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后,外间天色大亮。
    秦棠溪慢悠悠地坐车入宫,路上遇到朝臣,含笑说话。
    今日朝会依旧说的是江淮逆臣出没的案子,皇帝做足了功课,面对长公主也有几分底气,道:江淮两岸鱼龙混杂,近年多频频生起事件,这次不如连根拔起,长公主觉得如何?
    陛下所言甚是。秦棠溪附和道。
    吴谙立即毛遂自荐:陛下,臣愿领兵前往。
    秦棠溪冷笑:世子是想自挂东南枝了,江淮两岸是何情形都不知,你这是千里送人头吗?
    大臣看了吴谙一眼,纷纷笑意难掩,吴世子的视线从未到过江淮,确实知之甚少。
    吴谙被怼后,憋屈得不说话。
    荣昌侯深知江淮两岸的情况,吓得缩在原地不吭声。
    皇帝孤掌难鸣,在殿内梭巡一阵后最后将目光放在长公主身上,试探道:阿姐要前往?
    京中诸事繁杂,臣离不得。
    皇帝不好再言,江淮一地就是难啃的骨头,谁都不愿意去,若派武将镇压,蛮力之下怕是会扰乱百姓。
    派遣文臣,又斗不过逆臣。
    思来想去,确实不好办事。
    殿内陷入寂静后,众人更是雅雀无声。
    秦捠忽而出声,陛下,臣觉得不如先派人去秘密探访,摸清敌情后再派兵剿灭,免得打草惊蛇。
    此言一出,不少人出声附和,长公主阖眸不言语,皇帝一时间窥探不透她的想法,她感觉自己同长公主之间差距太远了。
    不,应该是这些年阿姐从来不肯认真教她。
    这么一想后,心中难免气恨,她恼恨道:容后再议。
    长公主依旧沉默,再无方才怼吴谙的气势。
    朝会结束后,长公主转身就要走,皇帝迫不及待地将她留下。
    阿姐今日并无说出想法,可是有了好计策。
    皇帝与长公主之间早就捅破了窗户纸,长公主握权不放,皇帝跳脚无用,两人依旧回到之前的关系。
    长公主回道:臣无想法,最了解楚襄王一案的信国公已死,陛下另派贤者就成。
    皇帝睨她,长公主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温柔起来柔顺似水,凉薄起来狠毒少有,真不知该怎么面这位长姐。
    她揉着自己脑袋想了想,阿姐觉得派何人去比较好?
    秦棠溪淡漠,道:康平县主。
    宗室大多中立,皇帝知晓,而这位小姑母与长公主素来不对付,两人间斗来斗去,她没多想就答应下来,也可。
    ****
    白粥寡淡无味,喝了一碗就饱了,明姝艰难地摆摆手不喝了。
    半个时辰后,又喝了一碗苦涩的汤药,脑袋里都泡着苦味,午后睡了一觉后就到黄昏了,没有人说话就趴在床上玩了会。
    没成想,平儿回来了。
    平儿与以往不同,衣裳华丽了不少,就连发髻上的珠花也甚为名贵。
    平儿搬了凳子坐在榻前,小脸紧绷绷的,看着明姝带了狐疑,我们之前认识吗?
    明姝摇首:不认识。
    你是明家的姑娘,那些帕子都是你绣的,你这么可以说不认识我呢?平儿皱着小脸。王妃都与她说得清楚,玉佩是落在明家的,这些年明姝也在找她。
    怎地找到明姝就不认账了。
    明姝裹着被子,小脸被熏得通红,漆黑的眼里透着几分迷惑:我真的不认识你,你为何说我认识你,还有、什么绣帕?
    得,她什么都不知道,平儿就开始慌了,指着她骂道:你骗我,你明明认识我,怎地说让不认识,你分明就是认识我,好多年前我路过那家门口,你救了我。
    哦,这个事啊明姝登时讪讪而笑,我还真忘了,准你失去记忆,就不准我不记得吗?你讲不讲道理?
    分明是你不讲道理。平儿气得脑壳疼,就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人。事情与王妃说得不一样,不行,她要去明家问问清楚。
    你不说,我自然会知道。说完,就气鼓鼓地跑开了。
    明姝照旧一头雾水,怎地做了郡主就变了性子,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了?
    好奇怪。
    算了,继续看册子。
    那厢跑开的明姝照着地址去了明家铺子,刚好,接待她的是明母。
    明母在店里拨着算盘,儿子随儿媳妇去庙里拜佛,她就留下看着铺子。
    见到衣裳华丽的小姑娘后就立即将人引了进来,姑娘要什么样的料子?
    平儿睨她一眼,趾高气扬地丢给她一袋子金叶子,不买东西,我就问你话,七八年前,你家是不是来了一位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哪里还记得明母赵氏捧着金叶子眼中放了光亮,袋子掂量都不清,都是纯金的,卖出去肯定值不少钱。
    见钱眼开。平儿骂了一句,在公主府里见过这等人,听话就知不会说实话,眼疾手快地将金子夺了回来,道:你既不说,就还我。
    哎呦、我想想赵氏急了,到手的金子就这么飞了,那一袋足以盘下一间铺子了。她忙改口:是有那么一个姑娘,当时大雪我不愿收留她,后来她将我女儿也给拐跑了,但是后来那个姑娘又回来了,我女儿到今日都没找到呢。
    什么跑了又回来平儿没听清楚,慌神的功夫眼前多了一抹阴影。
    是长公主府总兵温瑕。
    温瑕挡在两人中间,面露笑意,小郡主不该过来,我送您回王府。
    不行,我要问清楚。平儿哪里肯,就差一句话就要问清楚了,冲着赵氏就喊道:你告诉我,我是谁?
    我哪里知道你是谁,将我的金叶子还给我。赵氏将金叶子一把夺了过来,心口大石头平安地掉了下来,到了我的手里就是我的东西。
    平儿不肯,伸手就要去抓,温瑕捉住她的双臂,送郡主回王府。
    温总兵,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今非昔比
    温瑕拿锦帕堵住那张小嘴,目送着马车离开,转身同赵氏说话:烦您同我去一个地方,不然金叶子也得还回来。
    赵氏一听也不拒绝,□□还怕她杀人不成。
    温瑕给她蒙住眼睛,从后门将人带离。
    马车兜兜转转半个时辰在才停下,赵氏蒙住眼睛看不清,被温瑕搀扶着,只记得踏上阶梯,走了十几不才到了平地。
    接着是一阵清新的青草气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跨过门槛。
    这是大户人家?
    她不敢随意动了,进屋后就坐下,紧接着就是女子的声音:明姝不是你的女儿
    谁说的,她就是我的女儿,春日里病了送出城养病去了。赵氏反驳道,若是少了这么一棵摇钱树,岂非亏了这么多年养她的粮食钱。
    可方才你说多年前有个姑娘来你府上带走你的女儿,接着那个姑娘回来了,而你的女儿至今没有回来。明姝分明就不是你女儿,你若不说实话,今日就别想活着出去。
    声音过于冷漠,能让人想到是一个心狠歹毒的女子,赵氏咽了咽口水,不打自招:是这么一回事,可我家也养了明姝这么多年,她顶替我女儿在明家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那
    女子声音停顿下来,赵氏心口提了起来,你别那什么,想带走明姝就该先将我女儿还回来,当年她两一道冒着大雪出去的,这个丫头自己回来了,说什么我女儿病了,我们出去找的时候就没有人。我看就是这个丫头害了我的女儿,我们没将她送去官府就算好事了,这个时候她就应该给我银子。
    两、两人结伴离开,结果小姑娘回去了,说你女儿病了,令你去救,你们到了却不见人,从此就未曾见过她,那你为何不派人去找?
    找了,也去官府报案了,依旧没有找到。赵氏心虚道,她确实去报案,不过衙役问她要银子,她付不起就回来了。
    女子又问道:那枚玉佩是你女儿的还是那个小姑娘的?
    玉佩不是明家的东西,是那个小姑娘带来的。赵氏害怕,又恐女子迁怒,又开口道:玉佩现在在假明姝手中,不在明家。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接着有人将她扶起来往外走,她害怕地抓住那人的手:你要送我去哪里?
    温瑕道:回家。
    赵氏猛地松了口气,金叶子到手了。
    ****
    明姝看着书看了会儿就打瞌睡,外间天色都黑了,婢女进来点灯,瞅着她昏昏欲睡的样子就笑道:殿下回来许久了,您再醒会儿。
    明姝这才打起精神,这些册子越看越没劲,都是一样的数字,翻来覆去地出现在不同的页里。
    本来觉得好看,可看多了就觉得厌烦。
    她抱着枕头就侧躺下来,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殿下,心中不免失望。
    晚上又是清粥,喝得眼睛里面都是星星了。
    喝药后不过片刻功夫就开始犯困,撑到亥时也不见殿下回来,或许殿下公务多,她自己就先睡了。
    接连两日都是如此,殿下都不曾露面。
    明姝开始躺不住了,朝着婢女打听殿下的行踪。
    婢女言季给她整理衣裳,崭新的衣裳叠好安放在箱笼里,笑着回道:您大可放心,殿下近日都歇在书房,并无旁人。我们殿下是难得的好性子,有了姑娘不会去看旁人的,您就安心养病。
    明姝闻言笑红了脸,十指捂着自己的脸,透着缝隙里去看婢女,又好奇问她:殿下一直都是这样吗?
    言季回道:一直都是一个人,您就放心,殿下那么好您该珍惜才对。
    明姝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自己乐得缩进被窝里,露出的脚指头就像莹润的白玉一般。
    脑袋缩在被子里高兴得不行,脚指头露在被子外面跳舞。
    睡过一夜后,到了第二天夜里,明姝偷了言季的衣裳换上,将那日从殿下处顺来的玉令也堂而皇之地挂在腰上。
    书房是禁地,没有殿下的令是进不去的。
    换好衣裳后,她提着灯笼往书房走。
    夜晚漆黑,走到外面就开始后悔了,明姝站在原地想了想,她自己就是一个鬼过来的,还怕鬼不成。
    这么一想,底气十足。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侍卫将她拦住,不能随意走动。
    殿下让我过来的。明姝甜甜一笑,急忙将玉令递过去。
    侍卫这才放行,明姝小跑着进去。
    除去书房里的灯亮着以外,庭院里都是一漆黑。
    屋里的人肯定还没歇息,明姝将灯放在外间,想了想,轻轻推开门,里面没有人。
    探头去找,书柜后别有洞天,殿下阖眸躺在榻上。
    灯火朦胧,宽松的衣裳飘着,精致的五官撇开不论,脱下厚重的朝服后显出她的身姿,肩颈腰间弧度极美,纤细好看。
    明姝还是不敢去吓到她,敲了敲书柜,殿下猛地睁开眼睛,狠厉的光色陡然闪过。
    神色冷淡不说,周身隐隐透着几分肃杀。
    明姝登时进退不得。
    瞬息后,秦棠溪缓过神来,眉眼添了几许温柔,你怎地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来了。
    说的什么傻气话。秦棠溪起身,牵起小姑娘的手坐在榻沿,握着冰冷的小手就主动解开她的衣带,带着她一道躺下。
    明姝脑海里还映射着方才殿下凌厉的眼神,极其一种乌云密布的意味,心中敲着小鼓,她觉得殿下变了。
    不对,殿下本来就是这样。
    分不清了。
    明姝下意识就往秦棠溪怀中钻过去,脑子里乱糟糟的,又觉得自己受了几日冷待,便苦着一张脸道:你亲我一下。
    秦棠溪看着她,脸色添了几分深沉,为何要亲你?
    以前不是、可以、亲的吗?明姝舌头打结,喉咙里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猛地想起玉楼春风花雪月的事情,脑门上冒了一通冷汗:你有别的情人了吗?
    秦棠溪皱眉,这是哪里跟哪里?
    没有。
    明姝不放心,沉沉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气道:你就有,你都不亲我了。送上门给你亲,你为何不亲呢?
    瞧不起我了。
    明姝丧气地耷拉下脑袋,心中虽说很失望,脑子里还是飞快地转动着,殿下以前不是这样的。
    胸膛重重地起伏了两下后就不气了,她是买来的,没有资格同殿下计较,大方道:我亲殿下也是一样的。
    秦棠溪凝望那双漂亮的眼睛,明姝是将刑部里发生的事情都忘了还是说受了什么人蛊惑?
    她何时有别的情人了?
    秦棠溪盯着她想生气又不敢生气的样子,一阵暖香扑鼻而来,双眸低垂,紧抿着唇角不手说话。
    明姝气鼓鼓地撑起半个身子,凑到殿下面上去了。
    殿下还是无动于衷。
    送上门的不香了吗?
    她失落地躺回榻上,殿下不肯亲她,她的高兴也没有了。
    秦棠溪未曾意识到她的目地,肉眼可见她不高兴了,又不知为何不高兴,难不成就因为不亲她?
    可她极有可能是信安王的郡主,她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成堂姐妹了,这如何亲。
    殿下还是无动于衷,明姝难受到心脏都跟着疼了,自己揉揉心口,吞下满腹苦水。
    不亲就不亲,以后都不给她亲。
    以后都不给你亲了。
    半晌后,明姝还是气鼓鼓的,秦棠溪这才意识到气得不轻。
    想到那层朦胧不清的关系后,苦涩一笑,你想亲吗?
    不想,你亲旁人去。
    秦棠溪唇角笑意止不住了,伸手将小姑娘的身子掰正,气性真大,明姝,你不记得刑部我的问话了吗?
    不记得了,就记得你有了旁人,就连我这个替身都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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