱国,十万火急!摄政王有令,召您立刻进宫!”
    颜焘目光一凝:“什么事?”
    他们手足情深,兄弟俩三天两头都见面,现在颜烈却用了“召”字,还称十万火急!
    难道?
    侍卫看了看其他人。
    颜焘当即将他带过一边,随手布个结界:“说。”
    侍卫小声说了一句。
    燕三郎即看见颜焘面色骤变,转身就往外道:“走!”
    但他没走出两步,就回身指着燕三郎,对那侍卫下令:“邱林你留下,盯紧这名嫌犯,不可让他有一刻离开视线。”而后对西城通判道,“他还有十七个手下,全带回衙里看管,一个都不能少!”
    两人应是,颜焘即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看他走得脚不沾地的模样,也称得上是十万火急了。
    他一走,这里剑拔弩张的局势立刻缓和,只有侍卫对二人虎视眈眈。
    西城通判咳嗽一声,对燕三郎道:“公子就在这里候着吧。来人,看茶!”
    他久混官场,也是个人精,虽然柱国对这少年很不客气,但对方好歹有爵位在身,又是外宾,不能像草头百姓那么随杀随剐。他旁听了这么久,也发现柱国并没有真正拿到对方什么把柄,因此打定主意,对燕三郎还是客客气气。
    柱国能得罪的人,不代表他就能得罪。
    燕三郎很礼貌地道了谢,又问:“您不是童渊人吧?”
    西城通判一怔:“哦,我是奚人。”他不好与燕三郎多说,再寒暄两句就离开了。
    这时傅小义面有愧色,低声对他道:“小人失职,请少爷降责。”
    霍东进出门前,派他护卫燕三郎的安全。方才那假伙计去收残羹,傅小义见他手里端着碗盘,也没细究,哪知居然是伪铎国的奸细!
    傅小义那时就惊出一身冷汗,现在少爷又失陷在署衙,他心里头着实不安。
    燕三郎点了点头:“罚薪三个月。”
    为人上者讲究赏罚分明。即便他不在意,但傅小义犯了错就该受罚,这是规矩所在。
    颜焘的侍从邱林立在门边,双手抱臂盯着他,果然忠实覆行看押之职。
    燕三郎也不理会,背对着他悄声道:“方才他们说什么了?”
    第1083章 隔壁就是铁府
    他问的是千岁。
    颜焘虽然布下结界,但和邱林还在偏厅内谈话,仍在阿修罗的神念扩展范围之内。
    千岁就等着他提问呢:“看他口型,仿佛是个惊天消息。”
    “嗯?”知道她喜欢卖关子,燕三郎很配合地应了一声。
    “这侍卫说,‘王上病危了’。”
    燕三郎悚然动容:“当真?”
    这消息堪称石破天惊。
    “我说过了,只能看口型!”千岁哧了一声,“你觉得,我看错的几率有多大?”
    很小。
    燕三郎立刻想起半个月前与少年天子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见面。
    那时,他就看出宣王顽疾在身,很难根除。“他的病情应该进展缓慢才是,怎会突然恶化?”
    “维持慢性,还是由慢转快,这都因人而异。”千岁并不在意,“你也知道的,这种病人最后往往是死于并发。”
    燕三郎默然。宣天子与他同龄,过年才到十七岁,还未识尽人间烟火呢。他病了这么久,摄政王今日却急召颜焘回宫,那就说明宣王怕是撑不过这一关了。
    “宣国又要变天了。”燕三郎轻声道,“青芝镇叛乱,莫不与之有关?”
    他心思灵巧,瞬间就将这二者联想到了一起。
    千岁赞他一句:“极是可能!”
    或许铎人已经知道宣天子病危,这才在宣国腹地突然举事?
    那么,这时机得掐得多么精准?
    对宣王廷这个庞然大物而言,区区一个作乱的小镇就像牛身上的虱子,早几天或者晚几天,它都能抽出手来,直接扑灭动乱。
    偏在这当口儿,它是焦头烂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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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到午时,谭培设丰盛酒席,两人小酌。酒意方酣,端方才问谭培:“融绘堂隔壁就是太傅府吧?”
    “是啊。”谭培得意道,“站在我这角楼的西窗边,还能看见他家的园子呢。”说到这里却转而叹了口气,“可怜太傅府最近办丧事,庭院都无人精心打理,看起来冷森森地。”
    “铁太傅好大的面子,居然能劳动玉太妃上门。”端方继续试探。
    “你不常住安涞,不知这里的情况。玉太妃从来深居简出,也没去过哪个大臣家里作客。”谭培笑道,“不过铁太傅的原配木夫人是她的手帕之交,玉太妃还是玉妃的时候,铁家替她出头两次,挡去不少灾祸,王廷上下都知道她和木夫人交情深厚。现在铁赫将军不幸过世,玉太妃前来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他压低了声音:“这或许也出自摄政王授意。因为铁赫之死还未查出结果,铁太傅的怨气很大,摄政王的安抚或许不如玉太妃亲自上门慰问木夫人管用。”
    端方露出恍然之色:“是啊,我说这些前朝的妃子怎么能大张旗鼓出宫,原来是摄政王派出来的。这么年轻的太妃,我还是第一次见,当年很得宠么?”
    “她是梁人,传说曾是梁都第一美人,其父就是梁王的亲叔得胜王。当年先王花了好大力气,才从梁国把她纳过来,哪有不宠爱的道理?不过我听说这位玉太妃性子平和软弱,就算得宠也在后宫中吃了点亏。”
    谭培顿了顿:“太祖仁慈,临死前下令,嫔妃可以发回原藉地,不必守陵或者陪葬。玉太妃原本也要被送回梁国,结果次月就发现——”
    端方接了下去:“有孕?”
    “是啊,三个月大了,只是不显怀,于是她立刻升格为太妃。这对玉太妃来说倒是件好事,那时得胜王已经兵败身亡,她若被遣送回国,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说到这里,谭培又露出神秘笑容,现在端方知道这是他八卦的前奏。
    果然谭培小声道:“其实王宫里私下还有一个传言……”
    他说到这里就住嘴了,端方轻咳一声:“你放心,我不传第二人。”他知道谭培也是喝大了,否则平时嘴巴没有这么不牢靠。
    谭培这才接着往下:“传言说,玉太妃的儿子恐怕不是先王的遗腹子。”
    端方挑起眉头:“那是谁的?”
    谭培不说了,只是笑。
    有些话,他就算醉到没边儿了也不敢说出口。
    他又啜了一口酒,“不过安涞还为铎国都城时,先王曾经盗走神庙中的宝物。此事你可知晓?”
    “听说过。”端方今趟出门之前,特地研究过宣国和安涞城历史,对于那个故事印象深刻,“宝物上附有诅咒,盗走它的人必会断子绝孙。我以为只是野史轶闻,作不得真。”
    “这事儿谁说得准?”谭培摇头,“不过先王的三个儿子的确都没了。”
    “那也不能说明诅咒成真。”端方本着做学问的严谨态度反驳他,“帝王子嗣易夭折,死亡率本就远远高过了平民百姓。”
    这不是他一家之言,而是公认之理。
    “的确,先王请来大能鉴定宝物,只知道那上头的确有古怪力量,却不一定就是诅咒。”谭培夹了颗话梅芸豆,慢慢尝味儿,“但谣言早就传开了。”
    端方摇头:“不对罢,当今宣王是颜枭第四子,他不也仍然健在?”
    “王有血症,御医只能拖延,却无法根治。”谭培的声音更小了,“你也知道,最近宫廷上下人心惶惶,王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听说了。”出身拢沙宗的官员在宣王廷里是一大势力,端方从他们那里听到不少风声。
    其中就有最糟糕的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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