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板子,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吴太后处令人盯着,不许与宫外通消息。明姝登时就清醒了,抓着拾星的手就坐了起来,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她有些糊涂,可眼前的事情又压过那些糊涂事。
    拾星退下了,秦棠溪走了过来,目光在她白皙的面孔上停留须臾。明姝趁机揽住她,蹭了蹭她的侧脸,悄悄问她:我们是圆房了吗?
    秦棠溪眼睫轻颤,睨她一眼:没有饮酒,自己糊涂了?
    明姝想了想,不自觉道:估摸着是你、太温柔了。
    秦棠溪叹息,果然还是个傻姑娘。
    抬手理了理小姑娘的襟口,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眉眼,低声道:吴太后的事我去处理。
    不,我去,她欺负你,就该我来做。自己为自己出头,就说明没有人疼你的。明姝心情很好,言辞眉梢都是无法遮掩的喜色。
    秦棠溪无奈,前几日还想着小姑娘愈发有帝王威仪了,今日就开始犯傻。
    她不可,明姝坚持:我来做、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还有你昨夜去了哪里?
    秦棠溪无法回答了,不过昨夜的事情太过蹊跷,分明是苏禾的茶有问题,那吴太后如何知晓的?
    明姝望着她,声音提高了些:秦棠溪?
    骗子,从头开始就骗了她,什么喜欢与圆房不同,分明就是说谎。
    蓦地被人连名带姓喊着,秦棠溪一时怔忪,抬眸就见明姝眼中的困惑,她忙笑了笑,手按着小姑娘的腰肢,将人送到自己的眼下,不由分说就堵住了小姑娘的嘴巴。
    尝到甜头后,明姝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觉得一股甜蜜将自己笼罩起来。
    接着,秦棠溪亲自给她穿朝服,梳发,事无巨细,一点都不用宫人插手。
    渐渐地,明姝就忘了这么一件事。
    上朝后,皇帝盯着长公主看了好几眼,对方心神不定,竟也没发觉,直到有人问起那些武人中已有人私自离开洛阳,耐不住凄苦。
    甚至还有人去花楼里买酒喝,种种等行迹都被拨出局。
    剩下的不过三五人。
    下朝后,皇帝留下几位重臣,将那几人召来。
    几人来自全国各地,有余杭、有漠北,天南地北。
    五人穿着守城兵的衣襟,见驾后都不敢抬首。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后,棱角都渐渐磨平,他们不再像刚入城时没有规矩。
    明姝手中捧着记录他们过往的文书,随意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们觉得对吗?
    秦棠溪蓦地抬眸,这是她问信国公的话
    信国公从边境回来之际,她不过十余岁,看过许多史书,对于军事懵懂而好奇,趁着无人之际便问出了这句话。
    信国公出身大家,自小就受到世家的影响,刚骨铁血,可渐渐行事又与世家子弟不同。
    他忠君,他爱国,可诸多言语中透着皇权的无奈。
    那日问过后,信国公沉默许久,只道:对又不对。
    她细细去问,信国公深深看着她,却不肯言语,好似不愿回答。
    殿内陷入一片寂寞中,不仅五人沉默下来,就连朝臣都是面面相觑。
    这句话定然是不对的,可皇帝这么一问,就让人觉得回答不对肯定是错的。
    是以,所有人都沉默了。
    皇帝心思与明帝大不相同,跟着明帝办事的对她的心思捉摸不透,他们渐渐知晓这位皇帝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勤奋,但不与长公主争权,她是皇帝,却不以此来霸道行事,内敛而知分寸。
    所以他们断定这句话的回答肯定不是中规中矩的。
    就连秦棠溪都猜不透明姝的想法。
    明姝略显失望,将文书撂下,道:你们可曾读过读书。
    五人齐回:读过。
    那为何这么简单的问题无法回答呢?明姝看向他们。
    秦棠溪抬眸,上座的皇帝自信有度,粉白的小脸上扬起不快,眸子愈发幽暗,她恍惚在想,那还是不是昨夜乖巧听话的小姑娘?
    答案未果。
    殿内无人回答,明姝又道:都会去吧,想到了再回答朕。
    五人齐齐退下,朝臣对视两眼,都跟着退了出去。秦棠溪临走前还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没有看她,垂眸而思,似是有些累了。
    出宫后,赵绘处来了消息。
    秦棠溪回府更衣,赵绘在府里久候。
    他费尽一番心思才将跟着的人甩掉,见到殿下后直言道:教主不见了,那日匆匆一见,面带白纱,可见是一女子。身形颀长,眼角有一泪痣。从那日见后,就一直不得见,人就这么凭空消失。小的让人去查去找,了无音讯。
    他害怕教主会对长公主不利,所以顾不得匆匆来见。
    秦棠溪困顿,听后也没有太多的情绪,信国公见过天理教的教主,这点百口莫辩了。
    赵绘却担心天理教的教主会趁机作乱,又道:殿下,可要去捉拿?
    那倒不必,盯着苏禾就成。秦棠溪顿悟,太后也天理教多半也有联系,她又吩咐道:你不必急躁,我身边有温瑕,不会出事。
    赵绘颔首,又提醒道:殿下,教主曾去过醉颜坊。
    嗯?秦棠溪诧异,这位天理教的教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位教主神通广大。赵绘道。
    秦棠溪无端笑了,你且回去吧。
    赵绘退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棠溪唤来温瑕,吩咐道:近日你调些人保护好太妃。
    温瑕领命了。
    秦棠溪更衣后就回了署衙,衙内不少人,江知宜也在。
    众人见到长公主后俯身行礼,江知宜将请帖递过去:殿下可赏脸?
    秦棠溪接过来,眸子幽幽,江知宜要成亲了,她敛下幽思,露出笑意:恭喜。
    其他人都不觉对江知宜说了恭喜一类的贺词,江知宜一一谢过,言笑晏晏。
    女子通婚,在大魏算不得稀奇事,德宗陛下以后,都是顺理成章、有例可循。
    对德宗陛下最了解当属明姝,此时她捧着匣子去找太妃。
    昨日太妃歇在了庆安宫,到现在都没回去,明姝过去后就理直气壮地进宫了。
    孙太后昨夜歇息后就闹了头疼的毛病,皇帝来了也没有起,安太妃也不去唤她,自己接过皇帝的匣子。
    金银珠宝都是些俗物、死物,匣子里抓装的玩意恰好合她的心境,没有拒绝就收了。
    明姝喜笑颜开,鼓起勇气道:我们圆房了。
    安太妃唇角的笑意瞬间凝滞下来,手指着内殿:小祖宗,不许在她面前提。
    明姝点点头:不提,您说的德宗陛下,近日来翻阅不少野史,想来您说的是真的。
    安太妃睨她一眼:然后呢?
    我欲去做,然而阿姐不肯。明姝懊恼,阿姐素来心性坚,说不肯就不会答应。
    安太妃想了想,只道:端午快到了。
    明姝没有明白,太妃心思与旁人不同,从前对长公主不管不问,如今又纵着她,真让人不解。
    她思考一番后,颔首道:快到了。
    两人就像打着哑谜一般,安太妃懂,明姝自己不懂,又追问道:太妃是何意?
    你自己体会,陛下,时间的事不能用眼睛看,许多的事都是被瞒住了,就像是赵烨,风骨天成,最后也落了叛国的罪名。人无一世清名,来之不易,许多人不爱权不敛财,却为了一名声做了许多错事。若被名声羁绊,也就白活了。我不爱名声,当年穷尽手段入了宫,后来才发觉都是错的。可现在又觉得是对的,权柄在握,名声、钱财都是囊中之物。
    安太妃语气清幽,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或许你觉得现在办的事情是错的,过段时间后就会觉得是对的,错对不一,没有绝对的错与对。
    明姝听后,还是有些茫然,面对太妃的气定神闲,自己成了四处碰壁的无头苍蝇。
    她咬牙问道:太妃,阿姐是您亲生的吗?
    安太妃睨她:她不像我吗?
    明姝摇首:不太像。
    安太妃气恼:哪里不太像?没有我的美貌在前,有她精致的五官?
    明姝汗颜,道:阿姐行事稳妥,光明磊落,太妃行事看似无伤大雅,可诛心杀人。
    秦见晗的事情教她明白过来,安太妃的心思不在朝堂上,内宅大院里的事情便是一把好手。
    她光明磊落?啧啧啧安太妃嗤笑,那是仁慈有余,迟早会害了自己。
    明姝被她驳得脸色通红,自己不敢得罪这位的,毕竟将来的事情还需靠她,自己再度低声下气道:那您说这事怎么做?
    德宗陛下太过阴狠,你不必学她。这个女儿要不要都无妨,你便说当年有人掉包便是。安太妃极为悠闲。
    明姝听得脑壳子疼,阿姐不肯。
    那你们就这么等着,等着被人戳穿,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安太妃起身就走。
    明姝忙拉住她:您莫急,她真的不是您女儿吗?
    安太妃拂开她的手,瞧着她怯弱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来,道:别同我说话。
    触及底线后,太妃不高兴了,明姝忙改口:晓得了晓得了,只当年一事我不大清楚,您去办?
    也成,我不做亏本的买卖。安太妃复又坐了下来。
    您要什么?明姝心口发慌,总觉得安太妃有所求。
    安太妃道:不难,我要陛下将我的名字从玉碟上抹了,百年后不入陵寝。
    这明姝怔忪,起身诧异道:为何?
    安太妃坦然,当年为妾本就不是我的意思,如今有了机会,我自然想得清白身。
    说到最后,她眼中突然有了光。
    明姝感受到她的果断,这么多年来盛宠的名声不过是假的,有很多事情是她不了解的。安太妃深处富贵家里,活得却不高兴。
    我尽力去办,会悄悄的。
    有的宫妃就算是死,也不会除名,要这么办就只能瞒着天下人。
    太妃,我能知晓当年您与太后事情吗?
    孙安两家曾是世交,多年的来往,后安家被下狱,女儿被卖入花楼。孙家不仅不管,甚至还要嘲讽为难。
    她抬眸去看,安太妃眉眼一片平静。
    不能,谁愿意把丑事告诉别人,陛下等着就是了。安太妃拒人千里。
    明姝无奈,只得离开庆安殿。
    几日后,就到了端午节,这日恰好休沐,皇帝去了西苑,观赏狩猎。
    长公主得到消息后也赶去西苑。
    西苑与寻常地方不同,箭羽无眼,偏了分毫就容易伤人。
    等赶到的时候,校场上人杂,一时间看不清楚是谁,她走近的时候,皇帝与人说话,见她后眉眼一扬:阿姐来了。
    众人起身行礼,秦棠溪吩咐起身,宫人搬来座椅,她一道坐下。
    皇帝走下来,悄悄道:阿姐,你今日留下吗?
    秦棠溪眼皮一跳,周遭的人都看了过来,她努力抛开杂念,认真道:留下。
    皇帝立即就走了,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袖口中的手绕指成柔,聚精会神看向骑射。
    今日都是自愿下场,赢了的人自然有赏。
    放眼去看,箭羽在场上飞来飞去,无端多了几分危险。
    箭射出去,悬在空中的葫芦就碎了,立即飞出一只鸟,距离隔得远就认不出什么鸟儿。
    皇帝看得津津有味,其他人都屏息凝神,今日有那五人下场,只要他们中有人胜出,就会赢得陛下的注意力。
    最后一组时,只见一人一连射中十箭,接着又射出一箭,竟将对家的箭半道截住了。
    场上欢呼,明姝也露出惊讶的神色:那是何人?
    内侍道:那是余杭周氏举荐而来的武人周扬。
    箭法好,心计也好。明姝露出复杂的神色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敢再提,最后是周扬胜出,皇帝照例赏了些端午节礼,随后就带着人离开。
    长公主随心,一起来到庆安宫用午膳。
    两人到后不久,安太妃就从殿外走了进来,你们来了。
    简单一句寒暄后,就没人再说话,安太妃在宫里住了几日,孙太后头疼病犯了,她就一直照顾。
    孙太后不高兴,一双眸子深邃如潭,没有笑。
    没有太多的娇饰。
    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冷了些,一顿饭吃得几人都不大开心,安太妃都撑不起场面,更别说其他人了。
    用膳后,两位小辈就离开了,安太妃服侍太后歇下。
    秦棠溪带着明姝去了暖阁,时至今日,两人都不是爱玩的性子了,有时间都会用在政事上。
    乌斯一事,还有秦淮逆党,激流勇进下,她二人都不得自由。
    秦棠溪直接道:乌斯对大魏惯来有野心的,败在信国公下,这次吃亏后,还会卷土重来。
    明姝嘴角一勾:乌斯蛮夷,明知大魏是女帝,还提出拿马匹交换女子的交易,分明是贬低大魏。依我之见,就用女子为将。
    女子为将?秦棠溪怔忪下来。
    明姝笑道:温瑕不错。
    秦棠溪立即冷颜:不成,她来时说过不入朝堂。
    为何不入?明姝奇怪,温瑕本事了得,无论是武功还是心算,都是顶尖的,她早就有了想法,令温瑕镇守,再派熟悉地形的老将,经过些时日,懂得乌斯习地形后就会迎刃而解。
    其实乌斯使臣来闹后,她就有了这个想法,但是没有想到温瑕会有这个条件。
    阿姐,她来自哪里?
    不知晓。
    明姝又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就敢用?
    公主府里多是这般的幕僚,若要细问,只怕还有江洋大盗呢。秦棠溪浑然不在意这些细节,多数都是在公主府内待了多年,都有几分本事,公主府不留酒囊饭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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