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只傀儡,是通人性的。
    左秋棠越想,心里边越火热。
    她去年有奇遇,得了件隐身衣,加上轻功步法,只要摸清了傀儡在何处,机关是怎样的,能够立刻将其盗出来。
    或者,傀儡放置的地点和机关都不用知道,只要穿着隐身衣去宋家蹲守,宋九斐和宋老爹总有把传家傀儡拿出来的时候。
    那是最佳的盗取时机。
    左秋棠有点坐不住了,她合上房门,从床底下翻出那件隐身衣。
    说是隐身衣,实则肉眼根本无法瞧见,只有入手时有滑凉触感。
    她紧攥着隐身衣,头脑专注地计谋。
    宋九斐短时间内不可再调动内力,而宋老爹日渐好转,那么这次,传家傀儡应当是要放在宋老爹那儿的。
    现在,宋九斐有没有将那个傀儡交由宋老爹保管呢?
    倘若傀儡有些自带的防御外人的机关,她还要把金经等宝贝带上,以防不备。
    头脑风暴好一阵,左秋棠绞尽脑汁到脑壳生疼,终于想出了两条绝佳的计策。
    她将隐身衣抖开,而后把这衣裳兜在身上,将每一寸肌肤遮挡得严严实实,照照镜子,她满意地伸手,摸索着触到了帽兜,打算把它戴上。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左秋棠手一抖,下意识地一个激灵。
    左姑娘,是我。
    第94章 传家宝被盗的穷困傀儡师十一
    也许是心虚作祟,左秋棠怔愣在原地,手指揪着隐身衣帽檐,半晌没有动弹。
    过了会儿,她才像是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脖颈一转,视线投向镜中,看着只有头部暴露在空气里的自己。
    冰冷的一张俏脸上,错愕还未来得及褪尽。
    左姑娘?
    门外的人等了片刻,又轻敲了两下门,温和有礼地问询。
    还有她同门师兄的声音:小师妹刚回来没多久,确实在屋中,应该很快就过来开门,我先回去了。
    那位师兄急着在临走前抱佛脚,跟曲漾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走了,他还要赶着去练习操纵傀儡呢。
    此时左秋棠房门外,曲漾等在原地,回身一瞥,数个问书阁弟子都坐在那里,三两相对演傀儡戏,只是除了唱念的部分,也无乐器奏演。
    瞧着还挺像模像样,但懂行的人只需一眼,就能看透那些花哨的把式。
    为了讨好那位神秘傀儡师,他们属实是用尽了心思,有些人眼下还晕着青黑,显然是熬夜摆弄傀儡的后遗症。
    曲漾收回目光,想起昨日下午,左恒源飞鸽传书,说是给他找了几个傀儡初学者,让他看看这些人的表现,以便给出衣钵传人的标准。
    他微微笑了下,标准?什么标准,他压根就从没想过。
    至于所谓的衣钵传人,更是他瞎造胡扯。
    幸而这些人准备时间不多,要追寻计锋的踪迹,同时要筹备着扩展问书阁势力,因而努力白费了他也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愧疚。
    曲漾的目光移至跟前的房门,想必以左秋棠的秉性,也正为这事苦恼苦恼着要如何将宋家的傀儡尽快拿到手,增加胜算。
    没有关系,他很快就会让她不再苦恼。
    九根线而已,问书阁弟子便感觉调动起来分外艰难了,一个不注意,傀儡走动时便同手同脚,滑稽得厉害。
    他们不禁怀疑,师父所说的那人,将二百一十六根细线缠在手上,遥遥操纵六只傀儡的人,真实存在吗?
    无法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何这般大,如同沟壑一般,两名弟子对视一眼,放下手头的傀儡,暂且歇息一会儿喘口气。
    他们一早注意到曲漾过来,只是懒得理会,这会儿闲下来恰好看到,话题自然地以他为中心。
    他杀了计锋,闹得满城风雨,来咱们这儿干嘛?
    喏,看他手上的锦盒,我估计呀,是要给小师妹送谢礼来。如果不是小师妹在,只他一人与计锋交手,那可真是悬了。
    心倒是好的,可宋家不是把钱都搭在宋老爹身上么?他能带什么好东西来?
    总归不会是他们宝贝得不行的傀儡,这可是他们的命根子。
    两人自以为声音很小,实则一字不差地跃入曲漾耳中。
    曲漾不甚在意,继续等,面上笑意温柔,十足的耐心。
    左秋棠将隐身衣脱下来,眉头紧紧蹙着,她想不明白曲漾这时过来有什么要紧事,总不会是因为她见过傀儡大发神威的一幕,知晓它许多功效,想要杀人灭口。
    还真有这种可能。
    左秋棠思虑再三,时间有点长了,再犹豫未免惹人起疑,她揭开身上的隐身衣,霍然将门打开。
    宋大哥久等了。
    江湖人士不拘小节,曲漾跟着进来,左秋棠笑道:宋大哥坐,时间仓促,我还没来得及备茶。
    你我性命之交,不必拘泥于凡俗礼俗。我此次过来,主要是为感谢左姑娘之前的出手相助,这是谢礼。
    这怎么好意思,秋棠只是举手之劳。左秋棠推辞着说,摆了摆手。
    曲漾将一直拿在手里的锦盒放至桌面,左秋棠不住地猜测,里边究竟是什么,便听曲漾微笑道:这一上午的传闻,想必左姑娘已然知晓了。
    嗯,左秋棠点了点头,并膝乖巧坐着玩手指,不明白曲漾为何如此说,计锋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杀了他,引起的波动自然不小。何况在世人看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等过些时候,风波过去便好了。
    曲漾叹了口气道: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左姑娘也知道,人心叵测,得知了宋家傀儡拥有这般可怖的御敌之能,怕是各类企图强抢的小贼都要日日夜夜惦记着。
    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左秋棠伸手凑至唇前,掩饰嘴角的僵硬。
    这是在说她吧?
    这就是在说她吧?
    对于她的不自然,曲漾好像浑然未觉,接着道:敌人隐在暗中,数量不知几何,甚至有可能一些平素笑面迎人的都在暗地里打着见不得光的鬼主意。
    左秋棠:
    你别说了好吗?
    她有点怀疑,曲漾在指桑骂槐了,但对方眼眸清澈,信任纯然的神情不似作假。
    0641叉腰:无耻老贼,自信点!说得就是你!
    曲漾的视线掠过肉眼无法捕捉的隐身衣,止住了当贼骂贼的话头,话题又扯回了原位:左姑娘知道,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是把我宋家架在了火上烤。而如今,以我的内力要驾驭好这傀儡很艰难。
    他认真地盯着左秋棠,面上一派认真:左姑娘是救了我宋家的恩人,背后还有问书阁这座靠山,而且不日将北上赶往武道大会,寻常人动不得。
    白皙骨感的手指一动,搭在了锦盒的边缘,曲漾微笑道:这傀儡便赠予左姑娘罢。
    哐当。
    左秋棠落下的胳膊撞到桌角,剧烈的痛感席卷而来,她却无暇顾及,只是震惊得无以复加,情绪复杂得相是打翻了人间五味坛。
    她心心念念的傀儡,正要谋夺的傀儡,作为宋家传家宝的傀儡,当世仅有此一个的傀儡
    就这样,归她了?
    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章,结果就这样轻易地被人递到了跟前,左秋棠久久地注视着曲漾坦然微笑的俊颜,心底居然难得地涌上了一丝羞愧。
    可这是你宋家的宝物,我只是尽我所能注入了一些内力而已,当不得如此。
    曲漾笑意加深,桃花眼的眼皮弯起,深邃而又清澈的眼眸像是撒着细碎星辰的黑洞,诡异地染上了蛊惑人心的色彩。
    那些内力救了我们一家的命。左姑娘年纪轻轻便已然迈入了内劲,而我年近而立,也只是外劲而已。
    我这一辈子一眼能望到头,而左姑娘不一样,这傀儡交到你手中,你所能成就的谁都无法想象。
    你看这只傀儡
    左秋棠顺着他的话语,不自觉地低头,看向摆在桌面上锦盒里的傀儡,小女童乖顺地躺在里边,微笑的模样栩栩如生,真像个活生生的可爱女娃。
    而这只小小的女童傀儡,却是举世无双的传奇傀儡,当年那位宋家先辈叱咤风云的倚仗,哪怕是在一个不入流的外劲武者手中,都能靠其手段灭杀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
    傀儡上似乎有漩涡,一下子将左秋棠的全部心神吸了进去。
    要是她是她的,该有多好啊。
    以后就是左姑娘的了。
    沉沉地盯着傀儡,随着这一句落下,左秋棠面上绽放出隐含疯狂的笑容。
    是啊,这是她的。
    她的传奇傀儡,她的传奇始端。
    曲漾起身离开,转过身时他手上轻轻一弹,随即,一缕莹亮光芒从他指尖离开,落入了傀儡之中,似乎唤醒了什么。
    左秋棠笑容越来越大,抓着傀儡呼吸急促,整个人的全部心神都扑在傀儡上。
    我的,我的
    女童傀儡的眼眨了一下。
    临近晌午。
    青城一大户人家的老太太七十大寿,请木偶戏班拿出最为豪华的阵容加礼。
    傀儡戏还未开场,街道上人来人往,大多向那个方向涌去,头顶烈日灼灼也不能消减他们的热情。
    其中一人衣着长衫,顺着人流不紧不慢朝前方行去。
    身边的人挤挤挨挨,他反而独得了悠闲,轻松自在。
    突然一人被挤得险些栽个跟头,那人紧紧闭上了眼,不知道即将跌落的是人群还是地面,总之难逃被无情踩踏的命运。
    然而预想的坏结果并没有出现,一股托力从手臂传来。
    有只手接住了他。
    这人睁开眼,恰好看到手的主人浑不在意地抽手收回,而后接着往前走。
    徒留被扶了一把的倒霉蛋怔愣着,刚刚那人的面孔怎么像是被雾笼住了一般,模糊得连五官轮廓都无法看清?
    是他眼睛出了问题吗?
    那人正是曲漾,他离开问书阁现在落脚的地方后,又翻出了第一次见左恒源时的装束,此时正去往茶楼赴约。
    肩头上,0641好奇道:宿主,刚刚你给左秋棠的不是宋家的传家傀儡吧?
    举步迈入茶楼,曲漾笑问: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如果说宋家的传家傀儡给统的感觉是凌厉如刀,那么你给左秋棠改造过后的赝品就像个很会迷惑人的小妖精,让人为它掏心掏肺,甚至豁出命去。
    心像是被一只猫用软软的肉垫不轻不重按了下,痒得厉害,0641迫切想知道曲漾在离开左秋棠那里之前做了什么。
    它可是看见了,那傀儡木木的眼神都活起来,跟真人无异了。
    第95章 传家宝被盗的穷困傀儡师十二
    茶楼雅间,一袭长衫的傀儡师与放下书卷的儒士相对而坐。
    窗口敞开着,炙热的日光如同火舌铺洒进室内,却因桌旁搁置着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块,并没有掀起什么热浪。
    茶香氤氲,丝竹之声隐隐传来。
    身穿青色襦裙的女子端来冲淋过后的茶具,十分讲究地开始泡茶,动作堪称赏心悦目。
    曲漾端坐在窗边,闭目养神,他虽没有睁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对面坐着的人心内透着焦灼与激动。
    在左恒源第三次整理袖口之后,曲漾缓缓睁开眼。
    隔了层薄雾般无法将人面孔看清,但左恒源能察觉出对方正在看他,那双乌黑的眼眸掩在雾后,视线平淡,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心里一阵发紧,好像被什么远古凶兽盯上一般。
    直至茶液入杯,左恒源的手脚方才不再发冷。
    他忘记了。
    任何一位强者都是踏着无数人走上来的,更何况眼前这位。如果不是心境老辣,恐怕也无法走到如今的地步。
    而他居然想在这位跟前存有他心,另耍手段。
    简直自寻死路。
    左恒源在心内否定了自己原来的想法和计划,挥退了雅间内的其他人,脸上挂了笑意:请用。
    曲漾同他淡淡地客气一句,瞧着茶浅棕澄澈的色泽,垂首嗅闻片刻后,稍稍抿了一口。
    这时,左恒源放下茶杯,笑道:曲兄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
    两人先前互有来信,曲漾跟他说了个假地址,要左恒源把信鸽飞去那里,自己也回了一封,右下角是一个曲字。
    左恒源看到就明了,这是眼前这一位的姓氏了,并且不愿听他再以高人称呼,当下便直接改口了。
    曲漾点了点头,隔着薄雾似乎能看到他唇畔勾起了些微弧度。
    他并未隐瞒:近日发现了个傀儡道上的好苗子。
    左恒源的笑容明显一顿,曲漾手指摩挲着杯壁,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打从一开始提出要左恒源找寻适合的衣钵传人时,他便猜到对方会让自己的弟子近水楼台,说不定真能摘得了月,而左秋棠对宋家傀儡的觊觎之心只会更重。
    此时此刻,左恒源心里的忐忑更甚,他面上倒是分毫不显:左某在这提前恭喜曲兄了。
    药材已从总部托运过来了,曲兄放心,一路上一点儿磕碰都没有,原来是什么样,到了青城还是什么样。
    左恒源唤人进来,两台巨大的箱子落到地上,里边放置着由锦盒精心装好的珍稀药材,他脸上的笑意勉强,心内都在滴血。
    忍着心痛,左恒源道:这些名贵药材是我问书阁的全部家底了,曲兄先过过目?
    不用仔细看,曲漾便能感知到里边充盈的气息,于是他挥手一摆。
    不必了,我信得过左阁主的人品。
    锦盒里应当是放了利于这些娇贵药材保存的东西,搁置在那里就可以,需要用直接取出来,不用多费心。
    曲漾一面品茗,视线向窗外投去,底下阵容豪华的傀儡戏正在上演,台下的群众看得目不转睛,纷纷叫好。
    这场傀儡戏倒是不错,左阁主同我一块儿看看?
    左恒源心里边焦急,他本想趁曲漾过目完药材,心情不错时提出要曲漾将傀儡交给他,并且顺势提出让弟子们试试水的提议的。
    可这会儿曲漾明显没有搭理他的兴致,左恒源只好捏着鼻子看了下去,心不在焉都写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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