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些可有可无的谎言仿佛只是出于习惯,只是为了在无聊的日常生活里找乐子,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所以尽管会感到不安,但不可思议的心情始终占了上风。
    也正是因为这份心情,在听说那人成为高专的窗的时候,吉野顺平没觉得意外,在得知他突然成为辅助监督的时候,也没有提出过多质疑。
    毕竟,那可是房石阳明。
    自己现在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因此总觉得有点害怕,但想必只要再多相处一些时日,就会了解得更多吧。
    可是,已经无法得知了。
    一切都戛然而止。
    顺平?在听吗,顺平!
    啊,是!
    猛然惊觉有只手在自己眼前晃,坐在台阶上发呆的吉野顺平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前面的虎杖悠仁。
    你看起来状态不好,要去医务室吗?
    对了,姐妹校交流会马上就要开始,今天是最后的作战会议阶段。真是不像话啊,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走神。
    那些作为普通人生活的日子如果是梦,也是时候醒来了。
    我没事。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地回答道,只是觉得很想赢。
    想要变强,想要赢。
    再也不想看见身边的某人因为咒灵的缘故莫名其妙失去生命,而自己只能远远看着,束手无策。
    是吗,虎杖悠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朗声道,好,那现在大家意见一致了!出发吧!
    顺平抬眼看去,只见石板路上摇晃着初秋依旧鲜明的树影,身着同款黑色校服的同学们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抱着双臂的钉崎野蔷薇挑起眉,小声念叨了句这不废话,伏黑惠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也投来了视线。
    还记得在刚见到死而复生的虎杖悠仁时这两人丰富多彩的表情。不过也能感觉得到,作为咒术师,生离死别一类的事情并不罕见。
    自己是最普通的那个,要快点跟上才行。
    吉野顺平站了起来,朝众人的方向快步赶了过去。
    玉犬对你的式神很感兴趣。伏黑惠说。
    顺平反应了一下:对淀月?
    不是水母,是那些毛茸茸的他手里比划着大小。
    钉崎野蔷薇接过话:应该是想要追那些兔子吧,小狗会有这种心理很正常啦。
    那些不是兔子,是海蛞蝓,他们其实不是毛茸茸
    顺平试图继续解释,却被虎杖一脸复杂地拍了拍肩膀。
    估计伏黑自己也很喜欢那个式神啦,就别告诉他那些式神的第二形态了,梦想会碎的。
    我没有喜欢。伏黑淡淡道。
    什么第二形态?你的式神还会进化的吗?野蔷薇好奇地望过来,像数码○贝那样?
    呃,没有没有!
    少年在同伴们之间走着,心下稍安。
    至少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
    向那些不合理的家伙复仇也好,继续走向前路也好,都不再是一个人。
    东京,世田谷区。
    放学后,炼狱桃寿郎一如往常与同班的灶门炭彦组队跑步回家,两人同属剑道社,在常规训练和社团活动结束后,将每天的上学放学路作为额外锻炼,直到某个分岔路口才停下来慢慢走,各回各家。
    金红色头发的少年走进家里的院子,中气十足地说了句: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桃寿郎。母亲给他开了门,去洗洗手吧,准备吃饭。
    是!桃寿郎走进屋去,在玄关处换着鞋,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母亲道: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时透夫人了,她和时透先生一起推着婴儿车里的双胞胎出门散步,看起来精神很好!
    那再好不过,她身体能康复真是万幸,前段时间那次高烧真是把人吓坏了。炼狱夫人说到这里,思考道,说起来那两个孩子好像快九个月了吧,最近得准备周岁的礼物才行。
    会不会太早了点?
    虽然这样想着,但心知母亲做事用心之深的炼狱桃寿郎还是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也会一起想的!送木剑怎么样?
    那只是才刚刚学走路的小孩,你在想什么。炼狱夫人忍不住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又不是谁都像你爸爸,喜欢折腾小孩子。
    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桃寿郎也对锻炼很积极,炼狱先生从厨房探出头来,你说对吧桃寿郎?
    是!我并不觉得做剑术训练很辛苦,母亲请放心!
    父子俩真的一个样。炼狱夫人苦笑着摇摇头。
    炼狱家是剑术世家,祖上流传下来了名为炎之呼吸的剑谱,虽然后人大多都有别的工作,在武学方面不会修习到那个地步,但喜好剑道和特殊的呼吸法这一点倒是代代相传。
    桃寿郎换了鞋去屋里洗手,又和爷爷奶奶打了招呼,炼狱家占地不小,有着自己的院子和沿廊,不过比起百年前已经精简了很多。
    他路过沿廊的时候,有一瞬间觉得院子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看自己,但回过头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少年睁着金红色的眼睛,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
    草丛颤动几下,然后归于平静,就像只是吹过了一阵风。
    换做一般人可能会将刚才的感受当成错觉,但桃寿郎不,虽然没听说过有什么灵异神怪的存在,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
    桃寿郎?你去哪了?
    这就过来!
    听见母亲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回应了一句,等再次看向院子里的时候,那种异样的感觉消失了。
    不管刚才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它现在都已经离开。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炼狱桃寿郎重新迈开脚步,表情从始至终都很沉稳。
    他并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未知就感到恐惧。
    明明没有作为咒术师的潜力,甚至还看不见咒灵,但光是感知能力就如此敏锐。院子的木质围栏外,靠墙而立的茶发青年感叹道,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气量,该说不愧是转世吗。
    在他身边,样貌畸形的咒灵口齿不清地轻轻回应了一句,它刚才在房石阳明的安排下进去看了眼情况,本来想遵循本能袭击人类的,却被直接召回来。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拥有些许智慧的咒灵恐惧地发起抖。
    身边的青年虽然看上去和人类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被一般人类直接看见,但其身份却是能与漏瑚花御他们并列的特级咒灵。
    不知为何他能在特级咒灵与人类之间随意切换,但气场全开的时候那种威压感确实曾吓得它差点当场去世。
    现在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再等等。房石阳明向它笑了笑,别那么紧张,那个,我又不会害你。
    咒灵抖得更厉害了,它产生于附近的墓园,却被莫名其妙抓了壮丁。
    我有那么可怕吗?青年眨了下眼。他学着夏油杰那样让咒灵替自己卖命,怎么那家伙驱使的咒灵都是指哪打哪,听话到不行?
    果然还是得需要契约吗唉,作为外行真是吃亏。
    对术式一窍不通的青年叹了口气。
    说起夏油杰,那家伙和几名特级咒灵最近有其他安排,虽然房石阳明旁敲侧击地想介入一二,但被以不能浪费行动力为由,让他做别的事了。
    他还没有被信任,会被排除在一些计划之外也是理所当然的。
    美弥本来想跟着一起过来,但在房石劝说之后还是选择留下她虽然很讨厌真人,但对其他咒灵都还算友善,尤其是漏瑚。
    那孩子的能力是不亚于土蜘蛛的惹眼,要是被咒术组织的人盯上还不如留在咒灵身边来得安全。
    总之,接下来的事就等着入夜再说了。他伸了伸胳膊,向身边的咒灵笑了一下,在那之前让我们好好相处吧,我先去吃点东西,你不可以乱跑哦。
    咒灵:我可以哭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人对人是狼的诅咒,简称人狼诅咒,我的理论来源是霍布斯的社会契约论,他指出在形成社会之前,人处于人对人是狼的状态。
    具体的就不展开了,有兴趣可以查一查。
    我的逻辑链基本是这样的:看到漫画中五条悟的能力理论来自芝诺为了反驳巴门尼德而做出的否定运动的论证既然如此那其他哲学理论没准也能使用!人狼村里休水在宴会时那种与社会隔绝,没有法律管辖的状态可以套用霍布斯的理论所以就这么开了脑洞(挠头)。
    第22章
    炼狱桃寿郎很小的时候, 见过自己曾祖父辈的某位亲戚一面。
    那天父亲买回来一些红薯,他第一次吃,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在母亲转头做点事的功夫吃了一大盘,吓得她差点叫医生。
    哈哈, 别着急, 年轻人有胃口是好事。来家里做客的老人亲切地笑着,摸了摸小孩金红色的头发, 桃寿郎很喜欢吃红薯?
    是的!好吃!他仰起头大声回答。
    老人笑着看他, 突然露出一副怀念的表情, 说了句:真像。
    至于像谁,就没了下文。
    后来桃寿郎从父亲口中得知,那位老人名叫炼狱千寿郎, 是他曾祖父的父亲的兄弟的儿子绕了这么一大圈虽然听不太懂,但他至少明白了那是自己的亲戚,虽然头发早已花白, 但年轻时也是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金红色。
    他们见面之后不久,炼狱千寿郎就让人送来了一个盒子, 据说是炼狱家某个早逝先祖的遗物, 委托他们好好保存。
    除此之外,桃寿郎和千寿郎就再也没有什么交集, 小孩只偶尔从父母的对话中听见那个名字,他们说那人修复了炼狱家祖传的名为炎之呼吸的剑谱,说他虽不曾习武但致力于保护和传承那些有价值的武学精髓,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
    炼狱桃寿郎对这些都没有什么概念, 只觉得敬佩。
    直到大概八岁的时候,那位将近百岁的老人与世长辞。
    父母都以为他不记得那只见过一面的远亲, 但八岁的桃寿郎在葬礼上向那微笑着合着双眼的老者献花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哭了,他睁大了金红色的眼睛,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无论旁边的大人在说些什么,问他怎么了,他都只是僵在原地,攥紧双手摇着头。
    太重亲情了,旁边的亲戚都这么说,真是难得有孝心的孩子。
    可是只有桃寿郎自己知道,他不是因为伤心才哭。
    相反,在意识到炼狱千寿郎寿终正寝时,他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种幸福,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着这样的话:
    千寿郎能够安稳过完一生,被众人包围着离开,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我会这样愚?
    站在灵柩前的少年感到疑惑与茫然,不知不觉,身边那些大人们交谈的声音和安慰的话语都变得朦胧,一点点远去。
    最后,消失不见。
    炼狱桃寿郎很快平静下来,他本就不是因为悲伤而哭,因此在察觉到异常的时候,头脑镇定的速度很快。八岁的孩子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皱了下眉,眼神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空无一人。
    刚刚还坐满的位置,私语抽噎着的亲朋,全都不见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的身影。
    这是梦?
    又来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总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遇到被困在梦里的情况。
    金红色头发的少年再次看向自己的手,这次,变回了十六岁高中生应该有的模样。
    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就会变回来吗?唔姆,可我还没有醒来。
    你愚要醒来吗?
    !?
    少年猛地回过头,只见在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戴着仿佛祭祀用的狼面具的陌生青年,在与面具相连的一条条绘着暗红色符咒的布帘下,依稀能看到一双浅色的眼睛。
    明知身处梦中却无法醒来,人对自己处境的不合理偶尔会产生反感,如果你能有这份自知之明,一般被称为荒诞感知。
    你是谁?桃寿郎问。
    我是来参加葬礼的。青年继续道,你可以叫我房石阳明,接下来我愚问你几个问题。
    炼狱桃寿郎用金红色的眼睛沉默地盯着他。
    果然被警惕了。房石阳明心里愚着。毕竟现在只是个孩子,就算平时是那种热情洋溢,雷打不动的类型,遇到这样的异常情况也无法维持冷静
    但紧接着他就看见那少年抬起头,抱着双臂,用爽朗的语气道:唔姆!反正眼下好像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你问吧!
    前言撤回,这些转世果然一个个都不同凡响。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客气。
    第一个问题你在八岁那年收到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是一把断刀。炼狱桃寿郎回忆道,没有刀锷,只剩下刀柄和短短的一截刀刃,但也能看出来是一把经过千锤百炼的好刀!
    是那个吗?
    房石阳明说着,微微抬起手臂,指着一旁的坐席。
    金红色头发的少年顺势看去,发现在座椅上不知何时真的放了一个盒子。
    和他印象里被缩在家中佛龛下柜子里的,装有断刀的盒子一模一样。
    唔姆,如果是梦的话也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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