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声音传遍静谧,天暗了,梦该醒了。
    睁开眼睛,眼神有些直的盯着床榻许久,翻个身起床。
    一朝梦醒,东乡瑜稳坐钓鱼台,舍出一只耳朵听着外面局势,甭管来者说的多么刻不容缓,都不妨碍他慢吞吞的叫他不要急,但坐立不安的人啊……怎么安静的下来。
    一如既往把人送走,被人抓着手连连恳求,东乡瑜都好脾气的应下,直到院子里一个人都不剩,错了,是除了自己以外一个人都不剩。
    飞升之前享尽荣华,飞升之后的仙界也是人间想象不出的仙境,东乡瑜抬眼扫扫自己现在居住的“陋室”,飒然一笑,不以为意的扇着扇子端坐在后院半开的梨花树下,手里的笔和墨略微接触便悬在纸上,心思百转,突然意兴阑珊。
    遥记当年,有箭神作陪一路上就少不了艰难险阻,多是他没事找事,寻觅刺激,连累自己和凌乘风,后又结识孤雁真,一行四人,不怕死的专门往危险的地方跑。
    期间去过仙人遗迹,经过仙人授法,跑过天地极境,几度生死危机,遇到过奇珍异兽,各个机缘不浅……本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他成了舟帆谋客,箭神有了箭神的外号,就连孤雁真这个除了酿酒没别的爱好,只会摆弄虫子的家伙也在蛊一道上暴露出惊人的天赋,成了人人敬畏的蛊皇。
    而凌乘风未及仙界就已经有了仙尊的名号,可见他的实力。
    不过说来,他们四人之中确实也是凌乘风修行最快,他曾为此忧心找凌乘风谈过,但被人家不咸不淡的打发回来。
    好吧。
    虽然好气哦!但是架不住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
    不说别的,他出去一趟回来就多了个舟帆谋客的雅号人凌乘风不也没问什么吗?
    就是后来自己发现他报仇那段时间,这个面冷心热的家伙还是暗地里帮了手,不然自己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
    想到这里,东乡瑜摇摇头,悬在空中的笔赶在墨珠落到白檀的纸面上之前一笔下去,银钩铁画,首连尾贯,笔走龙蛇的一行字就这么成形,他欣赏一阵,卷起袖子就去洗笔,看着清水里仿佛轻纱一样飘浮的墨迹,思绪就在这么不经意间飘远了。
    他们几个当年约好了一起飞升,可凌乘风那小子修为没压住,弄了一场大的就这么飞了,他和箭神他们几个别提多糟心,不得不紧急慢赶的把手里事放下,纷纷找个地方躲起来闭死关这才把修为提上去。
    经历过九五天劫……别把谁都当凌乘风,那小子绝对是天道亲儿子,居然连天劫都没有就上天了。
    东乡瑜想到这里,忍不住对箭神当时难看的表情记忆犹新。
    他自己虽然也不怎么是滋味,但架不住箭神一开始认识他们的时候不过是一介散修。
    没后台,没实力,穷的掉渣,名字起的清奇理由也是清奇,说是省的后来听说他名号的人给他起外号了。虽然他后来确实如愿,但整体上下,这个人哪怕是性格都属于特别麻烦的类型。
    凌乘风不守信用的把他们甩了,当属这人最生气,也是第一个闭死关的,闭关前把他们召集起来第一句话放言飞升之后把凌乘风打成狗。
    东乡瑜当年默默嘀咕,你在他飞升之前也没把他揍成狗过好吗?
    不管怎么说,有他起头,大家都去闭死关了。
    说起来,能把修真界人人闻之色变的闭死关说的和吃顿饭似的也真是只有他们这群人。
    后来飞升……东乡瑜洗着笔的手突然停下来,慢悠悠拿起旁边摆着的白帕擦去手指上沾到的水珠,把洗好的笔挂在笔架上,背着手走到树下坐好,拿起根雕表面摆放好的茶碗,给自己沏了壶茶。
    后来是怎么了呢?
    是凌乘风性格大变,还是箭神,孤雁真为了阻止他炼化仙界死在桀斩剑下?
    他的回元笔,箭神的凌天弓,孤雁真的酒,包括凌乘风的桀斩剑,每一样都包含彼此心血。
    还记得凌乘风为了他的笔身石料与众多修士争抢到浑身浴血方拿到能开辟异界的混元石,箭神之名名副其实后整个箭匣都得孤雁真仔细打磨,凌乘风的剑和孤雁真的酒一样,分别是他们四个翻过无数大能留下来的洞府后才凑出来的。
    当年之事历历在目,却谁都没想过酒沾血香,箭染红尘,他之笔……
    “曾笑当年笔书万物,今儿痴曾经狂妄滔天。”
    哈哈哈哈——
    东乡瑜乐不可支。
    茶汤飘荡出的香气好闻好看,似是直上云霄,他不知怎的就朦胧了眼睛。
    他,孤雁真,箭神一起登上仙界八重阁,等着迎接他们的是凌乘风。
    那个时候,意气奋发,气味相投,四人一起仿佛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想想也真是怀念啊,东乡瑜低低笑了起来。
    自己得闲的时候,在天界过得无趣就自发拉着凌乘风找一处好景地。
    说好的他舞剑,自己弹琴,结果一招一式,应曲合声,剑光凛然似冬雪寒降,好看的当真恣意,只不过最后把那块地方毁了的也是凌乘风。
    这人舞剑居然不知道收敛剑气,好好一处美景被他劈砍的乱七八糟……真该庆幸自己和他拉开了距离!
    “呵哈!”
    捧着茶笑出声,眼底水色被挤成了粼粼波光,东乡瑜放任自己的情绪陷入“当年”。
    那个时候当真美好。
    孤雁真琢磨着怎么摘伴瑶花而生的琪草酿酒,酒成当天,自己乐此不疲的拽着凌乘风舞剑,故意弹起十面埋伏,看着剑气殃及的面积比上回还大。箭神兴致来了放声高歌,兴致差了,端着酒杯,眯着眼,斜躺在玉树上醉生梦死。
    东乡瑜至今还记得凌乘风和自己聊过类似话题。
    他说:“我不会舞剑何必偏偏叫我?”
    凌乘风当时眼底的光,东乡瑜不敢忘。
    虽然冷淡溢于言表,但也有些东西是藏在这些外在之下的,起码自己的邀请对方一次没拒绝,不仅没拒绝,那时他其实在仙界已经地位超凡,是人人谈之色变的人物,可跟他们一起时,还像是不曾飞升时的淡泊。
    所以仙主昏聩,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忙于处理混乱的仙界秩序,忽略掉凌乘风身上的不对劲,等到风平浪静才察觉静水流深,真正威胁其实正在身边。
    他觉得在凌乘风眼里,怕是飞升还是除魔都只是一个手段,他心里有一个必须达成的目的。
    自己曾旁敲侧击,但凌乘风的表情不变,眼神却迅速深沉下去,他心底咯噔一下,预感不祥。
    ……
    “先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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