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去,很快,天色擦黑,两人说了会儿话,文青就回来了。
    文青来传话,送去六部了。
    明姝趁机问道:秦相等人是何意思?
    只有些惊讶,旋即就领命了。文青禀道。
    这也在情理中,皇帝看似年轻,可在秦棠溪卸任后的两年里紧紧握住权柄,又有段钰等武将支持,兵权在握,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虽说武力不好,可这是最简单快捷的办法。秦相当初也给皇帝使绊子,渐渐地,开始全力支持她。
    秦相如此精明,下面人自然有样学样。段钰翻.墙见秦家大姑娘,秦相想要拒绝亲事也是可以的,翻.墙见了见,并没有做什么荒唐的事情。皇帝简单一说,他就答应了,不是皇帝多有面子,而是秦家原本就想结这门亲。
    文臣武将联姻,对皇帝而言是不好的事情,但皇帝主动提起,秦相怎能不应。
    天大的好事,这桩联姻能稳住秦家的地位,秦家该高呼陛下万岁。
    秦家彻底成了皇帝一党,有了这重关系,他门下的朝臣都会支持皇帝。
    明姝听话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对秦棠溪道:都是些老狐狸。
    秦棠溪笑了笑,陛下英明神武。
    明姝弯弯眉眼,她就喜欢阿姐夸她,摆手挥退文青,拉着阿姐提灯夜游。
    走到湖畔,两人坐上了小船,在湖面上游玩须臾,穿好衣裳回殿。
    翌日,小主簿又来了,带着几本书,都是关于海上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安太妃来了,小主簿退下,她接过海图看了一眼,夸道:你这不错,我去岛上住些时日。
    秦棠溪直直地看着她:女儿不孝了?
    安太妃嘲讽:你哪里孝顺了?
    秦棠溪心虚,将海图递给她:您想去也成,那里与外间不通,上了岛就断了联系,你去静静也好。
    这么一说,安太妃将海图又丢给她,不去了。
    秦棠溪扶额,不敢说重话,好生安慰一番,母亲心情不好,去外间走走也好,秦淮也恢复往日的繁华,您回故土看看。
    还有半句未曾说出来,您回故土,指不定太后就消气了。
    然而安太妃不理会她的好心,反指责她:你管我的事情管上瘾了?你瞅瞅你办的那些事,哪桩有用?
    秦棠溪憋屈,半晌不说话,被生生骂了一通后,送她离开。
    安太妃钻进死角里,她也没有办法,两人心结多年,牵扯太多的事情,三言两语都是说不清的。
    行宫比起洛阳清幽,皇帝也不用每日早朝,睡到天亮,耳鬓厮磨一番再去见朝臣。
    秦棠溪与小主簿定下了权宜之策,依旧让赵绘等人同海盗周旋。
    刘主簿提起战舰一事,道:海盗的战舰都比福州的水师好。
    秦棠溪面色发红,这件事是她的疏忽,等主簿走好,她去找皇帝要银子。
    皇帝睨她一眼,指着自己的腰间空空的香囊: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秦棠溪戳她脸颊:找陈郸要。
    陈郸太吝啬,不会给的。明姝也是无奈,她自己选的户部尚书,哭着也得信任。
    秦棠溪不理会她,自己去请陈郸。
    殊不知陈郸不怕皇帝,最怕昔日这位长公主,秦棠溪开了一言,要钱造银子,他不说二话就点头附和,陛下下旨,他立即拨银子去造船。
    一句话就成了。
    回去后,秦棠溪同明姝说了,明姝气得拍桌,大骂陈郸混账东西。
    远处的陈郸连打了几个喷嚏,不知何人咒骂他,拉着同僚继续喝酒。
    银子很快就拨了下来,到了回京之日,小主簿带着银子去找人造船。她在福州长大,知道哪家造的船结实稳固,更知晓哪里的匠人更加厉害。
    回京后,陛下大婚的事情就提上议程。
    吉日渐到,秦棠溪搬离皇宫,去了楚襄王府,她要从这里出嫁。皇帝随她去,告诉礼部,一切听她的。
    虽不合礼法,但皇帝之前吩咐,他们谨遵命令办事。
    大婚这日,安太妃从外间赶来了,睨着自己的女儿,谢天谢地,总算把你嫁出去了。
    这么一调侃,众人都笑了,尤其是平襄,笑道:太妃这话说得很对,我只当阿姐无人要,您以后切记别凶。
    安太妃给秦棠溪施衿结帨,旁人只当她是养母,做起这些来也是应该的。
    秦棠溪出生便是尊贵的公主,披荆斩棘,到了今日,成为皇后,再多教导的话都不必说了。安太妃也并非聒噪之人,做了自己该做的就成,同众人一道将她送出楚襄王府的正门。
    皇帝没有来,在宫里等着,来迎的是秦相等人,旗幡飘扬,天威赫赫,皇室迎亲的队伍绕过城池。
    百姓都在观望这位公主成为皇后的女子,沿途人众人,举袖为云。
    人群里两名女子对视一眼,阿南拉着妻子的手,看什么看,不好看。
    她的妻子却不肯走,你侄女嫁人,你就不多看一眼?
    不看,她娘自有安排,再者我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别吓着她。阿南压低帷帽,唯恐旁人看见她脸上的刀疤。
    当肃穆壮美的队伍消失后,两人才从人潮中往回走。
    那厢的马车进入宫门,钟鼓齐鸣。
    皇帝站起丹犀前凝目望着,朝臣大气都不敢喘,因为段钰带刀站在一侧,眉眼带着许久不见的杀气。
    秦棠溪走近后,皇帝伸出白洁的双手,握住阿姐的手,两人对视而笑。
    朝臣对这位皇后再熟悉不过,年岁大的老臣更是看着她长大,从当初聪明的小公主到后来威仪四方的长公主。
    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另外一重身份。
    大魏的皇后。
    皇后穿着祎衣,同皇帝一道拜祭,站在她的身侧,就像是黑夜下最明亮的一颗星辰,耀华无双。
    明明之前觉得荒诞的事情,今日看来,却又是那么理所应该。
    朝臣见二人携手,一步步走来,再一步步跨入中宫,他们唏嘘,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昔日的长公主成了皇后,将来会不会染指朝政,成为他们心中的疑惑。
    皇帝不知他们的想法,她同阿姐喝了合卺酒,将所有的宫人都赶出去,在阿姐耳畔悄悄说话。
    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大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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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婚后
    帝后大婚第二日是不需上朝的,殿内满室旖.旎,榻上的人早就睁开了眼睛,凝望着床顶。
    明姝蜷缩着身子,躺在她的怀中,沉沉地睡着。
    少女面色皎白,凑近去看,透着一丝淡粉,昨日一过后,她二人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秋日的晨曦很美,淡淡地光色从窗户里渗透进来,格外宁静。
    秦棠溪唤醒了身畔人,在她耳畔低语,咬着她的耳朵,该起了,今日去给太后请安。
    华美的宫殿里响起低吟声。
    梳洗过后,两人一道用早膳,文青捧来几份加急的奏疏,明姝一面看一面吃,秦棠溪看了一眼文青,后者害怕地垂首。
    皇帝面善,皇后却是面冷心硬的主子。他跟着皇后多年,最知皇后的性子。皇后不杀无用的人,但凡她要杀人,便是挑着最厉害、对她最有威胁的人。
    秦相之前是一位张姓大人,是何名字都已经记不清了,张大人是乾宗陛下的忠臣,却是皇后当初摄政的障碍。
    后来,张大人死了,张府被抄家,所有人都不记得这位大人,就算记得都不会提一句。
    皇后仁善吗?
    不是的,她不过是不杀无用的人。
    文青从那些岁月中走来,是知晓最多的,方才皇后一个眼神就教他想起许多年前的事情。皇后在陛下身侧总是温柔,使得他都快忘了当初那些血腥的风雨。
    明姝看完了几本奏疏,开口的时候,眼前多了一块点心,她张口就咬了,吩咐文青去办事。
    文青退了出去,也松了口气,以后再也不敢在帝后用膳的时候奉上奏疏。
    用过午膳后,帝后两人去庆安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脸色苍白,两鬓白了些许,瞧着无甚精神,明姝关切,她笑了,生老病死。
    简单四字盖过她如今的地步,她提了一句孙家,荣恩侯不大聪明,你多看着些。
    明姝对这位舅舅印象不好,秦棠溪记得清楚,孙老夫人太过强势,事事插手,荣恩侯又很听她的话,渐渐地,就没有了自己的主见,甚事都会问一句母亲的意思。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三人没有再提,吃过午饭后,两人携手离去。
    帝后各自缄默,没有提起长辈的事情,相比较之下,她二人算是幸福的。太后与太妃之间的故事,太过漫长,三十多年的感情在,并非是一朝一夕,忘是不能忘,却又无法释怀。
    这种折磨,最熬人心。
    回到中宫后,宫娥送来礼单,秦棠溪拉着明姝一道去整理库房,明姝不肯:你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秦棠溪笑了,打量面前的少年君主,她不聪明,但她心中只有一人,风流君主,恣意而为。
    这些宝贝不要了?
    明姝唇角翘了翘,给你、都给你,以后别来问我要银子就成。
    还是小气,秦棠溪不嫌弃她,口中揶揄道:你应该说以后缺银子再来找我,这般显得陛下大气。
    明姝瞪着她:我是皇帝,你想我成为穷光蛋吗?
    秦棠溪:大魏皇帝中,你是首位穷光蛋。
    明姝气得翻了眼睛,撸起袖口就要堵住她的嘴巴,秦棠溪提起裙摆就要往内殿跑去。
    大大闹闹过了一日,到了第二日,帝后出行,去了护城河游玩。
    大魏民风开放,护城河上有许多世家画舫,红绸扎着,绚丽多彩,在湖面上悠悠扬扬地驶着。
    明姝让人造了一艘画舫,样式与世家差不多,并无特殊之地,就算被其他人看到,也不会猜到她们的身份。
    然而一上船,就瞧见了对面画舫的熟人,并州段家段翎。
    段翎身份贵重,庶妹在皇帝面前的红人,人人都给她一份颜面,久而久之,她在贵女圈中混出了些名堂。
    今日几名未出阁的女儿家出来游玩,吟诗作对,弹琴比对,画舫上成就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画舫相靠,段翎认出了帝后,领着众人遥遥行礼。
    段翎今日装扮素雅,腰肢纤细,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飘飘欲仙,在几人中尤为夺目。
    相反,帝后二人新婚,着一身红裙,端庄大气。
    明姝扫了一眼诸人,都是幼时同她玩过的,位分高,父辈在朝都是重臣,多看一眼,她就发现了名堂。
    若说贵重,当属秦相府上,画舫之上,却无秦家人。
    面对众人行礼,她笑着唤起,遥遥对望,女子多美,姝色无双。
    接着,又有一两画舫靠近,是平阳郡王府上的。平阳郡王到了陛下面前,是要唤一声姐姐的。
    平阳郡王今年十八岁,腰束玉带,风流倜傥,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秦棠溪曾将他放在吏部当值,一月里有半月不按时点卯。诗书美酒在前,就没有心思在朝上。
    后来,就家去,不再任职。
    平阳郡王登上帝后的船,行礼问安,秦棠溪唤他近前,近日忙些什么?
    前些时日得了些字画,在家中临摹,皇后可要看看?
    难不成你还随身带了?
    平阳郡王腼腆一笑,让人回画舫去取字画,逗笑了三船的人,都道平阳郡王憨厚。
    秦棠溪也跟着众人笑了笑,余光瞥了一眼人群中的段翎,眼中光色微冷。
    家仆很快就将字画取来,段翎等人也通过舢板登船,字画被铺在长方形的桌案上,一字排开。
    平阳郡王为秦棠溪解释字画的出处,众人颔首聆听,平阳郡王渊博,出口成章,文雅大方,轻易间令这些女子折服。
    皇帝了然无趣,听得耳中,未入心中,平阳郡王不过是尚未被世道摁在地上摩擦的郎君罢了。
    玩过笑过,众人就要散了,皇后悄悄拉着郡王,可议亲了?
    平阳郡王父母双亡,是一孤儿,整日的心思都在字画上,并无男女感情的想法。
    他摇头,皇后笑意深深,晦深莫测叫人看不通透,就连皇帝都不明白她的意思。
    画舫游玩就算到此结束了。
    玩闹两日后,回宫批阅奏疏,一起办事,效率快了不少。
    到了开朝之日,并无耽搁。
    已立后,朝臣们都收起心思,认真为皇帝办事,他们都知晓这位皇后不简单,才能在皇帝之上。
    前朝内苑都相安无事,到了年底,皇帝大赦天下,免赋税一年,心疼得陈郸掉眼泪。
    翌年春日,海上贸易开通,福州等一些沿海码头多了许多外国商人,语言不通,却并不妨碍他们做生意。
    到了下半年的时候,小主簿带着行囊又来,这次海图上画了许多红圈。
    红圈内的岛屿如今属于大魏,皇帝大喜,重伤赵绘等人,设立海上都督府,脱离福州的掌控。
    小主簿欢喜过甚,再度开口要银子,皇帝变了脸色。
    小主簿忐忑不安,皇后从自己的私库里掏了银子给她,皇帝大吃一惊,你怎地那么多银子?
    皇后回她两字:存的。
    皇帝无话可说,干巴巴地看她两眼,小主簿不敢吭声,抬头觑一眼,帝后很恩爱,气氛也很融洽,并无想象中的阴沉。
    小主簿甚至觉得陛下很有趣,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人,在皇后面前却只能干翻眼睛。
    海上都督府的建立是从朝廷出的银子,皇后出了一小部分,她在核对账目的时候,一面说着今年不该减赋税。
    明姝不回话,也懂她的意思,回之以笑笑。
    进入冬日的时候,平阳郡王与段家定亲,平阳郡王娶段家大姑娘段翎。
    段钰入宫的时候不忘吐槽长姐:长姐眼高,不知为何要嫁无权无势的平阳郡王。
    皇帝不知女儿家的心思,回宫说与皇后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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