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妃又问:长公主是何神色?
    奴不敢抬头直视。
    安太妃命令她退下去,转身看向坐在软榻上的孙太后:你又做了什么令她不快?
    孙太后气色不大好,尚算精神,眄视她一眼,道:你女儿就不能惹了?
    好好好,我不问了。安太妃投降了,挥挥手中雪白的帕子,真是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长公主不过来,明姝也偷懒就留在了太极殿,直到亥时才离开。
    秋日夜寒,文青准备了保暖的披风,一路回到寝殿。
    秦棠溪早早地就候着了,她很轻松,皇帝处事算很好,没有遗留什么大问题,前线战事也怨怪不到她的身上。
    殿内灯火通明,秦棠溪坐在榻沿上,在一片寂静中成了一片亮色。
    明姝踏进去,就知道她在等自己,笑了笑,疾步近前。
    秦棠溪瞧见她,淡漠地笑了笑,吃糖吗?
    三个字就让明姝牙根发酸,心里发苦,不吃,你骗我,那几颗糖中没有甜的。
    你自己胡乱吃了罢了,吃过苦的就该吃甜的,这样才能感觉出来甜味,你是怎么吃的?秦棠溪的手指点了点一侧的糖盒子,指腹摩挲着糖盖上的暗纹,莹白深红的对比叫明姝咽了咽口水,糊涂道:和、和咸的那块一起吃的。
    秦棠溪抬抬手,朝她伸出手,咸的是齁,都已经齁了,自然吃不出甜的味道,我给你准备了许多糖,都是甜的。
    明姝不信,我、我不信你了。
    秦棠溪唇角抿了抿,漫不经心道:不吃也成,我们一道躺下?
    你想我了?明姝眼眸发亮,憔悴的眉眼终究有些神气。
    不想,秦棠溪回道;想你的身子了。
    明姝惊愕,实难想象长公主会说出这么样的混话,一时间竟愣了下来。
    秦棠溪起身,拉着她至榻前,伸手就脱了她的衣裳,并道:陛下瘦了不少,摸起来就不舒服了,快些长些肉。明日让太医开些药膳,多吃些。
    手指灵活地在明姝身上上下走动,片刻间,明姝身上只剩单衣。
    明姝怔怔地望着她:你是为我的身体着想还是为自己的手感呢?
    有何区别,都教你长肉便是,这里摸着不软了。秦棠溪的手落在白嫩的小肚子了,不忘拍了拍。
    明姝拍开她的手:我、我生气了。
    待会就不气了。秦棠溪笑意温软,将明姝的发丝一圈一圈绕在自己的手指上,慢慢地缠绕。
    绕指成柔。
    明姝泄气,直接就上榻躲进被子里,秦棠溪扯下锦帐。
    光线被拦在了外间,丝丝缕缕地透过缝隙里照了进来。
    明姝背对着外间,双手交在自己月匈前,秦棠溪拦住她,指尖在她肩膀上打着圈,低声道:你可是觉得不配为帝?
    怀中人猛地一颤,秦棠溪的心忽地抽疼。
    明姝没有再挣开,软软地贴着她的月匈口,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秦棠溪的手探至身前,摸摸她的小肚子,深寒的眸子里跳跃出一丝笑来,亲着细腻的肌肤。
    明姝背对着,璞玉般的面容上漾过春风,闭眼不去看身后人,闭眼感受着她的温柔。
    温水拂过,抚慰心灵,久旱逢甘霖,带来不一样的愉悦。
    紧张内寂静无声,没人再说话。
    不久后,光线漏进去,落在明姝的脖子上。
    那里有一点红梅。
    红梅傲骨,落在白雪上,妖艳。
    那处若隐若现,明日用朝服掩盖,必不会展露在人前,若一不小心呢?
    若是露出来,宫人内侍乃至不走眼的朝臣都会在猜测那处红梅的来历,引人遐想。
    必然又会是一场闹腾。
    秦棠溪的指尖慢慢摸过那处,眸光流动,眉眼间却是慵懒疏散,看得明姝心中发软,旋即不管不顾地将人搂入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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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沙子
    翌日更衣之际,拾星一抬头就见到小皇帝脖子上的红痕,登时就愣了下来。
    陛下昨日与人欢好了?
    小皇帝平日里不近女色,最多与长公主手牵着手,偶尔会同歇在同一间榻上。
    昨日两人便是歇在一起,难不成是长公主
    拾星手间一颤,指甲划过皇帝白皙的脖子上,留下淡淡的红痕,但与梅花印相比,又不值得一提。
    拾星大惊,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
    明姝对着铜镜里看见自己脖子的上的印记,她不大记得了,长公主最爱咬人,脖子上也有,但没有这么深过,幸好朝服能遮掩一二。
    她浑然不在意,示意拾星起来。
    拾星颤颤惊惊地此继续伺候,等到皇帝离开寝宫后,自己脊背生寒,原来陛下并非不近女色,而是喜欢长公主。
    难怪每次长公主一来后便将她们远远地打发走,这么多时日以来,原藏了这么大的秘密。
    在宫中谨言慎行,知晓这么大的秘密未必是好事,还是这等违背伦理的大事。
    拾星整日都不宁。
    ****
    散朝后,皇帝与江知宜坐在偏殿内,南边的窗棂开着,抬首就能看到外间的景色。
    江知宜这些时日一直跟在小皇帝身边,对于她的喜好也摸清了些许,小孩子天性,都会喜欢玩,但对政事却尤为认真。
    心计也是有的,甚至不走寻常路,就好比为何留她这个逆党在身侧。
    婢女端了些酒来,明姝亲自给江知宜斟酒,后者惶恐,明姝却道:这可是好酒,你尝尝。
    说罢,自己便尝了一口。见状,江知宜也小小地抿了一口,酒滑过舌尖后,登时就变了脸色。
    这是特殊的果子酒。
    明姝睨她:江大人品出来了?
    江知宜红了脸,垂首道:殿下为何请臣饮酒?
    哦,想试探酒力罢了。明姝坦然道,验证后才好用,不好在朝臣身上用,宫廷宫女内侍又是单身,自然就只能委屈江知宜了。
    小皇帝太过实诚,江知宜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怔了怔,小皇帝又道:江大人喝茶吗?
    江知宜:她能动手揍这闹腾孩子吗?
    皇帝有令,江知宜硬着头皮将云雾茶饮了。
    饮后,不待皇帝赶客就立即出宫,一刻都不敢久待。
    站在窗口瞧着她匆忙的背影,明姝笑出了声,宫道一侧,走来一烟霞色裙裳的女子。
    长公主来了。
    她欢快地去迎,那双眼睛又亮又闪,看得秦棠溪发笑。
    你得了什么宝贝?
    明姝亲昵地牵着她的手,伏在她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
    你秦棠溪无奈,拿手敲了敲她的额头,你为何留她在宫里?
    阿姐,人心有变,我在赌她们的教主还会不会信任她。我将她留在身边,委以重任,明知她有问题还这么信任,你觉得天理教会不会起疑?明姝笑了笑,眸色湛亮,全是少女的小骄傲。
    秦棠溪凝视她片刻,微微一笑,杀人诛心,陛下懂得隐忍了。
    隐忍二字说得简单,做起来很难,前几日还忍不住气得整日不宁。明姝笑意微敛,眸子里隐着冷意,迟早有一日她会这些耻辱还给那些老东西。
    我的小姑娘长大了很多。秦棠溪笑道,捏着明姝的手也用了两分气力,心中欢喜,神色都变得极为柔和。
    一侧的拾星看得心口发跳。
    明姝高傲地扬起下颚,你可不知,这几日我被气得都哭了好几通。
    哭了还骄傲什么?秦棠溪戳戳她脑门,又不愿打击她,便将劝戒的话吞了回去。
    年轻又懂得自省的小姑娘,懂得分寸,乖巧又听话,谁会不喜欢呢?
    她很喜欢,一如既往,不,应该会更加喜欢。
    哭过就长大了,前几日我还在想我是不是不配为帝,自暴自弃,昨夜我就想通了。明姝愧疚道。
    两人在窗下的榻上坐下,中间隔着一凭几,几上放着江知宜喝剩下的果子酒。
    秦棠溪望着对面的小姑娘,多年前善良厚道,如今心思一改再改,手段是有了,却不再那么善良。
    人若一直过得好,过得舒服,就会一直善良下去。
    阿姐,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明姝叹息。
    秦棠溪却反问她:你想我一直在一起吗?
    自然,你于我是姐姐是师长,更是心中喜爱的人。明姝欢喜,言辞间满是快乐,眼眸弯弯,闪亮而俏皮。
    年轻的活力教秦棠溪沉默,她二人之间相隔十多岁,当初蹒跚走路的孩童,竟成了帝王。
    荒唐中还有对她的怜悯。怜悯她孤苦,令她的小姑娘再度回来。
    于我而言,你仅仅是我喜欢的小姑娘。
    明姝抬眸,眼中愈发明亮。
    ****
    午后孙太后再度来请,明姝拉着长公主一道去了。
    到了庆安殿外,就瞧见一身杏色烟霞鎏金裙的少女,发髻如云,正与孙太后身边的宫女说话。
    秦棠溪脚步一顿,明姝只当她不知,便同她解释道:那是孙安冉,你当见过的。
    见过,旁人还说你要纳她为妃呢。秦棠溪语气薄凉,唇角扬起嘲讽的笑。
    明姝心口咯噔一下,何人乱嚼舌根?
    秦棠溪道:秦相。
    明姝怒道:老东西。秦捠就是一老奸巨猾之人,平日里遇事不管,就爱看她的笑话,这些念在他是三朝元老,不予计较。不想,竟在长公主面前嚼舌根。
    她怒气冲天,远处的孙安冉闻声走来,冲着两人行礼:陛下、长公主。
    秦棠溪颔首,领着皇帝就走。
    孙安冉紧步跟着两人入殿。
    初九在笼子里蹦跶得欢快,见到熟悉的人扑腾着翅膀,陛下、长公主,长公主真漂亮。
    秦棠溪笑了笑,明姝走过去,提起鸟笼子,陛下漂亮吗?
    不
    屁股一扭,背对着皇帝,殿内诸人都惹不住笑出了声。
    明姝将手伸进笼子里,掐着它的翅膀:不听话,打你
    数日不见,竟将她忘了。
    孙安冉觑着罕见孩子气的皇帝一时怔忪,上次见皇帝还是在太极殿。那日皇帝面色阴沉,帝王仪态令人她不敢多看,今日再见,竟觉得不是一人。
    细算皇帝也不过十七岁罢了,少女天真,这也是应该属于陛下的情绪。
    孙太后气色好了很多,病也匆匆,去也匆匆,吩咐人开宴,
    家宴不过五人,皇帝与长公主照旧坐一起,安太妃与孙安冉临桌而坐。
    宴间孙太后问起秦淮逆党一事,皇帝不知,秦棠溪回道:暂时安静下来,等乌斯战事结束后再作处置。
    孙太后诧异:如何安抚的?安太妃来后,她问过几次,对方不愿回答,可见必有内情。
    不过给些甜头罢了。秦棠溪道。
    明姝也不去问,孙太后只当她知晓,转而问起她,明姝摇首:此事是长公主做主安排的。
    朝堂上大事在长公主手中,小事是由皇帝做主的,因此,两人从未争执过。但凡皇帝下旨后,秦棠溪不会过问,若哪里有缺处,再作弥补。同样,明姝也不去过问长公主的决定。
    孙太后问不出来,但一想到安太妃被秦淮逆党劫持,她就气得食不下咽。
    安太妃看向她,回道:天理教根深蒂固,虽不及乌斯来势汹汹,繁杂不说,深入百姓中,要想根治只怕太难。
    都是些虾米聚集在一起,四处走动,捉又难捉,劳民伤财。
    太妃言之有理,还需从长计议。明姝附和一声。
    孙太后不再说了,叹息两声后继续用膳。
    从头至尾,孙安冉都没有说话,仔细听着几人的对话,思索着重要信息。但她不会主动掺和,留在宫里就是最好的结果。
    散席后,长公主与皇帝一道离去,孙安冉站在廊下目送。
    瞧着她伫立远观的模样,安太妃悄然而至,淡然道:你志在陛下?
    孙安冉惊愕,忙收回目光,屈膝行礼。
    ****
    明姝感到疲惫,拉着长公主就近找了一阁楼午睡。
    照旧屏退随行的宫人,两人一道步入楼内。
    宫廷内并非每一座殿宇都是奢靡美轮美奂,大多的无人居住就年久失修了,现在所处的殿宇唤春雨阁。
    春日里观雨景极为雅致,因此得名。
    里面床榻并不大宽大,不如龙床大,恰好容两人并肩躺着,明姝侧身,凝望她的侧颜,笑道:阿姐,你可是不喜孙安冉?
    声音软软糯糯,就像是甜甜的糯米糕。
    秦棠溪本阖眸,听到孙安冉三字后蓦地睁开眼,道:不喜、很不喜。
    你竟这般实诚。明姝好笑,朝她身侧挤了挤,你是醋了。
    醋了不可以吗?秦棠溪反问小姑娘,情爱本就是两人之事,无端插入第三人,谁会喜?
    她不喜,就是不喜,不会掩藏着。
    她这么理直气壮,让明姝哑口无言。
    将她送出宫。秦棠溪背过身子,冷面寒霜。
    明姝咀嚼她口中的话,本会到些许蛮横、不讲理,阿姐惯来是讲道理,不想这次竟改变了性子。
    她叹道:太后留下的,我也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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