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濂和沈安写完稿子,走出宿舍,缓步前往街市的大食堂领夕食。
    身在临水镇这个小地方,原本也只是为那三个月的免费吃住,写写文章而已,还能安心做学问,一个月过去了,事情却与她们想的有了很大的出入。
    首先他们按照镇长给的命题,写小杂文,竟然被早报相继采纳,到手的润笔费多达两贯多,这还是被镇长扣除利润后的净得。她们上次会试落榜,很想再试一次,但京城居大不易。
    若是写写东西就能有如此收益,在这里安静呆上三年认真读书,下次金榜题名的可能性非常大。尤其早报上常有科举范文好文章刊出,只要自己每期都买来研读,不比找先生差。
    毕竟该学的都学了,恐是差在了心胸与眼界。
    最近她们发现,这个小镇子越发与众不同,首先镇中不论男女,皆可寻到活计且从不拖欠工钱,甚至当天结账。老百姓干一阵,都能有些结余。
    而有了余钱的百姓,开始喜欢到食堂买饭吃,毕竟除了食材,剩下柴火好过冬天。
    另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从外地来行商或租房子的人越来越多,尤其像她俩这样的书生,隔壁就住了好几位,安安静静也没见干什么?上次在民驿站发现也在排队领钱。
    她俩不愿细想,总之,这小镇俨然一派欣欣向荣的热闹场景。
    吃过饭,俩人沿河散步,远远见一处山脚下围着一群人在商讨着什么。
    走近前,才发现这些人正在探讨建筑施工问题,不由心里越发感叹,这镇子可是要大发展呀!难道这地方是变了风水,换了人间?
    “水暖炕!庄主的意思是建土楼!中心挖沼气火塘!”
    “就是这个意思。舒朗在碧海蓝天见过。现在你们建的宿舍适合热带海岛,因为冬天很短,不用加暖气都可以,天气再冷也不过一个月。咱们庄的人金贵,我才给加了暖气丝。
    可这里的天气别说暖气丝,没有半面墙的暖气片恐怕都不够暖,取暖时间也长,至少半年。所以,必须尽快建圆屋安装水暖炕,否则冬天你们根本解决不了这么多人的取暖问题。”
    “庄主,魏家村的土楼,给老人们住的水暖炕,我见是用陶管子连的热水。”舒朗蹙眉。
    “怎么?铜和铁不好办,土和泥还有问题?烧陶主要问题是火,而你们已经有了沼气火。多养些牛羊鸡鸭鹅,多些粪便就足够火的原料了。”
    看大家还蹙着眉,她笑道:“找不到会制陶,有技术的人是吧?好办,早报可再开一项功能,你可以登报招贤,第一次给你打折,十两登一次。想一想,你准备给人家什么待遇?再想想,是否要开窑造陶管?都想好了,告诉大妞即可。”
    舒镇长眼前一亮,迅速沉思起来。
    雁洛兮也觉得要全面统筹一下了,就吩咐大妞:“放鹰。通知我阿爹和李德,这次舒家的长老聚会改在这个小镇,请他们把大家都带过来,人数统计好,相关事宜一并交给孙辽和三娘子,让她俩全权负责和安排会务事宜,恐怕舒掌柜家的客栈,地方不够,还要租用民房。”
    这厢大妞领命去办,客栈里沈音沐已经稀里糊涂地进入了梦乡。
    午食时,沈音沐吐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总见不到妻主,他心里难受,孕吐到几乎晕了过去。稀里糊涂的被孙辽和三娘子护上快船,又稀里糊涂的到了舒家客栈,妻主也没在。
    他连话都没来得及问,就见客栈老板郎端上来一锅炖鱼,两个月来,他第一次闻着香,就稀里糊涂地吃了半条鱼,加一小碗饭,孙辽和三娘子几乎都要跪了!
    然后,被稀里糊涂地送进房间,被要求马上睡觉,近来胃口闹得太凶,他早已疲惫不堪。
    大妞前脚刚走,就见溟鲨飞也似的跑了过来,见到雁洛兮立刻道:“今日总算得见家主,实乃我之幸也。未曾想家主连这等小地方的百姓都要关心,便让人觉的心生向往,令人敬服!”
    这马匹拍的,冷了她这么久果然憋出了耐性。雁洛兮假装一哂:“百姓事大,何来说小?”
    一看家主打官腔,溟鲨哪里还敢咬文嚼字,赶忙堆起笑容:“家主,看我这几个月的努力,效果如何?真得是做梦都在说官语。”
    雁洛兮唇角一挑:“可能看得懂通关文书?”
    溟鲨挠挠头:“还需再努力。”
    “你那一帮子手下呢?”
    “张铁和榆林训练着,已经可以听懂简单官话,可以交流。”
    “听说有几个在花县买了宅子?”
    “有十来个买了,手里都有钱,我也就没管。”
    “把她们转出训练营交给李德,如果有部门肯要她们,就在当地入籍做百姓吧。”
    溟鲨心头一颤:“家主,这是,不想要她们啦?”
    雁洛兮瞥她一眼:“人家要当良民,不想再过刀尖上淌血的日子,你非要拦着不成!”
    溟鲨心中顿时明了,庄主这是要精简,只留忠心的精兵,却也有些不舍得就这么散了,长叹一声道:“家主,实不相瞒,带来的这百人已经是挑了又挑的,若就这么散了,着实可惜!”
    “走,带你去河边和村里转转。”舒镇长见她只拉着溟鲨转了身,马上带着众人离开。
    运河上船来船往,十分热闹,“你在海上可见过这等热闹?”
    溟鲨不明所以:“的确没有。”
    “所以,海战与江河上的战斗是不一样的,必须还要重新训练,不容易。”
    “可是她们什么都不会。”年纪轻轻就做了海匪头目,护着两万疍民,溟鲨怎会不懂。
    “她们会训鹰,还可以守护一方平安。”
    雁洛兮指了指这个小镇,“你看这里,平静祥和,但后有高山,前是运河。若这里富裕了,会不会被山贼惦记?漕帮会不会来勒索?想要退役的人,在我庄有的是去处,不仅有用还被人尊重。但,千里马需缰绳,否则就是野马,不可用。
    你把她们交给李德去带,你就安心训练剩下的人。不用怕散了,两万疍民的孩子们都在读书训练,吃得又好。不出五年,一批新人就长起来了,到时你去那里挑人,肯定亮瞎你的眼。”
    溟鲨眼中一热:“我还是想跟着庄主。”
    雁洛兮微微颔首:“知道你有雄心壮志,但我并不知,何时才能回南海?”
    “不论海战、江战还是草原战,愿为家主马前之卒。”溟鲨目光坚定。
    雁洛兮知道溟鲨重情谊,够义气,伸出手,拍了拍她肩膀:“有你这句话,我很高兴。进士官身可带百名带甲护卫,这几日舒家的长老们会齐聚小镇,共商发展,你近身跟着我,多看多听,若有想回岭南的伙伴,那边的新庄园也需要训鹰人和庄勇护卫。”
    孙辽和三娘子匆匆跑过来,终于找到了人。
    知道阿音吃了炖鱼和米饭,雁洛兮立刻就往客栈跑。床上的男人脸色苍白,却依旧俊美的面孔让她心头一痛。这段时间太受罪了!
    可能是感受到妻主的气息,沈音沐缓缓睁开眼睛。
    自从他怀孕后,妻主变得越来越忙。常常他早上醒来孕吐,都看不到妻主的身影。以前他可以与妻主一起去工部,但自家庄子赶上年底结算,整个财务部门忙的四脚朝天,李记和舒家的账房也都过来帮忙,但还是不够。
    只好招聘新人,组织培训,都要他亲力亲为。
    现在中午妻主也不怎么回来。晚上,他想等,却嗜睡!很多时候快到二更天,他猛地睁开眼,才会看到妻主躺在边上,却是不忍打扰她的睡眠。
    除了每日桌上留的一些菜谱,营养汤做法等,很多以前她亲力亲为的事情都推给了水氏夫郎。沈音沐对此怨念加深,心情不好,他从小到大沉默了半辈子,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在意了。可妻主爱他惯着他,这脾气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是以,他很想给她找麻烦,好让她在家里多呆会儿,陪陪自己和孩子。
    可妻主好像被什么催着,就连李德和舒阿爹也是不停去工部找她商量事情,为什么不叫回家里来呢,妻主以前在翰林院,可没这么‘热爱工作’。
    想发脾气却又抓不住人,这让沈音沐心里越发积火。
    终于闲下来想去工部找妻主,阿爹又会拉着他说东扯西,腻歪半天,不得出门。
    越是这样,她心中越发的怀念雁洛兮整天晃晃悠悠,不认真工作的日子。那时候,妻主整天都围着他转,盯着他喝灵水,哄着他吃东西,甜味的点心不让放糖,直接榨甘蔗汁和面。用晒干的鱼虾煲汤,咸的不会干喉咙。
    开始孕吐的时候,不嫌脏不嫌累,亲力亲为帮他沐浴照顾自己。晚上睡觉前都会给他按摩,虽然调戏占便宜不断,可是,妻主在身边的日子让他怀念到心肝疼。
    夫郎见到她,没有欢喜,病怏怏地拉着被子,睁着水濛濛的双眼看着她,眼泪无声流,雁洛兮心中一紧,忙上前坐在床边,把人拉到怀里:“阿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音沐哼哼两声,在她怀里蠕动了一下身子,才慢悠悠地说道:“不知道,全身无力,气闷得很。估计宝宝以为你不喜欢她,正跟你生气,传染给了我。”
    雁洛兮一个托臀,把人抬高了不少,扣住他的双手,用脸去蹭他的,嗓音里带着气恼:“阿音,你已经好几次说这话,宝宝听到会生气的!妻主,对你们还不好吗!”
    “就是不好!”
    沈音沐哭出声,用力推她,“没有宝宝前,你多疼我,总是想尽办法陪着我。有了宝宝后,你天天不着家,我睁眼就见不到人,你说为什么?”
    因为什么?
    因为李记家主往江南转移生意的步伐在加快。
    因为三皇女完全放弃京城,人、财、物都在忙着往江南转。
    因为西伯商人也从番禺往刺桐城有序地转移。
    所以,我们也必须加快脚步才行。
    “阿音,你不该这样误会妻主!你也知道冬天之前,安装好沼气火有多重要!”
    沈音沐一听,心里越发难受,完全没想到,妻主居然用这个来搪塞他!
    心里莫名恐惧!他太爱太爱妻主,少了她的世界,他觉得自己一天都活不下去。
    他不再讲话,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滑落,身子一软,自动往下滑。
    雁洛兮吓得心肝都要蹦出嗓子眼了,“阿音!乖!不气啊!妻主不对,都是妻主不对!”
    她的声音在颤抖,沈音沐好受了些,哼一声:“从我怀孕,你就没要过我,怎么解释?”
    “哎呦喂,我的祖宗!”雁洛兮算是服了,“我是你妻主,就算再想,也得顾忌你的身体。你现在怀孕两个月,正是危险期,这时候要你,我还能不能~~做个人啦!”
    “你胡说!”
    沈音沐知道自己这是误会了妻主,口气却依然强硬,“你是医生,怎会不知,这时候多房事,剥珠时好裂缝。”tmd,男人生子,咋啥都是反的?真晕啦!
    雁洛兮伸出食指,将他下巴一勾,捏住,倾身就吻了上去……
    她准备拿出一整天的时间,把这种野果的祖宗十八代,都要仔仔细细研究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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