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门独派不知怎么空穴来风,这时候忽然跳下椅子,几步蹿到那堆杂物前,蹲下来挑挑拣拣。我已经习惯了他做事不合逻辑,一开始没在意,直到他挑出一只石刻小人像摆在桌上,神色古怪,两眼熠熠生辉,好像被人像震慑到了。
    我凑近了一看,才发现不是人像。
    石像乍一看很普通,约只有十公分高,一手能握住它,呈青灰色,看不出是什么石料雕的,人身兽面,长有扁长的喙嘴,背后有一对小天使翅膀,有点像《山海经》中描述的怪物。有些部分残留着明艳的色泽,能看出原本应该是用金粉、银粉、朱砂等上过色的,特别是服饰上还留着彩绘图腾。
    此种彩绘,我这个刚入门的学徒也能看出来,这玩意有些年代。
    独门独派越看表情越凝重,我听他喃喃道:“莫非这就是第十个……”
    我好奇地问:“第十个什么?”
    独门独派咬了下嘴巴,招手:“贼小儿,过来!”
    阿缺回过头来,指指自己的鼻子:“叫我?”
    独门独派点头:“快,过来!”但是他的眼睛却始终直勾勾地盯着石像,好像怕一转眼,石像就会消失了似的。
    我不懂师傅在搞什么名堂,好奇心被他吊得老高,但我知道这时候不能提问,不然以师傅的脾气,反而会跟你卖关子。
    阿缺狗腿样地凑过来,一脸阿谀的表情:“大师您召唤我干啥呢?”
    我忍俊不住,这小贼真有意思,当自己是召唤兽呢。
    独门独派一脸严肃,揪住阿缺的衣襟往自己身边拽过来,指着石像问:“这东西你哪儿弄来的?”
    阿缺茫然道:“大师,我是个贼,这东西……当然是我偷来的,呵呵。”
    独门独派舔了舔嘴唇:“哪儿偷来的?”
    “这……”
    独门独派恐吓道:“想不出,我让我家徒儿做了你!”
    我默默哭天喊地,师傅,徒儿不是这么使唤的啊!
    阿缺吓得脸色惨白,忙道:“我记得,我记得呢!从一个旅馆里偷出来的!那房客出去时没关门,我听到门锁警铃在响,当时那一层楼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又正好是角落,我心里一时贪,就顺道进去溜了圈,把这东西摸了出来。”
    “什么时候偷的?”
    “就今天!”阿缺一点不敢怠慢,说,“宝山区一个小旅馆里,我看这东西应该挺值钱,又方便带,就……”
    “徒儿,我们这就去上海!”
    独门独派迫不及待,把石像揣怀里,一手一个拖上我和小贼说走便要走。我一阵头晕,天知道师傅的疯癫病怎么突然变严重了,忙拦住他:“师傅,大半夜哪来的车去上海啊,等明天天亮吧!”
    独门独派想了想,还好没再坚持下去。
    第二天清晨五点,我和阿缺被独门独派敲锣打鼓给弄醒,三人包了辆黄鱼车,到了上海郊区,我死活不肯坐黄鱼车进市区,独门独派这吝啬的老鬼咬咬牙才掏出钱叫了辆出租。
    路上我问师傅,这石像有什么来头,独门独派故弄玄虚说:“这东西叫行什,只有太和殿屋脊上有。”
    独门独派一说名字,我就知道是什么了:“这是脊兽?!”
    不知为何,太和殿独一无二的,它的屋脊上有十样俱全的脊兽,所以脊兽有十种,“行什”是放在最后压尾的第十个脊兽,古代所有建筑中,只有太和殿上有这种脊兽。而前不久我们去盗的明王墓的地上祭祀建筑屋檐上也有十个脊兽,为什么齐王能享有超越九五至尊的墓葬待遇,我曾和独门独派讨论过这件事,最终也没有得出答案。
    独门独派不做声,阿缺一脸茫然地看看我。我想车上还有司机在,石像有什么秘密独门独派自然不好说。但是他的表情就像是有个惊天大秘密埋藏在心里,不吐不快,却又顾虑重重的样子。
    我忍了忍,想不急,早晚会弄清楚。
    阿缺领路,带我们到了他说的那家旅馆。
    旅馆地处僻静的街道上,看起来不怎么正规,进去后我们到柜台说找人,柜台小姐也没让我们登记身份证,就问了下房间号码,阿缺报了个数,随后可怜巴巴看着我。我懂他怕什么,他是个贼,到哪儿都担惊受怕不敢抬头做人,要是让人知道他的行踪,贼的生涯也就玩完了。
    我便对柜台小姐微笑着说,我们自己上楼去找就可以了。
    房间是419,我们到了四楼,果然那间客房在一个死角里,转角一堵墙正好把它完全挡住,不是这间房的房客,根本不会走到这里来。
    我们三人挤在房门口,一下子有些无从下手。
    我看着独门独派道:“敲门进去?”
    独门独派看着阿缺道:“撬锁进去?”
    阿缺再看着我道:“爷,还是您请吧,我走了!”
    我一把揪住阿缺衣领子,把他拽回来:“跑什么,再跑我叫警察!”
    他一听“警察”两字,腿就软了。
    “你们三个干什么?”
    忽然拐角处传来一个声音,吓得我们三个直哆嗦,老子差点把自己当贼,想开溜。
    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从我们三个边上绕过去,到房门口,用卡刷了一下,再回头打量我们:“你们什么人,站在这干什么?”
    还是我反应快,挤出笑容友善地道:“我们找人——”
    “哦,找小莫啊?”大叔笑了起来,“这小子说他在上海有朋友,原来不是在骗我。”
    我忙用上海话说:“是啊是啊,我们是他朋友!”
    其实我也不知道进去后见了小莫,接下去的谎要怎么圆,从头到尾,只有独门独派知道我们找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而我心里在意的是,师傅为什么看到石像后,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不过,这个谎已经不需要我们圆了。因为当我们走进房间后,就看见一个清瘦的少年躺在床上,仰面朝上,睁着两只大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脸上布满了惊恐、绝望的表情。
    2.
    不用再看第二眼,我们就知道,这个少年死了。
    我们三个为之一怔,只听大叔结结巴巴道:“果、果然……果然应验了……鬼,这一定是鬼在作怪!鬼上身了,鬼上身啊!!!!!……”
    我们回过头去,看见体型彪悍的大叔却跟小女人似地浑身发抖,缩在房门边,脸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接着在我们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前,他大叫一声,抱住头没命似地奔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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