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有不知道我是谁的吗?”
    狂妄,狂妄之极,当即就有不少人变了脸色。李慎这般开场,不要说敬意,连基本的礼貌都欠奉。
    啪啪啪,有人鼓掌开了声:“庚军李慎果然够狂,只不知您来这是做什么的?”
    李慎循声望去,却是个笑眯眯的胖子,见他看过来,还友善的冲他点点头。
    “我说过了。”李慎回答道,“受人所托。”
    台下有些哗然,倘若说李慎一开始不表明身份,是有所矜持,那后来当先开口这人给他送了梯子,他却还是不肯直言,这态度便有些值得玩味了。在座之人没有谁是蠢货,哪怕之前毫不知情,眼下见了李慎,心中多半也有了猜测——但他们心中有数,跟李慎主动表明身份,这是两码事。
    连堂堂正正说出自己身份的勇气都没有,未免,让人失望啊。
    “呵呵。”坐在左边角落一桌上的灰袍老人站起身,冲李慎遥遥施了一礼,“来之前我还在想,究竟是何人能叫老当主改了主意,冒着这般风险,也要将辉光交到他手上……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庚军李慎,闻名不如见面,闻名不如见面啊。”
    一道细若蚊呐的声音轻轻钻入李慎耳中,却是站在台边的余老头暗中传音:“他就是许世嘉。”
    李慎眯了眯眼。
    许世嘉道:“您是长安近十年来最富盛名的传奇人物,哪怕是我这偏安一隅的小门小户,对您的事迹也堪称是如数家珍,论声望论战力,您都是这世间拔尖的人物,我想也没人能挑剔什么……只是小老儿心中有一事不安,想要问个究竟。”
    “你说。”李慎道。
    “呵呵。”许世嘉撸着颌下长须,言笑晏晏,话语却似刀锋,“听闻您与庚军庚衍情同手足,义比金坚,这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对我等而言,正所谓卧榻岂容他人鼾睡,庚军是必须得竭力打压的对手,若您执掌辉光,能否狠下心斩断与那庚衍的情谊,将家族利益摆在第一位呢?”
    李慎面沉如水。
    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对方掐得很准,问到了他的死肋上。他终究,不是拿说话当放屁的那种人。叫他编造谎话来应付眼前局面,他编不出,也不想编。
    ——他答应过庚衍,要陪他走到最后。
    ——他说过,不会背叛他。
    他站在这儿,无言以对。
    下面的人都在看着他。
    接着有人摇头,有人喝茶,有人讥笑,有人黯然。
    ——他们都很失望。
    第102章 霸道
    “少主是个实诚人啊。”
    一片寂然中,有人拍着手道,话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李慎张眼望去,不是那最开始发言的胖子又是谁?
    “这样吧,我看少主舟车劳累,也没时间考虑这些问题,不妨先去休息一下。反正我们这些人也等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时片刻的……等您想好了,再回来,如何?”
    这胖子多半是自己人,他这梯子递上来,李慎顺坡就下了,点点头说了声好,也不待旁人开口,便往台下走。等出了大门,回到那条漆黑的走道里,他才问走在前面的余老头:“那胖子是谁?”
    “徽州李清宜,从辈分上讲,您得管他叫一声表叔。”
    李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那许世嘉一上来就发难,看样子是来给外孙拉票的,他被堵的没话可讲,这一局算是输的一败涂地。
    他心情自然不好。
    一行人沉默出了通道,回到冷风冷雨的寒山集,走在最前的余老头突然停下脚,回身道:“少主,我有话讲。”
    李慎看着他。
    “讲。”
    “我知道您重情重义,对庚军的感情也很深,但您觉得,这样便足够了吗?”
    余老头毫不避忌的与李慎对视,目光中尽是坦诚。
    “大丈夫在世,宁为鸡头不做凤尾,一辈子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屈居人下,您,忍得了吗?”
    他不待李慎回答,便自顾摇了摇头。
    “您忍不了,您不是那样、不是我们这样的人……我打小看着您长大,您生来便不是做狗的料,我不知那庚衍用了什么手段能将您驯的服服帖帖,但也改不了您的本性。”
    “情义这东西,说来可笑,亲兄弟尚且阋墙,亲父子尚且反目,您又拿什么担保,有朝一日它不会变呢?”
    李慎又一次被堵的无言以对。
    他无言以对,是因为对方说的一点没错……甚至这样的问题,他也问过自己。
    ——值得吗?为那一句承诺。值得吗?为了一个庚衍。
    ……他不知道啊。
    沉默到最后,李慎合上眼,低声道:“我答应过他的。”
    ——要陪他看长安巅。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魔咒一般在耳边环绕的话语,观洲的城墙上,北地的雪窟里,火烧连城,南海之涯,白山顶上,会馆天台……
    你要陪我,你要陪我,你要陪我,你要陪我……
    ——好,我陪你。
    ——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你,要将这一生都赔给你。
    ………………
    回到船上,仆人来通报,说是李铁衣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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