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起就在面前,白辞不好立刻捏碎它,嘴角勾了勾,心平气和记下来这笔账。
    台上,老余居高临下望着鬼娇娘,用公式化的口吻说:“跟我们走一趟。”
    鬼娇娘却不愿意束手就擒,一袭嫁衣衬得面容更加惨白凄艳,她望着长松一口气的新郎,冷笑道:“你以为得救了吗?”
    鬼娇娘向前迈进一步,新郎不停往后挪。
    见状,鬼娇娘眼中带有强烈的失望,缓缓说道:
    “百年前,北方有一个村子,一位少女被父母许配给七十岁的富商做妾。新婚之夜,少女身穿嫁衣上吊自杀。死后怨气不灭,她再次遁入人世间,寻找真正的良配。”
    “……天哥,你曾经为我自杀,你我本来是良配的。”
    说着,鬼娇娘蹭掉唇上的口脂,殷红色的痕迹几乎被拉到耳侧。
    她本来是想撕掉自己外面的这层皮,但是指甲一用力,浑身就提不起来劲。
    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压制了自己,但现在她也无所谓了。
    老余皱了皱眉,隐约间感觉到空气的密度开始有了变化。
    嫁衣遮掩住了畸形的小脚,鬼娇娘速度却是很快,转眼间来到几米开外,双手捧着新郎的脑袋:“缠绵时,你曾问过我的手为什么这么凉,天哥,你说是为什么?”
    新郎被吓破胆,跌坐在地上:“鬼,你是鬼!”
    同样想到了这种可能,准备往外面走的宾客一时腿软,无力地扶墙而站。
    鬼娇娘发出一阵幽怨恐怖的笑声:“都跟我一起死吧!”
    面纱上的珠子断裂,鬼娇娘长发飘扬,瞳仁深处似乎有一滴血泪。
    罗盘七骂了句卧槽,一旁老余又拿出了一枚铜钱,低声道:“麻烦了。”
    异物在极端愤怒和怨恨的情况下,可以燃烧自己的魂魄,造成的冲击会破坏空间稳定性,处在这片空间的人,亦不能幸免。
    罗盘七:“……说好千分之一的概率呢?”
    这种自爆似的同归于尽,一千个异物里,最多有一个成功。毕竟它的前提条件是愤怒到达极致,类似人类在肾上腺素飙升下,作出的一些超人行为。
    无人在意的角落,骸骨狗悄悄跳出了口袋,准备稍后一口吞了空间里的乱流。
    宾客不知道即将迎来什么,但莫名的窒息感让他们憋不出一个字。极致的安静下,林云起走到失禁的新郎身边,摇了摇头:“什么鬼不鬼的,你这人啊,就是亏心事做太多。”
    新郎嘴唇不停颤抖。
    “这世上没有鬼。”林云起说得笃定。
    不远处,鬼娇娘听到这句话,爆发出尖锐的笑声:“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可笑,可笑!”
    笑声仿佛从另外一个空间传来,回音吓得很多小孩开始嚎啕大哭。
    近乎崩溃的混乱氛围中,林云起并未理会新娘,望着新郎淡淡说:“先前她在纠结是选我还是选你,如果她真是鬼,有什么好纠结的?”
    “……”
    一句话当即让人感到醍醐灌顶。
    新郎愣了下,对啊,都是鬼了,没道理纠结啊。
    人类才做选择,女鬼当然是全都要啊!
    鬼娇娘沉默了,先前被打得女鬼也沉默了。
    罗盘七喃喃:“小了,格局小了。”
    被他这一打岔,鬼娇娘很努力地想要再憋出一点怒火,然而有些东西,不是意识可以操控的。
    林云起找到一个空杯子,倒了杯茶润嗓:“一百多年前,很多陋习还存在,你家明显是个封建陋习家庭的代表,视女孩的命如草芥。
    如果你是那个时代的鬼,不从父母之命,死后一心找人结冥婚,这无疑是一种‘离经叛道’的行为。”
    他停了一下:“当然,不排除打击过大,导致你性情大变,想要借此反抗。但性情大变了,怎么还会从一而终?”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故事都很矛盾。
    鬼娇娘:“……”
    被林云起一说,过往百年来的寻觅,似乎都成了一种笑话。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真的是鬼吗?
    女鬼撇了撇嘴:“没错,一点志气都没有。”
    说着嫌恶地看了眼新郎湿透的裤子,更加看不上鬼娇娘的所作所为。
    酒店的阴气可以用富得流油形容,不但让生死簿提前苏醒,也让女鬼破碎的魂魄得到修复,过往斑驳的记忆终于快要完成拼图。
    她想起来了。
    自己曾经是新郎的妻子,他们还有一个不满两岁的儿子。自己突然暴毙,不知道那孩子如今过得如何。
    女鬼忍不住开始哭泣,她想要狠狠嘲讽鬼娇娘,但一想到自己被赶出来后经历的事情,眼泪就忍不住簌簌下落。
    新郎这时勉强站起身,找了件外套遮住自己的窘态。
    他突然气势上来了,指着鬼娇娘对特殊小组的人说:“你还不赶紧把这个贱人带走!”
    请来的宾客居然都是带刀子的,可见一开始这女人就没想和自己好好过日子。
    “贱人!”他越想越气:“我为了你,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林云起望着新郎,忍不住又看了看周围,明明场面已经得到控制,为什么那种强烈的第六感还在?
    新郎依旧给他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帮我看看,还有没有混在人群里的同党?”
    这会儿信号恢复正常,林云起给白辞发了一条消息。
    不过片刻,白辞摇头,似乎很是笃定。
    林云起也没看出什么不妥,确定不会突然有人冲出来舞刀弄枪,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心平气和喝完剩下半杯茶。
    喝完后,建议新郎去做次体检。
    “我看你面色发黑,精神萎靡,最好是去看看。”
    新郎:“神经病。”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大好看,为了不给白辞留下糟糕的印象,没硬着头皮立刻展开追求。
    “这是我的电话。”新郎小心把一张纸条放在白辞手边:“常联系。”
    林云起毫不客气拆台:“贱人自有天收,别跟他走太近,晦气。”
    白辞倒是第一次听他这么怼一个人,点了点头:“好。”
    新郎狠狠捏紧拳头,瞪了林云起一眼。
    鬼娇娘被特殊小组的人押走,女鬼倒是主动跟着一起去了,纯粹是为了看鬼娇娘遭殃的样子。
    新郎的身体一看便是出了问题,如今女鬼的怨念正在一点点消除,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
    考虑到这一点,特殊小组也没多为难。
    快出酒店大门时,女鬼冲着鬼娇娘呸了一下:“睁开你的大眼睛看看,花花世界,你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无辜的宾客相互搀扶着走出酒店,走廊里都是人,林云起坐在婚礼现场,准备等人走完了再离开。
    白辞和他的选择一样,拒绝随着人潮一点点向外挪动。
    热闹的宴会厅陡然间变得冷清。
    “这次的工钱要打水漂了。”林云起望着墙上砍刀留下的痕迹,直摇头:“新娘够狠辣的,前几次伴郎住院估计和她脱不开干系。”
    “工钱得讨,新郎不是还活着?”白辞淡淡道:“趁人还活着,该早点要。”
    “……”
    “大河向东流啊……”五音不全的歌声在空荡荡的区域回荡,插入两人的对话。
    歌声戛然而止。
    发现宴会厅还有两个人,罗盘七停下唱歌,惊讶:“你们没走?”
    林云起看到他也挺惊讶,竟然没和同事一起离开。
    刚刚罗盘七只是去了趟厕所,主动解释:“头儿不知道去了哪里,让我等他一下。”说罢竟盘腿坐在地毯上,双手合十:“老天保佑,别让我写这次的结案报告。”
    林云起好奇:“写报告很痛苦吗?”
    坦白说,他还挺喜欢与文字相关的工作。
    罗盘七面无表情:“xx年,xx月,xx日。新娘看上伴郎甲,新郎爱上伴郎乙。婚礼现场上演情变,伴郎丙不得已挺身而出,维护现场秩序,新娘遂移情伴郎丙。丙不为所动,与伴郎甲乙齐心合力制伏新娘及凶客……”
    第49章 同党(双更合一)
    他是一口气说下来的, 中间几乎不带有停顿,林云起听得眉头一紧。
    罗盘七:“如果是你,会怎么写这篇结案报告?”
    林云起一时也被难住了, 沉吟了一下说:“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
    罗盘七下意识又看了下白辞。
    白辞:“血色婚礼, 只有两名幸存者逃了出来。”
    因为最早逃出来,所以不知道后续发展。
    “……”
    这是为了不写报告, 达成一个团灭结局。
    林云起和罗盘七当是玩笑话,虽然罗盘七挺怵白辞的,但最近接触变多,认为对方不是见死不救之人。
    只有骸骨狗清楚,很可能保真。
    白辞不能太多干预别人命运的因果, 插手多了, 会被残破的天道惦念上。想来想去,它认为关键点在于林云起,为了不让对方目睹过多死亡,也许白辞会出手。
    纠结让骸骨狗在兜里翻滚。
    白辞手都已经微微抬起,聂言及时出现, 挽救了其即将被拍碎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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