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是不是说明,祈周以后都不会出现了?
    段青泥想到这里,心头忽有些异样的酸楚,某种难以形容的钝痛纷涌而至,很快将重逢后的喜悦强压了下去,一时坠得又重又沉。
    他看着101,有些艰难地问:那,祈周他还有机会回来吗?
    还回来干什么,增加我的工作量吗?101失笑道,他一手造成的回档,现在书中世界非常混乱,又不可能强行结束,我必须替代柳如星的身份,留在这里长时间维持秩序而且知道吗?以目前的条件,继续走主线都没可能了,光是保证平衡不塌方,就把我累得够呛。
    他叹了一声,摊着手道:总而言之,我真的很忙,也管不了太多路人X先生,以后自由了。
    ???
    段青泥微微一怔,狐疑地问:真的假的?
    101正色道:当然是真的!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们都无权干涉,只要别影响我的工作进度。
    什么叫影响的工作?
    我的首要任务,就是大海捞针。找到除之外,所有回档后保留记忆的人把他们扔去回炉重造。
    此话一出,有两个人脊背一僵。段青泥歪着头,和玉宿互看了一眼,很快又各别到了一边,做贼似的心跳加速。
    101长长呼了一声,满脸都是打工人的疲惫。他从袖里掏出小本本,一边写一边道:嗯首先,最棘手的,就是那个慕玄。其次
    他蓦地抬起眼,锐利的目光扫过玉宿的面庞,正准备落笔的前一刻
    啊,我的玉宿!怎么了?!
    段青泥突然大喊一声,一把扯住玉宿的衣领,红着眼眶道: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玉宿神情冷漠,问:是谁?
    我是段青泥啊!段青泥都不记得了?段青泥嘶哑道,忘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忘了我啊!
    他上前一步,拽住玉宿的手腕,像是抓住生命里最后一道光,那么多次同生共死,我们的美好回忆、海誓山盟,、怎么舍得忘了?
    玉宿反扣住他的腕骨,将那纤瘦无力的双手拽了下来。一寸一寸挪开,直到距离拉远,眼神也似千年寒冰:认错人了。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现场,只留一道渐行渐远的陌生背影。
    段青泥心如刀割,凄厉绝望道:不要
    而在一旁,101目瞪口呆,人已经完全看傻了。他抓着小本本,笔是落不下去了,见段青泥哭得肝肠寸断,便从包里掏出一盒纸巾,无奈安慰道:节哀吧,臭男人不值得。
    段青泥:呜呜呜呜呜
    101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道:要不,我给一点补偿?
    *
    大约半炷香后,段青泥从山上下来。没走几步,就拐了道弯,玉宿在不远处的树下等着,时不时朝这边张望,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瞥见段青泥的身影,玉宿这才松口气般,又恢复了往日镇定从容的状态。
    两人四目相对,逐步走近的间隙,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玉宿看着段青泥,目光不动,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像是反复确认着什么。
    段青泥也不多话,双手抱臂,悠哉悠哉让他随便看。等看得差不多了,便咳了一嗓子,轻飘飘道:没想到啊,还真有两把刷子。
    玉宿不慌不忙,淡定地问:什么?
    段青泥眯眼道:想起我是谁了吗?
    玉宿一怔,面带茫然。半晌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十分无辜。
    他道:刚说了,是段青泥?
    段青泥:
    这狗东西,还没出戏。
    玉宿:我记错了?
    不,没记错。
    段青泥仰起脸,定定凝视着他,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轻叹了一声气:唉
    玉宿:?
    玉宿啊。段青泥拉起他的大手,拍了两拍,力道很轻,却有一丝莫名的沉重。
    玉宿感到掌心异样,低头一看,上面皱巴巴几张纸,居然是一沓银票且数额还不小!
    这,是我全部的身家了。段青泥涩声道,虽然不多,至少够过一辈子。
    玉宿:?
    哦,对了,还、还有段青泥东掏西掏,又捧出另外几沓,这有几张地契。我家祖上,在北域有俩套房听说盖得还挺漂亮。
    玉宿不解:干什么?
    段青泥笑了笑,嗓音微颤:住过去的话,记得多买几套衣裳。那边常年大雪,当心冻坏了身子。
    玉宿:段青泥?
    段青泥握住他的手,反复揉了好多遍。抬起脸时,眼眶红红的,声线已然哽咽了:要好好吃饭,多攒点膘,就没人敢欺负啦。
    玉宿:
    段青泥:虽然吧,现在也没人敢。
    玉宿左手拿银票,右手拿房契,盯着段青泥,眼神显有几分不安。
    刚才,101给了我一样好东西。段青泥吸了吸鼻子,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道,他说,可以把我送回原来的地方。只用在这张纸上签个字
    话音刚落,眼前骤然一黑。
    段青泥还没回过神,便被玉宿一把拉进了怀里,双手扣得死紧、骨节用力到泛白。
    段青泥:
    别去。玉宿抱着他,低声央求道,不要去。
    段青泥眨了眨眼,好笑又有点心酸。
    玉宿急声道:段青泥
    怎么啦?
    别去。
    抱得更紧了,还有一点勒。
    不过玉宿的怀抱,温暖又踏实,感觉是真的离不开了。
    我又没说要去。段青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这么紧张干嘛?
    玉宿还不肯信:那拿银票和地契
    我养啊。
    段青泥枕着玉宿的肩膀,又环抱住他,得意洋洋道:这些都是聘礼没见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101工作日记】
    5月2日,星期天,晴
    今天有幸见证了一场撕心裂肺的离别。
    让我不禁感叹,果然啊,感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爱得再深,也不过如此。
    第86章 埋了
    哎, 你真不用这样。我、我不会又跑掉玉宿!
    天色渐晚,从天枢山下来的时候,路面十分弯绕且崎岖。段青泥还没走几步, 玉宿忽然弯下腰来, 将他背到自己背上, 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开。
    玉宿?玉宿!
    段青泥喊了好几声,感觉扣着他的双手越来越紧, 便哭笑不得道:喂, 你不是失忆了吗?说好的不认识呢?
    玉宿不说话, 肩臂略微施力, 将两人的距离再度拉近。这样一来, 段青泥几乎是粘在他背上,想走不能走,想动也不能动, 只能老老实实趴着,留一双乌黑的眼睛眨啊眨。
    你抓我抓得好紧啊段青泥小声道, 玉宿,你就那么害怕吗?
    他说这说话时, 声音又柔又缓,贴着玉宿的耳朵呼啦直吹, 犹如羽毛轻轻掠过。
    玉宿:
    段青泥:放我下来吧,我不会跑的。
    玉宿摇摇头, 果断拒绝了他。
    我发誓,玉宿。那会儿从墙里出来, 我其实比你还害怕你知道吗?
    段青泥伸出手,捋了捋玉宿的头发,认真地说道:我一直在想, 万一你真的什么都忘了,一切从头再来,我又剩下几分把握呢?
    玉宿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表情有些难言的踌躇。
    段青泥又道:可是我都决定了。哪怕你忘了我,所有记忆清零,我也打算跟着你的
    他说着,捧住玉宿的侧脸,往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以后日子不还长么。
    饶是定力再好,三番五次折腾下来,玉宿的手劲也不自觉地松了。
    段青泥趁机从他背上下来,可还没溜出两步,手背忽然一紧,又被玉宿实打实地牵了回去。
    十指相扣,难舍难分。
    段青泥偏头望着玉宿,双方对视片刻,玉宿方垂下眼帘,低声道:有件事
    段青泥问:怎么了?
    打从刚重逢时起,玉宿便藏了一件心事,犹豫是否该对段青泥摊牌。
    于他的记忆保留,并非只是偶然的幸运。
    按常理来说,第五次回档之后,人物的所有情感记忆都将归零,就算是玉宿也不例外。
    他考虑了很久很久。终还是伸手入袖,取出一样极其熟悉的物什。
    通体素白,干净无尘。
    仔细一看,竟是祈周那张面具留下的碎片。
    !!!
    段青泥神色陡变,当即探手前去,指节于碎片周围来回摩挲,感受到它明显粗糙的裂纹,以及边缘毁坏之后,不可磨灭的无数印痕
    那一瞬间,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酸楚,是钝痛,亦或是本应有的释然。
    这、这是段青泥哑声道。
    他走之前,把过去所有记忆渡给了我。玉宿看着段青泥,目光不动,将碎片转交到他手心,又怕我有了那些记忆,像他一样行为失控,重蹈覆辙,做出伤害你的举动。所以,这枚碎片
    祈周是个聪明人,他既是认准一件事情,那必然不可出现一丝缺漏。
    留下来的面具碎片,说白了就是一个保险栓。一旦玉宿继承所有记忆,出现任何形式的危险想法,碎片中的祈周人格便会短暂复苏,直接带着玉宿同归于尽,永久消失在段青泥面前。
    这便是祈周独有的保护方式。
    段青泥只看一眼,很快明白过来了。
    他揉了揉那枚碎片,轻声道:我知道了
    短短一句话,或是对着玉宿,又或是对着祈周。段青泥取出随身带的锦囊,将碎片放了进去,小心用绳子系好、捆牢,一下子扎得严严实实。
    锦囊里装着掌门的金印,还有一些相当重要的身份证物。玉宿原本以为,段青泥会将碎片收好,将来一直带在身边。
    然而他没有。
    玉宿,你刀借我。段青泥道。
    玉宿有些疑惑,但还是抽出匕首,垫着鞘身递了过去。
    段青泥忽然蹲下去,就近找了块地,用匕首刨了个土坑。
    玉宿也弯下腰,一双眼睛黑亮,专注不移盯着他看。
    把它们埋起来吧。段青泥道,你也帮我挖
    玉宿一怔,盯着段青泥,忽然有些局促起来。
    段青泥催道:你不要愣着呀!
    玉宿:段青泥
    段青泥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一边挖坑,一边道:我们不需要那个。而且,祈周留碎片的本意,也不是想让它发挥作用你说对不?
    对于祈周的心思,段青泥实在太了解了。
    若说他一生皆在追求自由,倒不如说,是在想方设法了结重复的痛苦。
    消亡虽是不可解的遗憾,但对祈周本身而言,这其实是一种救赎自我的解脱。
    我想通了。段青泥淡淡一笑,道,玉宿,我们
    话未说完,一个急促的吻倏然落了下来。
    后半句所有的音节,悉数湮没在呼吸交替的温热里,缠绵汹涌、情织入骨。
    玉宿捧着段青泥的后脑,吻得凶狠,且不遗余力,全然不似往日的内敛温柔。
    段青泥往后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却让玉宿打横抱了起来,三两步抵到斜方的树下,脊背贴上粗糙坑洼的树皮。段青泥有点想躲,怕不舒服;但玉宿反应很快,空余的手掌垫了过来,恰到好处地隔开一段距离。
    嗯你的手段青泥蹙眉道,会、会疼的。
    不疼。
    玉宿吻着他,强势而专注,根本不容推拒。段青泥还想说什么,却给亲得软和了,整个人热乎乎的,像一团煮熟了的年糕,眯着眼睛往玉宿身上倒。
    这人就是浪得很,也没什么别的嗜好,偏爱被玉宿压着用力地亲。先前是桌上、床上,如今又是树旁,换了个陌生地方,好似有种别样的滋味。
    两人亲了好一会儿,玉宿还摁着不肯放。最后段青泥受不住了,拿手推他的肩膀,喘气道:不、不要了,哎
    说话间,玉宿又吻了上来。段青泥脚根都软了,差点站不住,声音也越来越小:101还在附近,你、你别
    不怕。玉宿握回他的匕首,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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