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说:“林辰, 你们审讯都是这么来吗,太简单直白从我这里套话, 有失水准。”
    “也不是套话, 只是想到什么问什么, 我的风格一向比较直接,你知道的。”林辰和和气气地说道。
    但说完那句话后,未等她再开口,林辰却突然身形前倾, 极其神经质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并加重语气:“所以, 你见过他吗?”
    沈恋有些不悦,林辰一直对她很客气,像他们这类人聊天必须要打上半天机锋才能进正题,高手过招得虚虚实实,林辰这么直接简直是羞辱她。
    她刚想反击,林辰却舒舒服服靠回椅背, 黑色眼眸里没有一丝光彩,眼神更像放空在不知所谓的地方,他缓缓地道:“哦……你见过他。”
    沈恋皱了皱眉,林辰的反应让她有种诡异的不悦感,她于是决定抓住对方最痛点攻击:“你老师怎样了?”
    林辰没有分毫痛苦,依旧保持迟缓态度,说:“和你说话前,跟师母打了电话,还在ICU。”
    “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怎么说呢,除非是真不行了,医生也不会直接对病人家属说去准备寿衣,所以,大概还可以再等等吧。”
    林辰如实回答,沈恋依旧在观察他的每一丝反应,从他清瘦的脸颊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手。
    林辰很苍白,现在看起来很像那种一吹就倒的纸片人,她觉得自己应该满意于这样的结果,她甚至有把握可以把林辰弄到当场呕吐,可又觉得自己应该警惕。
    果然,在她给林辰机会的间隙里,在林辰用古井无波的语气谈完自己老师之后,目光也不知放在那里,只是继续道:“说起来,你的老师是段万山,还是他?”
    林辰简直知道怎么问问题才能让人最不愉快。
    他说:“我认识冯沛林,也和相野、美景说过话,在我看来,你们都算绝顶聪明的人了,像你们这样的人都会听命于他,这说明,他必然很有个人魅力,或者说他的什么想法,能让你们深深为之的赞同,你们认为自己是为真理和理想献身,因为不上升到这种层面,仅仅个人式偶像崇拜并不是适用于你们。”林辰说到这里,才用蜻蜓点水般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道,“你看着就很有趣,对吗,一个犯罪组织的首领不用犯罪组织常用的手法来办事,他们更喜欢用那些精神也好、理想也罢来洗脑。而洗脑的好处之一就是在于,就算你们被他悄悄控制,你们都觉得这是‘我’自己的坚定信念,而不是他灌输给‘我’的想法。”
    沈恋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在初中二年级以后学习成绩突飞猛进,那时我并没有把你和我曾经处理过的一个案子联系起来。但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你某方面特殊而执拗的黑暗面吸引了他,他用了办法,把你改造成和之前那个怯懦无能的你完全不一样的人。我想,你应该很沉迷于他的特殊魔力,他可以让那些实际上非常痛苦的蜕变过程简化。其实痛苦还是有的,但他会让你的心灵不再承受任何折磨。曾经我的小师妹也选择规避这样的人生痛苦,而服从于更大的集体,甚至会为她所信仰的东西去死。但实际上,你们之间区别只在于你和她在他心目中地位不同。我的小师妹是他踩在脚底的垫脚石,而你,是他可以握在手中的刀。”
    “听你这么一说,我真的很凄惨,不如死了算了。”沈恋并不生气,笑了笑,随口说道。
    “是很惨,但不要去死。”
    林辰的态度简直就像劝孙女不要早恋的老太,沈恋冷冷地道:“你废话这么多还不如给我看几张小学生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图片,说不定能感化我。”
    “我并没有感化你,只想告诉你,他所灌输给你的想法、包括你自认为独立的思路,现在已经不受你自己控制,你受他控制,只是你尚未发现。”
    沈恋觉得这太好笑了:“你到现在还没发现吗林顾问,我就是他的一条狗,我也原意吠,你管得着吗?”
    “你其实并不愿意,我会证明给你看,在那之前,请你不要死。”林辰说。
    沈恋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烦林辰这种感化世人的老好人态度,她烦躁道:“你可以闭嘴了,在我看到电视上出现你答应我的节目并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之前,我拒绝再和你再说一个字。”
    “好啊。”林辰靠上椅背,望着窗外的天。
    风从长空而来,干的发烫。
    ……
    梅村火车站年代久远,却人流密集。
    这到并非因为梅村市极其发达,而是因为它地理位置特殊,自古以来这里都是交通枢纽地,南来北往者都会在梅村落脚,而现在,虽然它的城市地位逐渐被邻近而靠海的永川市取代,但在一些不太了解华国国情的外国友人概念里,梅村还是华国大城市之一。
    因此有人突发奇想看梅村而非永川出点事,也能够理解。
    但对于普通的梅村人民来说,这真的只是又一个无聊且令人觉得慵懒的下午。
    火车站外地下通道人头攒动,空气里透着一种通风系统带来的霉味和铁锈味道。
    随着头顶那几盏真的已经比很多人年纪都要大的白炽灯管逐渐深入地下,就像进入了什么幽深的洞穴一般。
    拖着箱子的旅人步伐缓慢的,抱孩子的妇女低头亲了亲熟睡孩童的脸蛋,唯独挎单肩包的人们脚步飞快。
    他们推挤着前行,缓缓穿过地下过道,向上走去。
    每个人都对发生在网络世界上的事情并没有任何知觉,这就是普通人的日子,平凡庸碌,但也随时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然而在火车站上班的人们今天以往任何一天都要要提心吊胆。
    这份提心吊胆源于下午时分突如其来的最高级别安全预警。
    上级部门要求所有站务人员加强巡查,监控所有出入人员,必须执行严格的开包检查,尤其排查行李中粉末状物体。
    甚至就在刚才,一整队全副武装的特警也进驻火车站。
    陆小天的父亲开了家快倒闭的侦探事务所,因此他对枪械有了解,这也是他在火车站实习以来,第一次看到所有巡查站警竟然把转轮手枪保险打开。
    不过此刻,他坐在进站口身份核查处,两边是厚实的钢棒还有估计只有子弹才能打破的玻璃,他每核查完一张身份证,就看一眼钢板,拼命安慰自己这没我什么事儿。
    虽然脑子里这么自我安慰,他还是神经质地透过玻璃左右四顾,下意识查看每个过往旅人的状态。
    不知是因为他老爹平日教诲,还是纯粹因为一个侦探儿子过人的直觉。
    大概在四点半前后,他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中年人斜跨商务包,戴着金边眼镜,皮带扣闪闪发亮,正在进站人群最后排队。
    他一只手在打电话,另一只手拿着身份证和刚取出的火车票,看上去非常忙碌,符合所有商务人士的典型特征。
    可不知怎的,陆小天总觉得那个男人有问题。
    当然,在他和中年男人之间大概还有近百人的队伍,距离不近,他也看不清楚。
    想起早些时候接到的通知和上岗前领导的叮嘱,陆小天觉得他的紧张可能源于神经质。
    他收回视线,又给人车票上敲了个章,却突然觉得进站速度放缓了。
    他不由得向站内安检位置看去,在两台巨大的x光机前拥挤了不少人。
    这时,他对讲机里传出呜噜噜的说话声,有人汇报安检口的情况,大致是有老乡带了只活鸡想过x光机,被火车站安检人员发现,正在和安检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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