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病人,自我隔离。
    雁洛兮一口气在医馆住了十天,期间孙油饼每天下午来给她送鸡汤及换洗衣服,她知道这一定是沈音沐安排的。
    地球上几次疫情的泛滥,让许多便于携带的杀菌消毒设备得以大发展,其中如火柴盒大小的紫外线臭氧水制作仪最受欢迎,几乎人手一个。
    这个制作仪通过电解分解氧气的方法,可以迅速制作出比例适度的臭氧水用来杀菌消毒,尤其是用来净手,净化清除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等处的异味。还有对被褥、衣物、地毯等的杀菌消毒,防霉除螨的功效,绝对一流,无与伦比。
    雁洛兮做了一小瓷瓶臭氧水给孙油饼,写了使用说明叮嘱她交给沈音沐。从这里拿回去的所有衣物都要用臭氧水浸泡后再清洗,一大木盆水里放上两三滴就足够了。
    雁洛兮在医馆里只用了烈酒消毒,因为她可以讲述如何用蒸馏法提炼酒精却没有使用臭氧水,除了用制作仪她没有其他制作方法,故无法公开使用。
    程堂主恢复后,主动提出给雁洛兮千两报酬,她没接受,而是按照这里专家及重症病人的诊金收费标准,每人五十两。五人共二百五十两及另外五十两住诊费,一共三百两银子。
    其实雁洛兮不太想当坐堂大夫,但程堂主诚意请求,她勉强同意每周五上午来半天,只看久医不治或重症患者,每位的收费标准五十两。
    倒不是她搪塞,而是这十天,雁洛兮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医馆每天需要烧很多热水,还有代办煎药等服务需要大量柴火,而后院竹林里养的牛和羊,每天提供的粪便可以用来当燃料,很好解决了柴火不够的危机。
    雁洛兮曾跟奶奶去过一些对牛崇拜到令人发指的国家,本来她还有些不太能理解,但奶奶告诉她:在资源奇缺的久远年代里,保护好牛直接影响到一个族群的生存。牛可以提供奶制品给人提供营养,可以帮助种地,但最重要还是牛粪能够作为燃料和肥料,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宗教信仰。
    雁洛兮觉得,存在着的就是有理的。
    而对于这里的现状,再好的医术都不如提供一个温暖舒适的生存环境,定期能够洗澡保证个人卫生来得重要,仅仅是提供大量热水所需要的燃料就不是这里能够满足的。
    最后一位患者痊愈后,雁洛兮自我隔离两天,终于重获自由。
    慢慢吞吞往家走,满脑子都是关于建造沼气罐这个绿色环保工程。医馆伙计在竹林里晒牛粪的一瞬间,雁洛兮仿佛看见命运在向她招手,再没有了彷徨与质疑,人世间的许多事情看似巧合,实则非也。
    雁洛兮曾亲眼看到沼气罐是如何在f洲‘点粪成金’的,特别是在极度贫困的地区。
    她被保送到m国医学院的第一年,参加了为期一个月去f洲的医疗救助实习。撒哈拉以南的很多村落,女人们甚至女孩们每天至少要耗费3-4个小时,走很长一段路去收集一些木柴生火做饭。
    很多时候,周围的资源越来越贫瘠,一些人走着走着就回不来了。
    那里的人寿命都非常短,尤其妇女,因为烧木柴,呼吸系统疾病致死率排行第一,比疟疾或艾滋病毒杀死的人数还要多。
    当时那项救助计划,是医疗队与技术队同时行动。治病救人与指导当地人使用成本低廉,可随时移动的沼气罐,帮助当地人长远发展。
    沼气罐里随便放动物粪便,人类废物或其他可生物降解的材料(如厨余垃圾、水草和其他杂草)等与水一起发酵,总之,所有有机垃圾都是原材料。
    同时,燃烧后的渣料及废水又是最天然的肥料,许多孩子幸福地称之为:生物奶浆。
    孩子们因为有了“生物奶浆”,在贫瘠的荒地上种出了羽衣甘蓝、卷心菜、洋葱和茄子等蔬菜,卖了钱就能去上学了,这当时给雁洛兮的印象非常之深刻。
    而那些沼气罐除了有高级新材料的品种,还有几款如大陶罐型可以选择而且最受欢迎,因为实在便宜又方便,放在驴车上拉着走,随时可以点火发电取暖,如果只是用来做饭烧水,一罐沼气可以用两年,还不用担心甲醛中毒,因为这种中途不需打开维护,气体全部烧光,开罐倒出渣料即可。
    雁洛兮越想越兴奋,什么圣石妖石的,只要能把沼气这件事做好,那些石头都是浮云。
    拐进巷子里,就见门外路旁坐着一个人。
    远远的,身边有副拐杖,戴着黑色帷帽,轻纱遮住了脸,一股沉静至极的韵味让雁洛兮简直挪不开眼睛,愣了半天才注意到狼毛雪服,露在膝盖下的青蓝色长衫,心中一暖,快跑两步,大喊了一声:“哥,你怎么坐在外面,不冷吗!”
    沈音沐慢慢地笑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雁洛兮暴露了心底的担忧。
    他伸手拿起双拐,想要起身迎接,却双腿麻木,根本就站不起来,雁洛兮叹口气估计这人是坐了太久,心里莫名被什么刺了一下,蹲下身道:“哥,别管那拐杖了,我先背你一起进去吧。”
    沈音沐点头,安静地趴到了她的背上,双手搂住雁洛兮的脖子扣在一起,头垂在肩颈处一动不动,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
    哎,真是贱呀,感觉有一阵没背人家了,甚是想念!
    其实沈音沐与雁洛兮身高相似,完全不是娇小玲珑型,但架不住他骨瘦如柴没什么重量。雁洛兮娇了娇气的也不是女汉子型,可架不住她从小就背惯了各种行李包设备包去游历,所以背现在的沈音沐她游刃有余。
    “哥,你这十几天还好吧?”
    沈音沐坐到炕上后机械式地抬头,眼里依然有些散光。雁洛兮取回拐杖只得坐到炕边上,握起他的手,按按左手,又举举右手在他眼前晃晃……
    “你…曾说过,不想出诊,以后不出诊了…可好?抄书,尽够用的。”
    沈音沐声音发涩,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感觉他特别喜欢摸自己的头发,“哎”雁洛兮叹气,谁让自己把人家的长发给咔嚓了呢,随便摸啊,算是补偿。
    “哥,你别担心,我心里有谱的,再怎么说也是神医学院出来的,都治好了呀。”
    雁洛兮仔细看他,只见脸上的划伤已经愈合,留下一道白色的伤疤,从上划下依然明显。脸上的淤青浮肿也已消去,显现出轮廓分明的鹅蛋脸,清澈的眼神里藏着忧虑,嘴唇安详地抿着,沉静如一幅画,贵气十足,只是脸色依然苍白显得不健康。
    如此美好的人,那些混蛋怎么忍心!这个问题一直让雁洛兮心怀怨恨。
    “你曾说,还未……出师呢。”沈音沐无力地辩驳,就是不想她再去出诊。
    “哈…哥,你…居然…敢看不起我。”
    雁洛兮豪气万千,“啪”地一声把身上的三百两银票拍在炕桌上,“哥,把钱攒起来,我要买大农庄建厂,”说完,脸朝下,翻身扑倒在炕上,哼哼唧唧道:“哎呀,累死我啦,没人心疼……还被瞧不起!”
    沈音沐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叹口气:“你如此能干,不过几日,已是这文沙县的名人了。”
    雁洛兮翻个身,做出要打他的姿势,沈音沐视而不见,继续调笑:“等着吧,这门槛要被媒公踏破了,你不仅能养家,你还可以,多娶几个。”
    雁洛兮张牙舞爪,手指蜷起,作出钳子状,狠狠道:“你说,该不该掐?”
    沈音沐温柔地笑着,弯下腰帮雁洛兮把脚上的鞋脱掉,他腿不能弯曲,弯腰的姿势异常费力,雁洛兮哀叹一声,放下手不舍得掐他了,翻身滚到炕里面对着他说:“哥,我都饿了。”
    沈音沐指了指炕角的小饭桌,雁洛兮欢呼一声,爬过去,电磁锅里有碗热腾腾的米饭,上面流着浓稠醇厚琥珀色的卤汁,肥瘦参半的卤肉丁边还有一个香煎蛋,桌上摆着两盘素菜和一副碗筷。
    “哥,一起吃,一起吃。”
    “不要搬饭桌过来,会弄脏刚抄好的书。”
    雁洛兮点头,乖巧地把小书桌先搬开才移了小饭桌过来,拿来两副碗筷分了卤肉饭:“哥,咱俩一起吃才香。”
    沈沐音接过热毛巾,先仔细地帮她擦了手,道:“灶间的火一直都烧着,一大锅水很暖和,吃好就去泡个澡,回来试试新鞋,新衣服,看是否合适。”
    雁洛兮和沈沐音吃饭都是细嚼慢咽那种,就算在树洞饿的不行时,两人都能吃的很好看,就是雁洛兮太淘,一边吃一边色眯眯地盯着人家傻笑。
    “吃好了,快去洗澡,别坐在这儿发呆。”
    “哈哈哈,哥,你居然被美女看得满脸通红,还有救还有救。”
    雁洛兮嚣张的调笑后美滋滋地去泡澡换衣服。沈音沐无奈地摇摇头,摆开笔墨抓紧时间继续抄书。
    这十来天,他抄完了两本“九章算术”,收益不错。屋里安静得很,与平日无疑,但盘桓在心底的焦虑就这么没了,只觉得莫名欢喜。
    随着房檐上传来的雨点声,院子里响起了孙油饼的大嗓门:“想不到春天下起雨来也这么大动静。”
    雁洛兮这时正在检查沈音沐腿上的石膏,如果恢复良好,再多一个月就可以行走自如。石膏固定期间,个人卫生非常重要,雁洛兮索性直接把石膏敲碎,清洁伤腿后上了新药再打上层新的,用棉布一层层包扎到足趾,以免着凉。
    “哎呀,雁青君,你可回来啦,神医的大名现在可是震天响呀。”孙油饼往屋里探头,一见到雁洛兮高兴地直跳。
    “雁青君,你回来啦。”易方,憨厚的馒头小哥随身进来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易小哥,你馒头店咋这么早就关啦?”看到平日里早出晚归的馒头小哥,雁洛兮高兴地打招呼。
    “还不是讨债的逼要束脩,威胁要退婚,我看天要下雨,下午客人也少,就逼着他少做了些馒头,卖完就一起回来啦。知道你今天回家,咱们正好一起聚聚。”孙油饼快言快语。
    雁洛兮叹口气,真想劝易小馒头把这亲退了算了,可他不是自己,退亲有损名节,这里的男人很少有这个胆量。算了,自己多管闲事,万一好心办坏事就不好了,遂笑道:“你俩饿了吧,我哥今天做了卤肉饭,香得我舌头都快给吞了,你俩的还在灶间热着呢,赶快端进来,趁热吃。”
    孙油饼兴奋地直搓手,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忙不迭地跑去厨房,易小馒头沉默地坐下低头不语,雁洛兮递给他一杯热山楂蜂蜜水问道:“易小哥,你最喜欢做什么呢?”
    “喜欢做馒头呀,看到大家吃得开心,我心里特别高兴。”一说起做馒头,易小哥的眼里有了些许光亮。
    “他包子做得更好吃,但小吃街里已经有了包子店,不允许重样。”
    孙油饼递了一大碗卤肉饭给易小哥,自己坐下马上狼吞虎咽,吃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大碗饭不到一分钟就见了底,喝了一口山楂蜂蜜水,她悄声问道:“雁丫头,你这是想找个做饭的?你哥这些日子确实累坏了,我半夜起来发面时见他房中还亮着灯呢,估计没日没夜抄书。我都帮着送回去两本,又领了三本新的。”
    想到脚下的千层底新鞋,雁洛兮心底一痛,得找个新活给他干,不能再抄书啦,难怪吃饭时手不停抖。
    “我想要做点生意,不过,我这里熟人少,门路更少,所以想先找个可靠的伙计帮忙跑跑腿,先每月一两银子,等我买了庄子管吃管住,你们看有合适的人介绍吗?”
    孙油饼应了一声,嘴角牵了牵,马上兴奋道:“雁老大,我呀!这十里八乡没我孙油饼不认识的,最适合跑腿啦。老大,你看……易小子…可靠又实在的。”
    雁洛兮低低一笑,伸手指了指她的鼻子,表示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
    “易小哥,你那馒头店午饭后要是不太忙,改干半天如何?关店后回来做晚饭兼顾着照顾一下我哥,每个月给你一两银子怎样?”
    易小哥一直低垂着眼睛,沉默地吃着,听到雁洛兮的问话,他突然惊喜地回了神:“嗯,真的可以吗?”
    雁洛兮笑了笑,指着里间,轻声道:“我哥受伤很重,不能太劳累还得吃好休息好才能恢复。你也看到了,他不懂得顾惜自己,所以需要有个人来帮忙照顾。我实在太忙也顾不上,你要是肯来,就是帮我大忙了。”
    “愿意,我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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