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宝珠:“昨晚臣妾做的好,是碰巧。既然是碰巧,就有坏的可能。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事情不一定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还有下次呢?”康熙反问。
    “没有了。”
    “朕赏的药,你为什么不让乌雅氏喝?喝了那药,说不准就顺利的生下来了,不用折腾那么久。”
    佟宝珠在产婆口中得知,康熙曾两次给乌雅氏赐药的事,她猜测应该是催产药。催产过度伤身,所以她没让喝。
    这一点,不能让步。
    否则,他以为他是对的,下次遇到类似的事,还可能会一再的让喝催产药。
    沉默了片刻,突然说:“《论语》曰:食不语,寝不言。皇上没读过吗?吃饭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皇上一边做着错事,一边指责着臣妾错处,这是什么道理?”
    康熙以为,她还是说臣妾知错了呢,没料到会反击。神色也全然没了方才的恭顺。
    两只幽深的眸子盯着他,仿佛随时等待着他说什么,然后再同他进争辩。
    他没那么多时间陪她说闲话,前朝还有一堆的事等着他呢。
    康熙清淡地说:“伸开手。”佟宝珠的手刚放到桌面上,便被他捏住了食指:“食不语,是指嘴里嚼着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而不是用膳的时候不能说话。”
    手指被捏疼了,佟宝珠咧了咧嘴。
    康熙换了她的中指去捏,看着她的眼睛说:“在大清国,朕的话就是规矩,即使说错,也是对的。”松开她的手,站起身就要走。
    “玄烨。”
    佟宝珠对着他的背影喊。
    屋内站着彩云和冬草,这两人先是一怔,片刻后变了脸色。一个脸色刷的苍白;另一个有点兴奋,用眼稍瞄着康熙动静。
    康熙听到“玄烨”两个字,感觉特别怪异,像是有一只小铁锤“嘭”地敲在了心尖上,把他的心敲得颤了颤,不由的停着脚。
    回头看佟宝珠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两个熟悉的字,是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叫爱新觉罗·玄烨,从来没有人叫过。从小到大,一个人都没有。
    佟宝珠看着康熙阴晴不定的神情,笑呵呵道:“唤名字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是吧?称号都是虚的,只有名字是自己的。”
    康熙咬着牙齿,动了动嘴唇:“什么?”
    佟宝珠:“臣妾做的事,也不一定全是错处。如果用一个名字,能救命,为什么不能用呢?”
    康熙缓步走回来,抬手捏住了她的脸蛋,居高临下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一下子说完。”
    带着土质味的龙涎香,扑鼻而来。
    佟宝珠屏了片刻呼吸后,咧着嘴说:“臣妾方才思考了。产婆只懂接生,对相关医术了解有限。御医都是男子,不能进产房。如果宫里有女御医,再遇到类似的事,就不用臣妾再出面。”
    “嗯?”
    “胡太医的孙女懂医术。皇上能否准她入太医院呢?”
    康熙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嘴巴处,看了片刻后,又看她的耳朵,然后是耳朵下面的脖颈。半天后道:“准。”说完,大步出了承乾宫。
    康熙没说赏,对于佟宝珠来说,已经给了赏。她要的赏赐就是让胡太医的女儿入太医院。
    已婚女人大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的妇科病,女人和女人容易交流。那些不好对男医说的话,可以私下里跟女医说。
    她也可以趁机把自己的知识,在日常的来往中,慢慢的教给女医。
    到那时候,不但能交流医学问题,还能交流生活上的问题。顺便问问宫外是什么样子。来到这里大半年了,还未出过宫。
    康熙走过一会儿了,红云仍是惊魂未定。
    “娘娘,您快把奴婢吓死了。”
    “吓什么?”
    “名字啊,您竟然提万岁爷的名字。”
    佟宝珠笑。
    背后提皇上的名字,是犯上;当面提是亲昵。
    刚刚立了功,却跑来责怪她,还心情颇好的样子。这说明把她这个表妹当成了自己人。为她着想,才来指点她。
    趁着他高兴,她也把他当成自己人一回,试试他的反应。
    哦嚯,没生气。
    皇帝的行为,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众人以为会晋封乌雅贵人,会重赏贵妃。
    康熙没晋封乌雅,只是给了赏赐,一千两银子,四扇山水画的屏风,五匹锦,六块皮料,一柄玉如意和两套头面,还有一副长生锁。
    这搁到平日是贵重,给生孩子的赏赐,算是普通。布贵人兆佳氏生五公主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些,只是没有屏风,是一面苏州进贡过来的绣屏。
    至于贵妃,压根没听说有赏。皇上去了一趟承乾宫,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承乾宫正殿里,一般的宫女太监根本不让进去,打探不出来消息。
    太后给后宫赏赐,历来是跟着太皇太后走;太皇太后是看康熙的动向。
    康熙没赏贵妃,太皇太后也就不赏。只赏了乌雅氏,是苏嬷嬷带着两名宫女送过去的。赏的也是寻常物件。
    太后的赏赐亲自送到了景阳宫,当时乌雅氏正醒着。去看了孩子之后,站在床边说了两句话。
    出去后,直接去了慈宁宫,在太皇太后跟前描述四阿哥长的什么样儿。用她的话说,眉眼鼻子跟皇帝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可爱的紧。
    这么一来,在众人眼里,乌雅贵人并没有因生子被皇上令眼看待;贵妃是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落到。
    私下里便猜测其中原因。
    荣嫔道:“宫里最重视的便是规矩,景阳宫的能生下来,那是运气。万一运气不好,没生下来,贵妃该是什么罪?”
    这话是在储秀宫说的。
    当时有淑妃、惠嫔和马贵人。
    大阿哥昨晚到今天不欢实,用饭和睡觉都正常,就是不说话,谁逗都不理。
    闷闷不乐,往哪里一坐就是半天。
    问他怎么了,什么都不说,只是用小眼神可怜兮兮的看着你。惠嫔的心窝子就跟被人攥着了一样的难受,根本没心思跟别人扯闲话。
    淑妃不揪心,但她郁闷。孩子交她手里的时候,多好啊!欢快的像只小毛狗,人人想摸,人人想抱。
    现在就跟个闷葫芦似的。
    她又没短他吃喝,大声话都没说过一句。再说日常吃住也不用她亲自照料,奶娘太监宫女跟着几个呢。
    曾有人在她面前说,不能让惠嫔常来探视。她不以为然,孩子都记事了,她才不做这个坏人。何况孩子也在她这里呆不多久,最多也就是半年,就要进学。
    还是趁这段时间,利用大阿哥和嫔妃们多来往,让皇上多来储秀宫才是正事。
    可这孩子,莫名其妙地就被她养蔫了。
    不不,不是被她养蔫了,是他自己蔫了。不对,就是被她养蔫了。进了储秀宫,无论是谁抚养,就算是她养着的。
    淑妃也是满腹心事,无心跟荣嫔唠叨。
    荣嫔的话,两位娘娘不接腔。马贵人只好接:“万一运气不好,那罪过可就大了。自不量力的强出头,结果弄死了皇子。”
    淑妃正愁大阿哥的事呢,最后一句听着特别刺耳,皱着眉,斥责她:“怎么说的话?不管是谁生的,那都是皇上的孩子。我们都应该在心里祈求上天保佑,长命百岁。”
    话不投机,一场小聚会不欢而散。
    博尔吉特氏自从承了宠,跟以前大变样儿,特别喜欢出宫走动,除了去别的宫里之外,每日都去承乾宫跟佟宝珠说话。汉话说得一天一个样儿的进步。
    这日早饭后,她又来找佟宝珠。
    佟宝珠刚换了衣服头饰,正准备去宜嫔那里。跟博尔吉特氏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走了。
    宜嫔是十月初八承的宠,按她的生理期来说,距离月事该来的日子,已经过了八天。
    这几日,宜嫔总是恶心,想呕吐,腹部也感觉到隐隐的蠕动。叫来太医诊脉。太医每次都说时间尚短,诊不出来。
    在医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假性怀孕”,有一系列的怀孕症状,却不是怀孕。环境压力太大,特别想怀孕的情况下,就容易出现这种症状。
    佟宝珠劝说过她,让她放宽心,既使这次没怀,也没什么。皇上开始临幸后宫了,以后机会多的是。
    宜嫔根本听不进去,一心觉得自己是怀孕了,只是暂时没诊出来。已经开始和宫女一起做小衣服小鞋了。
    在甜蜜的盼望中,今早上却来了月事。
    哭得缓不过气。
    檀云实在劝不住,怕小主哭坏了身子,便来找贵妃娘娘。
    佟宝珠知道后,第一个念头是换衣服。
    那边正伤心着呢,穿得光鲜亮丽的过去,不合适。
    翊坤宫在内宫西边,佟宝珠去之前,先去了一趟景阳宫。乌雅氏正醒着,刚刚吃了四个红糖水煎的荷包蛋。
    “嫔位以下,家眷不能入宫。这次家里能来人,是皇上额外开恩。你这刚生了孩子,正是被别人眼热的时候。恩宠多,是非就多,皇上让夫人出宫,也是为你着想。”
    乌雅夫人走的时候,乌雅还在睡着。并不知道当时的详情,昨晚的事儿,也没人跟她提起过。她信了佟宝珠了话。
    弱声问道:“娘娘,孩子由谁抚养,您知道吗?”接着又问:“能让嫔妾养几天吗?”
    佟宝珠道:“皇上尚未跟本宫提过。你放宽心,无论谁养,都会养的好好的。”
    翊坤宫是两进的院子,宜嫔住在后院主殿。
    进了翊坤宫,佟宝珠让跟着她的彩云和素云在前院西偏殿的瑞常在房里等她。自己去了后院。
    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比一般的小主还得脸。瑞常在起初还陪着说话,后来说累了。三个人默不做声地磕瓜子吃。
    直到将近中午,佟宝珠才一脸疲惫的过来,端起素云跟前的茶一口气喝了,招呼她们回承乾宫。到承乾宫进东稍间就踢了鞋子,躺在北边的塌上。
    长长叹了一口气:“累死我了。”
    彩云好奇地问:“娘娘去都说了什么?”
    佟宝珠冲她摆摆手:“别提了,提起来就累得慌。”这个累,主要是心累。
    替宜嫔累。
    宜嫔边哭边说自己对不起郭络罗氏的期望,对不起皇上的宠幸,对不起娘娘的厚爱。
    好像是全为了别人活着,所有的努力也都是为了别人。
    以前佟宝珠没少遇见把全部心思都给老公孩子的女人,她把那些要爱自己,爱自己才是爱别人的道理,都给她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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