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宝珠道:“不吃正好,他就会一直想着镶银芽如何好吃。你也尝过味道,也不过如此。远没有油泼面的味道好。”
    容嬷嬷:“……”那怎么能比。贵人们吃东西,不图好吃,就是图个花样。吃普通人吃不起的。
    容嬷嬷不安了一个下午,直到康熙来承乾宫里用晚膳,她才算放心。
    与热闹的前朝相比,此时的承乾宫就是世外桃源,安稳又清静。康熙和佟宝珠都担心影响对方心情,不约而同的没提佟家的事。
    佟宝珠说到她要印儿童故事本的事,说不打算印了。摆到街上卖不出去。
    这么快就意识到行不通了?
    康熙很意外。
    他问:“贵妃怎么想到卖不出去了?”
    “七福晋说卖不出去啊,现在市面上的纸太贵了,没人肯花十袋麦子的价格,买一本没什么用的儿童读物。”
    康熙:“……”还知道先找人问行市,贵妃的心思处处都与别的女子不同。
    “但臣妾跟九阿哥说好了,让他去顺贞门摆摊,总不好食言。要不,让他拿些宫里用不着的物件,去顺贞门卖几天?皇上也答应他了,今年不入上书房,他闲着在宫里四处钻,净惹是非。”
    皇子像草民一样去摆地摊像什么样子,可面对贵妃的灼灼目光,康熙又不忍心直接拒绝:“他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东西卖多少钱?”
    “臣妾给他定价,低于臣妾定的价格,不准卖。得的银子,七成归内务府,两成拿去养济院和育婴堂,一成就归九阿哥。”
    佟宝珠摇着康熙的胳膊哀求,“皇上,行不行嘛?宫里那些旧物放着也是放着,像那些缺了口的碗碟,陈年老布料,还有被虫蛀的药材,宫里不用,再放放也是个扔。可这些东西,拿到宫外都是好东西。”
    康熙想着就是他同意,九阿哥也坚持不了几天。那就是个好奇精,只对新东西兴趣。打定主意同意后,板着脸说:“不行!”
    佟宝珠又摇他的胳膊:“表哥~”
    康熙:“......”
    佟宝珠松开手,去拽他的耳朵,瞪着眼,厉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行不行?敢说不行,耳朵给你扯掉。”
    康熙:“......”这是想翻天呢。
    次日,九阿哥带着两名哈哈珠子,蹲到顺贞门口卖东西,宜妃得知后,又开始心酸。但这是皇上的决定,她也不敢说什么。
    只盼着他像以往那样,是图个新鲜,两天的热乎劲过去,拉着胳膊往外拖,都拉不出宫了。
    结果,九阿哥一天比一天热乎。起初是,太阳出来才出摊,后来天一亮就出摊。这就不说了,他到了翊坤宫,摸摸这件东西,摸摸那样东西,挨个问她,还要不要。
    她若是说要,他就不高兴地撇撇嘴。然后说她不如皇额娘待他好,皇额娘把梳妆匣都给他,让他拿去卖了。
    老娘刚让尚衣监新绣的门帘,才挂了两天,你说老娘还要不要?宜妃气得想把她儿子扔出去。
    左一个皇额娘说了什么,右一个皇额娘怎样好。人家好,你也去给人家做儿子去啊,反正人家的靠山硬。
    老五,老九都算是废了,还是好好养她的小十一吧。
    还是小十一乖。
    儿子多了好啊!废了两个,还有一个呢。实在不行,过两年,等有低位小主们生了,她再养两个别人的。
    这些年,她算是看透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同谁相处久了,就同谁更亲近。不管怎么说,与同样能生养,还坐过几天贵妃之位的德妃相比,她的日子可是好太多了。
    那位生的两儿一女,都是给别人生的,到最后一个没留着,反倒把别人的孩子当宝贝。
    她的儿子只是气人了点而已,儿子究竟还是她的儿子。不管是为了什么,老九是三天两头往她的翊坤宫里跑。
    这么一想,宜妃的心里又舒坦了。
    与忙活得热火朝天的九阿哥相比,最近这几天,八阿哥有些落寞。纳兰明珠去了山西,他便没了事做。每日除了去上书房读书,就是去骑射场练箭,偶尔去顺贞门外看看九阿哥。
    九阿哥忙着吆喝,也没时间理他。
    八阿哥时常想,假如他没有把五哥的计划告诉皇阿玛,皇阿玛会不会也让他去佟家协助治丧呢?
    佟家......若是佟家人把他当成亲外甥该多好,他又想起,佟夫人来皇宫那次,看他的眼神。那时候……她是不是在想……
    八阿哥没有继续想下去。
    “皇额娘她还好吗?”八阿哥仰着脸问。
    “好不好,八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九阿哥没功夫跟他说话,站在圆墩上,大声喊:“都来这里看看啊,娘娘们用的香皂,七两银子一块。
    邻摊卖馄饨的老头揣着手站在旁边羡慕:“你这小娃买卖做的好,第一天一两银子一块,我就觉得是天价了。你还一天一个价,今天卖到了七两。这与抢银庄有什么区别?”
    九阿哥喊的更起劲了:“数量有限,今日不买,明日就涨到八两啦。”
    老头凑到跟前问:“娃,你跟我说说,我的馄饨怎么能多卖些钱?”
    第168章 生活
    佟家的丧仪进行了九天, 是近二十年内,民间最隆重的葬礼。在京官员几乎都去了。
    出殡那日,不但皇帝亲临,除了太子和不在京城的五阿哥之外, 六岁以上的皇子们也全都去了。
    在这九天内, 佟国维想明白了, 皇上骂的没错, 没有他, 佟家一切照旧;朝堂一切照旧。
    正因为有他的朝堂上四处奔走, 影响了佟家子女们的前程。
    葬礼一结束,就上书辞官。康熙再三挽留, 说朝堂离不开他,佟国维再三请辞, 说这些年没在额娘跟前尽孝道,想弥补之前的亏欠。
    这一举动让朝臣们非常惊讶。正值风光的时候,舍得身退?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这一退,他的议政大臣之职,可就被人顶上去了。三年后再回来, 局势早就变了样儿,即使入职,也是闲差。
    也有人自责,觉得自己看错了佟家。也许佟家正像佟国维自己暗示的那样,会对太子一心一意, 不会有非份之想。
    佟国维辞官后, 并没有闲在家里, 而是遵照老母亲的遗愿, 组织人在城外建安置房。
    佟国维能成为议政五大臣之一,不仅仅是因为国舅这个身份,他的能力也足以胜任此职。若不然,把国事奉为第一位的康熙也不会把他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一个有能力的人,什么事都能做的出色。就是建房子,也能用最少的钱,把房子建起来,而且还建的牢固结实。
    佟国维组织了城中的流民乞丐干活,他管饭吃。饭也是流民做的,他只用出粮食。趁着休息的时候,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自力更生。并承诺,只要他们肯干,等天再冷些,就发棉衣给他们;还承诺,房子建好之后,给他们指点以后生活的门路。
    这位不仅是国舅爷,还是国丈爷。没人不信他的话。个个都干得起劲。谁要再去城里行乞、做小偷,都被人瞅不起。
    京城内的治安,自此好了许多。
    一个月后,康熙提升佟国维的三儿子隆科多为銮仪卫指挥使,兼蒙古正蓝旗副都统。
    銮仪卫指挥使是正二品,名义上是掌管皇帝出行仪杖以及保卫工作,其实是皇帝的眼线,皇帝最信任的人。
    “贵妃放心了吧?皇宫内外皆在你亲弟的视野之内。佟家还指着贵妃光大门楣,你弟就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会保贵妃平安。”
    刚刚下过一场雪,开着窗,屋内生着火炉子,依旧不是很暖和。佟宝珠穿了一件带白毛领的粉缎棉袄坐在火炉边烤地瓜。
    她捏了一下地瓜,看熟不熟呢,被烫到了,赶紧吹了吹手指:“后宫不得干政,皇上的话,臣妾就当是没听见。”顿了片刻后,又道,”皇上别‘你弟’‘你弟’的说话,那是你表弟,也是你的臣子。隆科多要是没能力,你也不会用他。”
    侍候的宫人们垂目立在一边,近一个多月以来,她们已经习惯了娘娘的这种说话方式。
    只要万岁爷说的不在理,就会毫不犹豫地驳回去。
    康熙拿起竹制的痒痒挠,敲她的脑门:“朕这是在为你着想,怕你胡思乱想。”接着又道,“地瓜还不熟呢,你急什么,小嘴就这么馋?”
    佟宝珠把他手里的痒痒挠夺过来,扔到了一边:“这个时候,皇上应该赶紧拿着臣妾的手指吹吹,着急的问,疼不疼,再吩咐人去叫太医。这才叫好男人。而不是,把正常的官员调动,说成是为了臣妾着想,借以表明自己的心意。”
    康熙把椅子往她旁边挪挪,拉起她的手说:“来,让朕看看,烫疼了没?让朕吹吹。”
    佟宝珠朝他翻了个白眼:“等臣妾说出来,你再做,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臣妾要的是皇上发自内心的关心,臣妾稍微受一点点的伤害,您就紧张的不行,感觉天就要塌了似的。而不是刻意做出来的事。”
    康熙:“……”摸一下热地瓜,就算是伤害?这算是哪门子伤害!她要离开皇宫去江南,这个对他的天大伤害,还没跟她算账呢。
    佟宝珠趁着他无言以对的时候,扬了一下手,让宫人们退了出去。然后说:“四阿哥那里缺两个侍奉茶水的宫人,臣妾想把梅儿和竹儿调过去。皇上,您看行吗?”
    “让内务府给他选两个人不就行了?”康熙在思考怎么和她谈,她要离开的那件事,对她的话题没怎么在意。那件事在他心里窝一个多月了,每次见她都想跟她谈谈,每次又都不敢开口。生怕她承认,就是想离开京城,就是想去江南。
    “他院子里的管事,远不如黄总管、容嬷嬷和芳华姑姑,不会管教人。臣妾这里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把臣妾的人给他,臣妾这里再挑人。”佟宝珠拍拍他的膝盖:“皇上,行不行嘛?”
    “朕敢说不行么?你想给他,就给他吧。”康熙抓着她的手指吹了吹,“贵妃还疼吗?要不要朕去叫太医。太医若是治不好贵妃,朕就灭他的九族。”
    佟宝珠没理会他的调笑,而是看着他的眼睛说:“那以后梅儿和竹儿就是四阿哥那边的人了,他要是一直使唤,便与臣妾无半点关系,也与皇上无半点关系。皇上,这样行不行吗?皇上若是不同意,那两个人,臣妾就不给他了。”
    康熙这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瞬间不高兴了:“贵妃是什么意思?什么你的人?朕的人?都是使用的奴才,分什么彼此。”
    话说到这里,佟宝珠索性说开了:“臣妾只是说与你我再无半点关系,是你说你的人,我的人。若是这么分,整个承乾宫,就没有一个臣妾的人。现在就连容嬷嬷也不是了……”
    康熙打断了她的话:“容嬷嬷是佟佳氏的人,是你的人吗?她什么时候跟你一心过?这座紫禁城里,只有朕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
    又开始盛势凌人了。佟宝珠看了一会儿桌几的奶茶碗,抽出手指在里面戳了一下,抿在了康熙脸上。
    “你……”康熙十分嫌弃地用手背擦脸,“说不过朕了,就动手。还讲不讲道理?”
    佟宝珠拍了拍他的膝盖:“女人是只讲感情,不讲道理的物种。到点了,皇上回去吧。你在这里,净给臣妾添堵。”
    康熙顺话说:“不行,朕要吃了地瓜再走。你若是不想在这里,坐着马车去江南嘛。一计不行,再施一计,反正有人帮忙。”
    佟宝珠:“……”盯着他,看了片刻后,说道:“就知道你一直在生气。惩治了五阿哥和施大人,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朕怎么着他们了?”康熙皱着眉问。转而哈哈笑道:“你是说施老二尿裤子的事啊。那人做事谨慎,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朕倘若不给他点惩罚,他就一直惶惶不安。”
    “朕为了让他安心,只好让他挨饿一回。哪里知道,就连这样的事,他都迫不及待地利用上了,想让别人知道,朕同他废寝忘食地长谈过。那朕就成全他,把他记在史书里。”
    “皇上是说,施大人是故意如此?”佟宝珠不可置信地问。
    “有了这样的传闻,他去山西见那些皇商,就容易谈多了。不用解释,别人就知道他是朕看重的臣子。”康熙反问道,“否则呢?你以为朕会故意整治他到这种地步?朕若是想整治一个人,还用得着这种人尽皆知的手段?”
    佟宝珠追问:“皇上是说,不打算追究施大人的罪责了?”
    康熙摸着她下巴低下的白毛领,笑道:“那是自然。贵妃对施家有恩,他为了报恩替贵妃办一件小事,也在情理之中。朕怎么会责罚他。等这趟差事办好,朕还准备重重地赏他。”
    赏他一个宫里最厉害的精奇嬷嬷做妾室,让他一家恶心的不行,还得谢恩。
    想到将来施世纶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康熙开心了。又说道:“施大人聪明又能干,是个难得的好官员。他即使有不是之处,朕也会容忍他。”
    每逢谈到有关朝政的事,佟宝珠对康熙的印象就瞬间改观。不再是后宫中那个独断狭隘又自以为是大猪蹄子。
    而是行事果断,又宽容大度好皇帝。
    “臣妾给皇上剥地瓜皮,皇上吃了就去前面吧。省得又要熬夜批折子。熬夜伤身,您身体健康,才是臣妾和孩子们的福气。”
    康熙受到了夸奖,开心地离开的承乾宫,走到夹道里,看到堆在路两边的积雪,想起了红脸蛋的九阿哥。
    “老九又出宫了?”
    就知道万岁爷早晚得问,梁九功忙不迭的说他打探来的消息:“回主子爷的话,九爷现在是大忙人呢,买卖红火的很,奴才听吴总管说九爷往内务府交八千多两银子了。”
    “哦?”康熙停着了脚步,“他把什么卖了?”
    “奴才听说,九爷起初是在顺贞门卖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后来,是把主子们吃剩的菜拿到一个馄饨摊子上卖;再后来,不摆摊了,饭点的时候,专门跑着把主子们吃剩的菜和点心,往各个酒楼里送。半晌里,就在酒楼里拍卖宫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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